第106章
看著身側的人, 他點了點頭,“領來的,就在廣場。”
此話落下, 一直窩在男子懷中的小孩有了動作,微微探出頭去看林一粟。
在看到他手上還冒著熱氣的白粥時, 他下意識咽了咽唾沫, 然後抬頭看向男子, “爸爸我餓。”
不知是餓了多久, 小孩瘦的厲害,眼窩凹陷,臉上是一點肉都沒有,看上去還有些憔悴。
中年男子聽著懷中孩子的聲音低下頭, 見他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知道是真的餓了。
一整天都沒怎麽吃東西, 突然下雪他們就一直在找住的地方, 其他什麽都顧不上。
“爸爸這就帶你去拿吃的。”知道他餓,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以示安撫,隨後又去看林一粟,道:“小夥子你能不能幫我顧一下位置, 我怕回來讓別人給占了。”
一路逃過來就隻剩下他們父子兩人了,沒辦法將孩子單獨留在這裏,同時也清楚隻要他離開這個好不容易找來的位置會被別人占走。
沒辦法,他隻能希望林一粟能幫自己顧一下,哪怕隻是一個小小的位置都可以, 隻要能讓他和孩子躲一下雪。
看著林一粟的目光也都是祈求, 希望他能幫忙。
後頭他又從自己的口袋中翻出一顆白兔|奶|糖, 小心遞過去。
糖似乎是已經藏了許久, 包裝紙上還染了一些塵土。
中年男子看到了,忙伸手擦了擦,然後道:“有點髒,不過裏麵是幹淨的,我們過來京城已經有一個月了,能吃的路上都吃完了,現在就剩下幾顆糖,或者等一下我領了東西過來和你分?”說著又往他麵前遞了遞。
小孩看著那顆糖忍不住又咽了咽唾沫,隻是他什麽都沒有說,最後又縮回到男子的懷中。
【糖好戳主播的軟肋啊,主播一直都挺喜歡吃糖的。】
【也許是主播沒什麽事做,所以才會吃糖。】
【唉,都不容易,就剩下幾顆糖了,難怪小孩子這麽瘦。】
【確實,軍方雖然會發物資,但是人這麽多,能分到的估計也就那點,還會有人搶,根本吃不飽。】
林一粟看了一眼那顆糖,上麵的塵土已經被擦幹淨,包裝紙上的白兔子清晰可見。
又注意到小孩的目光,抬眸看去,見他一直盯著那顆白兔|奶|糖。
收回目光他去看中年男子,道:“沒事,糖你們自己收著就好,位置我暫時幫你顧一下。”
“謝謝你。”中年男子聽他同意了眼中都是感激,連連道謝,後頭又要把糖給他。
林一粟搖了搖頭沒要,他手上留著的糖還有許多,能吃很久。
且這糖到底碰過什麽,根本就不知道,無論怎麽樣還是需要謹慎。
後頭中年男子從窗戶爬出去,抱著孩子往院外去。
林一粟也在他走後將手上的包放在邊上,正好擺在了男子剛剛坐著的地方。
手上的粥又涼了一些,熱氣也散了。
他從包裏拿了湯勺,低頭去喝。
“小哥,他是去領物資的嗎?”丁傑看了一眼已經關緊的窗戶,然後低頭又去看林一粟,眼中也都是疑惑。
雙手緊緊捧著飯盒,粥的熱度順著飯盒流淌在掌心,有些暖。
林一粟點了點頭,接著又從背包中拿了兩袋榨菜,“要嗎?”
粥很淡,幾乎沒有什麽味道,配上些小菜能添點味道。
“要。”丁傑點點頭,伸手去接。
拆了後就往飯盒裏倒,淡淡的粥香中還夾雜了榨菜的味道,原本沒什麽味道的粥加了小菜後好了許多,吃起來不至於那麽的寡淡。
同時,原本還寂靜的屋子裏漸漸多起了說話聲,聽著似乎也是要去拿物資。
顯然剛剛他們的談話屋裏的人都聽到了,現在也是要出去。
由於正門堵了不少的人,沒辦法出去,他們都隻能走窗戶。
索性兩人並不是直接坐在窗戶下,隻是窗戶靠邊的位置,所以並不需要完全讓開位置,隻挪了一些避開就行。
東西吃完後,林一粟就將前兩天的被單往自己的身上裹。
因為隻有一件棉衣和一條薄被,他們沒有穿而是挨在一起蓋在身前。
先是蓋了衣服,由於他們是兩個人棉衣難一下將兩人都遮住,好在被子雖然薄但夠寬,可以將兩人都蓋起來,不必太擁擠。
咳咳——
喉間再次湧上來一陣刺癢,林一粟快速別過頭咳嗽,臉色也白了幾分。
“小哥你沒事吧?”丁傑見他咳嗽忙從背包中翻出一瓶水,擰開後遞過去。
清楚應該是剛剛去領物資的那一個半小時給凍得,他下午去找人的時候雖然也冷,但因為一直在跑,也就沒有太嚴重。
但林一粟過去後就是排隊,幾乎沒什麽動作就這麽等著,且入夜後的溫度比下午時還要更冷,他光在屋裏等就已經冷的直發抖。
“沒事。”林一粟搖了搖頭,同時又伸手起探自己的額頭,發現比剛剛燙了一點。
知道是發燒了,他低下頭緩了緩,待喉間的不適散去後他才側過身去背包中找藥。
剛剛隻吃了感冒藥,很顯然沒能完全壓下去,熱度起來了。
在背包中翻找了一番,找到一盒退燒藥。
大概看了看使用說明,取了一顆直接咽下去,後頭則將圍巾往麵上扯了些,使得半張麵孔隱沒於圍巾中。
寒意也隨之散了一些,屋裏寂靜。
又過片刻,溫度似乎是又降了一些,冷的即使他們身上蓋了衣服被子也還是凍得發抖。
“小哥為什麽會這麽冷?”丁傑縮在被子中出聲,他是真的沒想到會這麽冷,好似比他們在南下時還要冷。
他下意識將一邊的被子往脖子上塞,直塞的嚴嚴實實不露一絲縫隙,可盡管如此還是覺得很冷。
同時,屋中也傳來了喊冷的聲音,所有人都蜷縮著靠在一起。
林一粟並未應聲,因為發燒他並不是太舒服,低頭枕在膝蓋上,眼眸半闔思慮著要不要睡會兒。
隻是實在是太冷了,似乎也睡不著。
低眸又咳了一聲,他抬起頭看向四周。
屋裏漆黑,看不到太遠的位置,隻隱約能夠看到他們前麵有人,就縮在一起。
看了一眼後他又低下頭,能感覺到氣溫已經降到了陸離所說的零下十度,且還在往下降。
他枕在自己的手上,輕聲道:“陸離,現在溫度多少?”
之前知道八點的時候溫度可能會到零下二十五度,但畢竟隻是一個測算,不至於直接到二十五度。
但看現在的模樣,似乎二十五度都隻是輕的。
陸離看了一眼新傳輸過來的數據圖,隨後去看直播間內的人,道:“接近零下二十度了,氣溫還在下降,預計到淩晨會到零下三十度。”
比起八點,淩晨那個時間段才是最難熬的。
“好。”林一粟聽著此話應聲,抬眸時又去看了一眼四周,然後才去看身側的丁傑。
見他整個人都縮了起來,因為冷他甚至把頭都藏到了被子裏,至於那些沒有領到物資的人則抱團貼在一起。
可盡管如此,一個個還都被凍得渾身發抖,臉色慘白。
明明是在屋裏,可卻沒有一絲溫度,仿佛置身於冰窖中,冰冷刺骨。
他看著丁傑,道:“打火機你那邊還有嗎?”
一路過來他雖然也有拿打火機,不過他的那個上回掉了,葉書現在也不在隻能問問丁傑的還在不在。
丁傑也在他的話下從被子裏探出腦袋,點點頭,“在,要做什麽嗎?”說道著去翻自己的包。
“煮點熱水,把喝剩下的礦泉水瓶清出來,我去生火。”林一粟說著又咳了一聲,然後從他的手中接過打火機,接著又去自己的包裏翻找剩下的報紙。
不過報紙沒找到,到是找到了一本雜誌和之前從故宮順來的圖冊,當時是隨手拿的,所以不止拿了一張。
多了沒用,他隻留了一份其他的全往自己的口袋中放,接著連同雜誌一塊兒拿出來。
期間咳嗽是一直沒停,喉間極其不適。
不過比起剛剛的難受現在倒是好了一些,應該是藥效起來了。
他掀開被子又去看丁傑,見他也要起來,知道他想做什麽,出聲,“你在這裏守著就行,我先把火生起來。”
要還是平時那樣,倒也無所謂,畢竟屋子裏就他們幾個,沒人會占位置。
但現在情況特殊,無人看管,可能出去了就回不來了。
沒了被子的遮擋,寒氣順著衣服就灌了進來,冷的他下意識又咳嗽出聲,喉間刺癢。
丁傑見狀忙將棉衣遞給他,“你穿這個,我在這裏沒事,你把被子也拿出去吧。”
外麵是什麽樣的他暫時不知道,但光屋裏那點溫度也清楚,外麵隻會更冷。
索性他在屋裏也吹不到風,就是冷而已,林一粟出去絕對比他在屋裏要嚴重。
“被子你留著。”林一粟隻拿了棉衣,壓下喉間的不適,他穿上衣服翻窗出去。
屋裏的人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麽,此時他們已經被凍得連動都動不了,渾身僵硬,隻是挪一下身子都感覺渾身都疼。
隻能蜷縮著,好似這樣就不冷了。
屋外的雪極大,圍牆上的黃瓦已經積起了厚厚的雪,地麵也同樣如此。
雪地中還留了腳印,是之前從屋裏出去的人留下的。
林一粟在出門後下意識將衣服裹緊,寒風襲來吹散了他的發絲,麵龐猶如刀割一般疼。
指尖僵硬,隻輕輕動一下都覺得有些疼,故宮外的|炮|火聲還在傳來,響徹天際。
他看了看四周,院子裏沒人漆黑一片,此時連院子外的燈都已經滅了,寂靜之下隻能聽到瑟瑟風聲。
從口袋裏拿出手電筒,能夠看到四周的景象,接著他從院子出去。
之前出去的時候記得路上是有軍方搭的雨棚,是為了那些隻能住在過道上的人所臨時搭建,避光。
不過因為地方過大,搭建的並不多,隻有人流量龐大的地方有。
他一路過去後很快就找到一頂,拖著往住的院落去,手觸碰到鐵杆時隻覺得冰冷。
【主播要做什麽,為什麽要拖這個?】
【應該是擋雪吧,不然雪這麽大,火也燒不起來呀,就算燒起來了,等的時間也夠嗆,拿這個擋擋雪也好。】
【我看主播臉色不怎麽好,看來前麵去領物資的時候真的凍到了。】
【樓上你這不是廢話嘛,主播雖然殺喪屍是挺BUG的,但這大雪天又隻穿了一件薄外套,吹風吹了一個半小時,換誰也扛不住。】
【好難受啊,小士兵也不在,丁傑也沒辦法過來,屋裏那些人凍得比主播還慘,真是一點辦法也沒了。】
【屋裏那些人,說實話我都感覺他們扛不住今天晚上了,什麽都沒有,主播和丁傑好歹還領到了衣服。】
【他們也有去領,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雪真的好大啊。】
【好像比南下的時候還要大,以前一直想看故宮的雪景,都說好看,現在看到了,不覺得好看隻覺得好難受。】
因為雨棚有些大,院子門過不去,又無法收起,因為一旦收起再打開可能耗費的時間更久。
他將纏在手腕上的紗布解下,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隻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
將紗布纏在雨棚的一處鐵杆腳上,拖攥著給放在圍牆邊,他才順著一側爬上圍牆,順帶著把雨棚也給拖了進去。
找了個角落的地方放置,然後去找木柴。
院子裏有幾棵枯樹,差不多都是被曬死的,之前是什麽樹他也不知道,索性也不在意。
下了一天的雪,樹幹有些潮濕,不過不嚴重。
他折了一些回了雨棚下,同時還在地上清理出一塊位置,擺了石頭後就從口袋中拿出圖冊以及半掛在外頭的雜誌。
隨便撕了兩張丟在地上,又將圖冊揉成團點火。
圖冊很快就被點燃,火光湧現落在他的麵龐上,驅散了四周的寒冷,有些暖。
將圖冊丟下後他又丟了不少的雜誌,這才去放木柴。
因為木柴不是很濕,很快就著了。
他又去折了一些,全往火堆中丟。
見火算是徹底穩住了,他稍稍暖了暖手後去了住的地方,拍了拍窗戶,“丁傑開窗。”
屋裏頭的丁傑聽到了,忙起身去開窗。
見林一粟站在外頭,他道:“怎麽樣?”
“好了。”林一粟點頭,隨後側眸看向兩人坐著的位置,道:“把我的包拿過來。”
因為外頭雪下的很大,屋裏又有這麽多人,窗戶並沒有開的太大,隻隱隱能看到角落中。
丁傑趕忙去幫他拿包,緊接著又去看不遠處,見不遠處的角落中燃起一團火,僅僅隻是看著都覺得暖和。
他看著那堆火,轉頭又去看林一粟,“小哥我能煮泡麵嗎?”
一說到泡麵,他就忍不住咽唾沫,中午就沒吃東西,剛剛那點根本不夠吃。
“沒吃飽?”林一粟說道著從包裏拿出自己的飯盒,側眸又去看他。
見他點頭,知道這是真的沒吃飽。
從口袋中將剩下的兩顆紅薯給他,接著又從包裏拿了一袋方便麵,道:“你的飯盒呢?”
“這兒。”丁傑忙去拿自己的飯盒,目光又落在自己手上的紅薯,咬了一口後道:“小哥你就喝了粥,你不餓嗎?”
剛剛吃東西的時候林一粟就沒吃什麽,本來以為紅薯怎麽也是吃了一個,結果現在拿出來還是兩個,那就說明隻喝了粥,真的不餓嗎?
林一粟搖了搖頭,又從他手上拿了礦泉水瓶,道:“我先燒一壺喝的,然後再找點雪煮了可以暖手。”
“我去幫你吧,應該不會有人搶位置。”丁傑說著也打算出去,都這個時間了,應該不至於搶位置才是。
林一粟搖頭,又將包遞回去後,他直接回了院子一角,過去時還折了一些樹枝。
火很旺,他搬了塊石頭就坐下,這才將飯盒放上去。
飯盒不大,水煮的很快。
大概煮了兩個瓶子用來喝,另外又煮了專門暖手的。
外頭的雪是越下越大,氣溫也是又下降了許多。
寒風吹來,吹得火焰傳來瑟瑟聲,同時連同暖意也都一塊兒驅散。
渾身上下冷的刺骨,隻有緊挨著火堆才稍稍暖和一些,但也隻是那一些而已。
在外麵是絕對不能待著,即使是有火也沒辦法多待。
處理完後,他就直接回了屋裏。
隨著他的離開,火堆很快就熄滅了,風雪直往雨棚下灌,不一會兒火堆上就被銀雪所覆蓋。
林一粟脫了衣服兩人一起蓋,後頭又蓋了被子,整個人都蜷縮著靠在牆邊。
懷裏放了一個暖水瓶,手上也捧了一個,稍微暖和了一點。
同時,周圍彌漫起濃鬱的香味,是丁傑在吃泡麵。
可能是都餓,在聞到香味的時候紛紛朝著他看去,眼中也都是渴望。
丁傑看到了,他三兩口就把麵全吃光了,就是連點湯都沒有留下。
他又拿出之前林一粟給的紅薯,縮在被子下小心吃了起來。
林一粟察覺到了他們的目光,並未多在意,低垂著頭靠在膝蓋上。
可能是有些暖和了,倦意也隨之湧了上來,準備小睡一會兒。
【丁傑這麵吃的有點快啊,幾口就全給吃完了,不燙嘛。】
【燙,肯定燙啊,但是比起燙肯定比被那些人盯著要好,我都怕他們上來搶了。】
【我感覺主播有些不太好,感冒好像很嚴重,他剛剛都沒吃什麽東西。】
【是有點,希望溫度不要再降了。】
【也不知道那些士兵現在怎麽樣,到現在外麵的聲音都沒有停過,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衣服穿。】
【應該會有吧,如果沒有衣服穿,難道迎著雪打呀。】
【不知道,也看不到,唉。】
直播間內安靜,隻偶爾傳來幾聲咳嗽。
陸離看著整個兒都藏在被子下的人,耳邊還有極淺的呼吸聲傳來,可能是因為感冒,呼吸聲有些沉。
知道林一粟是睡著了,他手上的動作都不由得放輕了一些。
同時又讓智者注意故宮內的動向,他才去看主屏幕。
林一粟睡得沉,期間有許多人回來了,他都沒有醒。
思緒混沌,耳邊傳來了久違的聲音,有些熟悉。
風聲徐徐,初春的氣候宜人,拂過時還帶著些許暖意。
校園中種了許多的桃樹,現在正是桃花盛開的時候,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許是在上體育課,有許多學生站在桃花樹下,時不時還去接漂亮的花瓣,笑聲不斷。
還有些許同學則圍著操場跑步,花瓣隨風而舞,落於操場之上。
相較於操場邊的歡鬧,課堂上到是寂靜許多,隻有老師講解的聲音傳來。
清風徐來,吹散了窗簾。
講課的老師抬頭看向教室角落,見窗簾飄動還傳來極淺的聲響,他看了一眼最靠近窗邊的學生,道:“梁宇,把窗戶關上。”
被喚到的學生點點頭,然後起身去關窗。
待窗戶關上後,老師才繼續講卷子。
但也在這時,教室外傳來急促地腳步聲,下一刻一名男子出現在教室外。
他往教室內看了看,然後去看授課的老師,“張老師,我找個學生。”
“於老師?”張老師也在他的話下轉過頭,隨後抬了抬卷子示意他喚。
於老師見狀點頭,然後看向教室內,掃了一眼看到了坐在中間的人,身穿藍白相間的校服,麵龐清秀,此時正在低頭書寫。
看著那人,他穩下氣息,道:“林一粟,你出來一下。”
正是他的這一聲,班中的學生紛紛抬起頭,看向站在班級門口的人,是他們的班主任。
接著他們又去看林一粟,顯然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叫林一粟。
不過也沒有多問,看了一眼後他們又低頭去看自己手上的卷子。
林一粟同樣不知道班主任為什麽突然找自己,他放下筆走了出去,白皙的麵龐上還帶著些許疑惑。
出了教室後,他道:“老師找我有事?”
“你跟我來。”班主任並沒有多說,隻讓他跟著自己走。
不解何意,林一粟還是跟著離開。
下樓時還遇到幾名學生,手上捧著書籍。
一路出了教學樓,之後則去了停車場。
上車後班主任也沒有多說什麽,車子行駛最後停在了醫院外的停車場。
林一粟隱約發現班主任似乎是在隱忍著什麽,眼眶有些紅,仿佛是遇到了什麽事。
又見到了醫院,是誰生病了嗎?
他沒有詢問,隻坐在車上。
待到片刻後,班主任才轉過頭看向他,啞著音道:“林一粟,剛剛警察來電話通知,說你爸媽開車經過南門市場外等紅綠燈時發生了嚴重車禍,人被送來了醫院。”
正是此話,林一粟下意識一愣,但也隻片刻他就快速下車,直接跑入醫院。
醫院大廳內人來人往,說話聲嘈雜聲不斷,更有救護車的聲音傳來。
他跑去谘詢台,看著裏麵的護士,出聲,“麻煩問一下,林餘生和徐如雨在哪裏,麻煩你幫我看一下。”
嗓音有些發顫,麵上也都是慌亂。
隻知道出了車禍在醫院,但到底怎麽樣他不知道,隻能問護士。
護士在聽到詢問時抬起頭,見站在跟前的是個身穿校服的少年,許是匆忙跑來額間布滿汗漬,那雙清澈的眼眸中是止不住的恐慌。
可能是事情剛出,也可能是太過嚴重,護士知道他說的兩人是誰。
看著眼前的少年,她出聲詢問,“你是家屬?”
“是。”林一粟點頭。
護士聽聞看向不遠處的人,其中一人穿著交警服,身上有血。
而在交警對麵還站著幾人,站在一起,似乎是在談論著什麽。
她看著交警,道:“祝警官,林餘生和徐如雨的家屬來了。”
這一聲喚下她又去看林一粟,眼底不免有些遺憾,然後又道:“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家裏還有其他的親人嗎?最好都通知了。”
“是很嚴重嗎?”林一粟聽聞強壓下心中的慌亂,但落在身側的雙手卻是止不住的輕顫,如何都掩蓋不住。
隱約間,他似乎明白護士話中的意思,要他通知其他的親人。
同時,被喊到的祝警官走了過來,伴隨而來的還有班主任的聲音。
班主任很快就到了林一粟的身側,看到眼前的交警,他出聲,“我是他的班主任。”
“好。”祝警官點點頭,目光又落在林一粟的身上,看著他安靜站在原地,眼中的慌亂極深。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道:“你家裏還有其他親人嗎?”
當時隻聯係到學校,其他的就聯係不到了。
“沒有。”林一粟搖頭,後頭又道:“隻有我一人,警官,我爸媽現在怎麽樣了?是不是很嚴重?”
祝警官聽聞沒有作聲,他去看幾名護士,見她們點頭後又去看林一粟,道:“你的班主任應該還沒有告訴你,當時你爸媽的車子在等紅綠燈的時候,水泥車側翻時正好壓在你爸媽的車上,你爸媽當場去世了,抱歉。”說道著低下頭。
“你是說,我爸媽死了?”林一粟聽著他的話,原本還在發顫的指尖在這一刻停下,他轉頭又去看班主任,“老師,是不是出錯了,那會不會不是我爸媽,你們也說是水泥車側翻,也許不是呢?”
說道著,他又去看交警,“是不是出錯了,是不是搞錯了,我爸媽昨天沒有說今天要出門,會不會隻是把車子借出去了但不是我爸媽,也可能我爸媽隻是受了重傷,因為傷情過重一下看不出到底還活著還是死了,要不要再去檢查一下。”
可能是亂了神,以至於他說出口的話都顯得語無倫次。
他去看護士,“你們再幫我看看好不好,應該不會才對,好嗎?”
“對不起。”護士看著他如此也是於心不忍,從剛剛的話能聽出家裏就剩下他一個了,還是個學生。
家裏唯一的親人突然去世,換作是誰都難冷靜下來。
林一粟聽著她們的道歉,心中的期望也在一點點消散,眼中神色都暗了下來。
他轉頭去看班主任,想要開口,可他發現自己竟是開不了口,喉嚨中仿佛被石頭壓住,有些疼。
班主任看著他如此,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說。
交警將一部手機遞過去,幾乎已經被壓碎,屏幕完全碎裂,機型都看不出模樣,可見當時有多厲害。
而手機上還有血,將整部手機都染紅,刺眼的厲害。
他遞到林一粟的跟前,道:“這是我們在事故現場找到的唯一還算完整的物件,還有一個錢包,裏麵有你父親的身份證件。”說著又將錢包也遞了過去。
林一粟也在東西遞過來時看去,在看到錢夾裏的身份證時,他眼中的光在頃刻間散去。
那滿是鮮血的身份證件,隻隱約能看到上麵的名字,正是林餘生。
伸手時,他的指尖都在發顫,接過後他將上麵的血跡抹去,身份證件的照片也一同顯露。
在看到上麵的照片時,他心中的期望也隨之消失。
“林一粟,你還有老師,你還有我們整個班,老師就是你的親人。”班主任看著那張身份證,伸手去安撫他。
也正是他的動作,林一粟緩緩抬起頭,眼中神色空洞,他看著班主任,“老師,我沒有爸爸媽媽了。”
一聲沒有喚的極淺,嗓音暗啞裏麵還帶上了哭腔。
耳邊的嘈雜聲也是越來越重,是來看病的病人,是前來詢問的家屬,聲音雜亂。
他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班主任在與他說什麽,也不知道交警在與他說什麽,甚至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去看的爸爸媽媽,隻知道好多血,全部都是血。
“林一粟?林一粟?”
也在這時,耳邊傳來幾道輕喚聲,一聲聲喚他。
不知道是誰在喚他,思緒很亂,亂的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哪裏。
下一刻他快速睜開眼,見周圍是熟悉的景象,是他工作後租的房子。
客廳內的電視機傳來說話聲,裏麵正在播放最近大熱的電視劇。
窗外大雪,屋中除了電視中傳來的聲音外便沒有再傳來其他的聲音,靜的有些可怕。
他看著眼前的景象,目光又落在沙發上,見沙發上隨意擺著塑料包裝袋,裏麵放了幾盒藥以及一些吃的。
看著沙發上的東西,他下意識走了過去,目光又落在電視機上。
不是很喜歡看這些,他坐在沙發上後就拿了遙控器換台。
啪嗒——
但在這時,東西掉落的聲音傳來,驚散了四周的寂靜。
他也在聲音傳來時快速看向廚房的位置,剛剛聽到的聲音正是從廚房傳來的。
看了片刻,見聲音沒有再傳來他才從沙發上起身,朝著廚房的位置走去。
很快他就到了廚房門口,然後就看到廚房內有一人在裏麵,鍋裏似乎還燉著肉,有香味湧來,彌漫在整個廚房。
似乎是聽到了動靜,廚房內的人轉過頭,她看著林一粟,笑著道:“阿粟回來啦,外麵雪下這麽大,醫生有說什麽嗎?在燉黃豆豬腳,一會兒就能吃了,要不要先嚐一塊?”
她說著將鍋蓋打開,熱氣也隨之湧了上來,肉香味更濃了。
從裏麵舀了一塊肉放在碗中,她遞了過去,同時還將筷子遞上,“嚐嚐味道怎麽樣,要是不夠鹹媽媽再加點鹽,嚐嚐?”
林一粟看著遞過來的肉,看起來燉了很久,肉有些爛骨頭都已經快化了,邊上還有幾顆黃豆,聞著香味似乎味道不錯。
他看著眼前的黃豆燉肉,抬眸又去看眼前的人,下意識喚了一聲,“媽?”
“怎麽了,難道是燒糊塗了?”徐如雨見他有些愣神,隻當是燒糊塗了,伸手去探他的額頭。
是還有些燙,不過好了許多,於是她道:“沒什麽大事,你給你爸爸打個電話,問問他什麽時候回來,剛剛沒醬油了我就讓你爸出去買,結果到現在還沒回來。”說著又轉過身繼續去忙活。
林一粟站在原地看著裏麵忙碌的身影,片刻後目光又落在碗中的肉上,肉質鮮嫩,香氣撲鼻。
看了一眼,他再次去看廚房內的人,看著她正在拿雞蛋,應該是準備做荷包蛋。
沒有動,就這麽一直站著,目光也是半分未移開。
正是如此,徐如雨察覺到了,隻覺得今天兒子怎麽這麽奇怪。
她轉過頭又去看他,見他傻愣愣地站著,失笑道:“怎麽了這是,是媽媽臉上有髒東西嗎?”說著伸手去撫,想看看是不是有什麽髒東西。
林一粟也在她的動作下搖了搖頭,然後道:“我剛剛好像做了個夢,夢到爸媽你們在我高三那年出車禍死了,媽,我是在做夢對嗎?”
是做夢吧,也許就隻是一場夢。
而這一場夢讓他分不清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你怎麽又夢到這個了,那時一定嚇壞了吧,媽媽也沒想到車子會被偷,東西全在上麵,沒法聯係你。”徐如雨知道這件事是他的心結,當時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樣,她真的也嚇到了。
她第一次看到她兒子露出那種表情,就像是被抽了魂一樣,連自己是誰都分不清。
明明沒有哭,但眼中的空洞卻是極其可怕。
放下手上的事,她走過去輕輕抱了抱林一粟,道:“爸爸媽媽沒事,當時應該快點聯係你的。”
“所以,真的隻是做夢嗎?”林一粟再次出聲,同時看到徐如雨點頭,知道真的是做夢,漂亮的瞳孔也在此時帶上了笑。
是夢,原來隻是夢。
正在這時,開門聲傳來,同時還伴隨著一道男聲,“醬油買回來了。”
“買回來了啊,豬腳就還差點。”徐如雨笑著出聲,抬眸看向外頭,見林餘生過來。
她又拍了拍林一粟的肩膀,道:“阿粟去擺碗筷,馬上就能吃飯了。”
“好。”林一粟點頭,然後去拿碗筷。
又見林餘生過來,他出聲,“爸。”
這一聲喚的淺,仿佛是在害怕隨時都會消失一般。
“剛剛和你媽說什麽呢?”林餘生看著林一粟出聲,同時發現他好像長高了,心裏邊兒有一股異樣升起。
伸手去拍他的肩膀,看了看發現確實是高了,他疑惑地道:“你這是晚發育,又長高了嗎?”
不知怎得,他對兒子身高的印象好似是停留在高三,貌似是比高三的時候要高了。
“有嗎?”林一粟笑著應聲,在林餘生點頭後,他也跟著點頭道:“可能是又長了吧。”說著就將碗筷擺去餐桌上。
吃飯的時候,說笑聲不斷,還提到了長身高的事。
徐如雨看向安靜坐在對麵的林一粟,笑道:“我們阿粟是又長身體了呀,那得多吃點。”說著給夾了一顆荷包蛋。
“誒,果然有了兒子就不要老公了,給荷包蛋怎麽沒我的份,哦,原來是都給阿粟了。”林餘生說著還一個勁歎氣,直說被偏愛。
這也惹的徐如雨是失笑不已,直給他夾了一顆才完事。
後頭她又去看林一粟,道:“阿粟你的單位應該放假了吧,要不要去京城旅遊,昨天看到京城下雪了,故宮下雪應該很好看,放假了嗎?要是放假了我們就去京城玩幾天。”
“京城?”林一粟聽著她的話才要去夾荷包蛋的動作停下,同時傳來一聲巨響,似乎是有什麽東西在撞門。
他快速轉過頭,撞門聲也是越來越厲害,仿佛隨時都會將門撞開。
也是在刹那間,門被撞開,幾個身穿羽絨服但卻渾身染血的人衝了進來,伴隨而來的是嘶吼聲。
濃鬱的血腥味彌漫在屋中,隨著喪屍的嘶吼聲,還有鮮血從它們的口中湧出,就落在地麵。
他認得其中一人是房東,此時已經變成了喪屍,就連邊上幾人也是。
下一刻,喪屍朝著他們衝了過來,速度極快。
林一粟見狀快速起身,隨即一腳將椅子踢了過去,同時又去拿算盤。
隻是手邊除了碗筷外並沒有其他的,他拿起筷子就朝著衝上來的喪屍刺去,直接刺穿它的眼球。
在其他幾隻喪屍撲上來時,他將桌上的碗扔了出去,抬腳將其踢飛,連帶著後頭幾隻喪屍也一同被撞飛。
轉頭想要去喊爸媽離開時,卻見原本還安好的爸媽,此時他們的臉上遍布鮮血,張口時膿血從口中湧了出來。
看著這他有些回不過神,也是在刹那間,徐如雨朝著他撲了上去,血口一張咬住他的脖頸。
刺痛也在瞬間襲來,溫熱的血水在瞬間澎湧而出,紅的刺眼。
同時林餘生也已經撲了上來,直接將他撲倒在地,餐桌上的碗筷撒了一地,傳來刺耳的碎裂聲。
血水順著流淌在地麵,白色的毛衣被瞬間染紅。
他看著地麵的血以及滿地的食物,有些晃神,思緒混亂。
同時血液的流逝讓他感覺好冷,冷的徹骨。
瞳孔中的神色暗了下去,想要伸手去推開兩人,但他發現自己沒有力氣。
薄唇輕啟想要出聲,可卻是半分聲音都沒有。
“林一粟?林一粟?”
也是這時,輕喚聲再次傳來,一聲聲喚著他的名。
是誰?
他快速睜開眼,就看到交警和班主任站在邊上,兩人正在交談著什麽。
似乎是有些緩不過來,他站在原地,目光無神,不知道自己在哪裏。
“林一粟你沒事吧?”班主任看著他出聲,知道他因為家人的死受了打擊,無奈地搖了搖頭。
林一粟也隨著他的話低下頭,就看到兩具屍體擺在眼前,身上蓋了白布。
看著眼前的屍體,他下意識去摸自己的脖頸,就感覺到脖頸上一陣濕潤,收手時低頭看去。
就看到自己的手上都是血,血就順著他的脖頸往衣服上染,瞬間就將他的校服染紅,格外的刺眼。
血,全部都是血。
“林一粟!林一粟!林一粟!”
也是在刹那間,呼喚聲再次傳來,這回變得有些急促。
他茫然的轉過頭去,就看到停屍房外似乎是出現了一道身影,正在喊他。
下意識,他挪著腳步過去,看著門外的人輕喃出聲,“帶我出去,都是血......”說道間眼中落下清淚。
“林一粟!林一粟!”
呼喊聲下,他快速睜開眼,思緒混亂但耳邊的呼喚聲卻是一直未散,是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