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許意從洗手間出來時, 就感覺自己頭很暈,腦子像是被一團漿糊糊住一樣,腿也很軟,走路輕飄飄的, 深一腳淺一腳。
剛才連著幹了好幾杯, 這會兒酒勁逐漸上頭,實在有點難受。
卡座上其他同事都沒她喝得多, 狀態還算正常。
薑淩看她晃晃悠悠, 扶著旁邊的桌子和牆一路走過來, 馬上起身去扶她:“誒呦我去,你怎麽成這樣了?剛開始搖色子的時候, 你喝那麽多都沒事, 還以為你是千杯不倒呢。”
許意:“...沒事,可能歇會兒就好了。”
薑淩作為酒吧常駐選手, 總覺得她現在這種程度,再多坐一會兒大概率就直接睡過去了,看著她說:“還是把你送回去吧, 你住哪兒?我叫個車。”
又回頭看向其他同事:“我先送許意回去啊。”
許意搖搖頭, 聲音很飄地說:“不用不用, 有人過來接我。”
薑淩:“哦哦,那也行,他還有多久到?”
許意垂著頭說:“已經在門口了。”
薑淩扶著她往門口走:“我送你出門。”
出到門口, 迎麵掛來一陣風,把她披垂的長卷發都吹到了腦後。
迷迷糊糊的,許意好像看見周之越站在車旁, 陳艾文也在他旁邊,一頭紫毛被風吹得很淩亂。
又走近些, 周之越也看見她,眉頭一皺,快步走過來。
周之越很自然地從薑淩那把人接過來,扶著她胳膊。
“謝謝,我來吧。”
薑淩看到眼前男人的這張臉,愣了一下才說:“啊...你是不是許意的那個合租室友?”
周之越“嗯”了一聲,扶著許意去走向停車的位置。
陳艾文還站在他的車旁邊抽煙。
周之越這會兒更沒空搭理他,拉開副駕駛車門,把許意塞進去,然後關上門。
待他繞回駕駛座的時候,陳艾文滅了煙頭,在他肩膀上拍了下:“走了,等你收好人卡的時候,歡迎來找我喝酒。”
周之越沒說話,表情很冷淡,徑直從他身邊走過去。
上車之後,他先側頭看了眼。
許意安安靜靜靠在座椅上,身上酒味很重,眼睛微眯著,臉頰有些紅,頭發亂亂地垂著,表情呆呆的,看起來還挺可愛。
周之越糾結了兩秒,俯身過去,準備幫她扣安全帶。
剛靠近,不知道許意是哪根筋搭錯了,抬起手,手掌隔在兩人嘴唇之間。
“...你幹嘛?”
周之越也愣了一瞬,馬上反應過來,笑了聲:“幫你係安全帶。不然——你以為我要幹嘛?”
許意:“......”
現在這個狀態,確實神智不清。
真是尷尬。
許意別開頭,小聲:“...不用,我自己能係。”
周之越唇邊還帶著笑意:“行,那你自己來。”
許意把安全帶拉過來,微眯著眼向後靠。
車子發動,她就覺得胃裏翻江倒海。尤其這輛是跑車,加速度很高,轟地那一下,讓她胃裏的酒都往上湧。
她這會兒沒什麽思考能力,唯一的想法就是:忍住,再難受也別吐周之越車上。一方麵是她不舍得付清潔費,另一方麵是她丟不起這個人。
車子開在路上,許意緊蹙著眉,深呼吸,把窗戶也開了條縫,盡可能讓自己好受些。
半路,聽到周之越低沉的聲音:“你不是酒量挺好嗎,怎麽你醉得比你同事還厲害。”
許意有氣無力地說:“玩遊戲輸太多了唄。”
周之越:“什麽遊戲?”
許意忍著難受,簡短道:“真心話大冒險。”
周之越很是不解:“這為什麽會輸?”
許意:“被問的都是不能回答的。”
周之越想到剛才陳艾文的話,又試探著問:“都問了你什麽?”
許意暈乎乎地說:“就是關於前男友的一些問題。”
周之越沉默片刻,低聲:“那為什麽會不能回答。”
許意感覺自己再多說幾句話,胃裏的酒就要竄到嗓子眼了,皺著眉反問:“你怎麽突然這麽多問題...還能因為什麽?”
周之越側頭看她,輕抿了下唇,心中微動。
許意也突然覺得自己這麽說好像容易造成誤會,尤其是剛才係安全帶那一出。
她頓了頓,又扔下一句補充的話:“我不想回答,那肯定是因為,見不得人。”
周之越:“??”
-
車停到地下車庫,許意努力想自己下車走去電梯間,但腿腳實在是不聽使喚,軟得像沒骨頭一樣。
周之越關上門過來,站在副駕駛門口。
許意抬頭看他:“扶我一下。”
周之越也沒猶豫,直接攙住她。
但許意走了沒兩步,整個人就隨時都有栽倒的傾向,便也緊緊抓住他胳膊。
電梯間裏不透氣,加上上升時的不適,許意胃裏的不適越來越難忍,頭也更暈,一點力氣都沒有。
待下電梯的時候,她幾乎是整個人掛在周之越身上,臉也貼著他的手臂。他身上那件黑色長風衣幾乎要被她扯下來。
周之越輸了密碼,把她拎進門,低頭看著她:“先去沙發坐會兒,還是回房間?”
許意忍得眼睛都紅了,聲音也帶著哭腔:“我想吐,現在。”
“......”
他的臥室離門口更近。
周之越半扶半攬著她進他那間臥室的洗手間。
許意已經顧不上是誰的房間,一進門,就踉蹌地衝向馬桶。
等她抬起頭,眼前被遞過來一包抽紙。
簡單擦了一下,又撐在洗手台上漱了口,周之越又扶著她出去,讓她坐在他床頭的位置。
“先坐會兒,我去衝杯蜂蜜水給你。”
許意半眯著眼,點點頭。
不成想,她靠在床頭,坐著坐著,就覺得昏昏沉沉,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
於是,她索性直接閉上眼,身子也往下滑了滑。又過了一會兒,就失去意識。
周之越拿著水杯進來的時候,看見許意睡在他枕頭上,眼睛閉著,呼吸很沉。
他眉梢微動,走過去戳了戳她胳膊:“喝水。”
許意沒反應。
周之越等了幾秒,再戳戳她:“你回自己房間睡。”
許意把他的手推開,翻了個身,又沒反應了。
周之越:“......”
他輕歎了聲氣,把水杯放床頭,自己進了浴室洗漱。
出來的時候,看見許意在他**睡得很香,手裏還抱著他的被子。
周之越低頭看了會兒,唇角很淺地彎了下,把被子從她手中扯出來,蓋在她身上。
他猶豫片刻,抬起手,靠近她的腦袋。快要碰到時,又很克製地停住,收回來。
隨後,周之越輕聲走出房間,把門也帶上。
-
許意前半夜睡得很沉,後半夜就迷迷糊糊開始做夢。
先開始是夢到她和周之越在一起大概一個多月,她第一次在他麵前喝多酒的情形。說是喝多,但其實還相對比較清醒。
那是大一結束的時候,青協組織部的散夥飯。
許意跟社團裏許多人關係都不錯,聚餐時,真情實感地傷心了一波,和經常同組做誌願活動的幾個女生喝了很多酒。
周之越那天忙著比賽的事,沒來參加聚餐。
許意他們飯局結束的時候已經快到零點,宿舍熄燈鎖門的時間。
周之越讓她結束時記得發個消息,結果她忘了,手機也沒顧上看。
結束前,有其他人告訴她,周之越在找她,她這才想起看手機。
上麵有周之越七八個未接來電。
許意給他回電話時,周之越語氣有點凶:“你怎麽回事,電話也不接?”
她可憐兮兮地說:“聊開心了,忘了嘛...”
周之越冷冷地問:“還沒回去?”
許意:“就現在回,不知道能不能趕在宿舍關門前。如果趕不上,我打算住外麵酒店了。之前好幾次回去晚,那個宿管大媽已經記住我了,還說再有下次要把我得名字寫在門口的黑板上。”
周之越:“......”
許意借酒勁,大著膽子問:“要不你也出來,我們一起住酒店?”
電話裏,周之越沉默了很久。
許意繼續說服:“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別怕。”
說是這麽說,但上次忽悠他出去刷夜複習時已經碰過,這次應該能更近一步吧。
她聽見周之越語氣淡淡的:“...趕緊回宿舍。”
許意撇撇嘴,出了餐廳。
留到現在的人已經不多,其他女生跟她都不是同一棟宿舍,許意住得那棟離校門最遠。
本來就喝多,慢吞吞走回去,不出所料,到樓下時,已經超過了十二點。
手機上收到周之越的消息:【到了嗎?】
許意直接打了個語音過去:“剛到樓下,我看宿管值班室的燈都滅了...我還是出去住酒店吧。”
宿管大媽要是聞到她身上的酒味,估計罵得更凶,說不定還會跟輔導員告狀。
電話裏,周之越清淡地扔下四個字:“北門等你。”
許意眼睛一亮:“你確定!?”
等了好久,沒聽到周之越再說話。
把手機拿下來一看,他原來早就掛了。
許意沒在意這點小事,心情愉悅地走去校門,快到時,看見門外路燈下,一個頎長的黑色身影。
她小跑著過去,紮進周之越懷裏:“你真的陪我啊。”
周之越沒什麽表情,抬手揉揉她的腦袋,淡聲:“走吧。”
去了附近最高檔的一家酒店,周之越選的。
到了前台,許意琢磨著應該怎麽要求定個大床房,他就先開口,要了件四位數的套房。
隨著電梯上升,許意的心也在一起上升。
在酒店,即使沒什麽亂七八糟的布局和設施,也會莫名讓人覺得曖昧。
進去之後,看到不止一個房間,每個房間都有床。
許意咬了下唇,猶豫著問:“你跟我睡一起嗎?”
周之越低頭看她,片刻後,緩緩說:“你怎麽想。”
許意臉頰泛紅,小聲說:“我當然想睡一起...”
周之越:“確定?”
許意重重點頭。
兩人分別去洗了澡,周之越隨身還帶著筆記本電腦,從浴室出來,就靠在床頭看屏幕上的電路圖。
許意扯扯他的胳膊:“睡覺啦。”
周之越闔上電腦,一言不發地熄滅了房間裏所有的燈。
上次在酒店刷夜複習時熬了通宵,這次才真正是第一次睡一張床。
但兩個枕頭隔得巨遠,雖然是同一張床,同一張被子,但許意總覺得還是不太滿意。
閉著眼,“悄無聲息”地往旁邊挪一點、再挪一點,直到離周之越隻有一臂遠時,才不好意思繼續挪。
許意真的很糾結,既想發生什麽,又怕讓周之越覺得她對這件事太著急,以為她對他就是見色起意、“圖謀不軌”。
她翻了個身側躺,麵對著他。
黑暗中,她還是忍不住輕聲開口:“周之越。”
周之越聲音很低:“嗯。”
許意聞到他身上很近的冷杉香,仿佛還能感受到他的溫度就在手邊。
她深吸一口氣,小聲:“抱抱。”
周之越沉默了幾秒,才沉聲開口:“過來。”
許意揚著唇角,又往旁邊挪了挪,伸手環住他的腰。
這個距離,她聽到周之越的呼吸很沉。
沒過多久,許意感覺眼前一片陰影,周之越傾身過來。
距離已經很近,幾乎是鼻尖貼著鼻尖,撲麵而來都是他的呼吸、他身上的香味。
他嗓音低啞,語速緩慢地說:“許意,我自製力沒你想得那麽好。”
許意聲音小得像蚊子:“我也沒想過能有多好...”
話音剛落,感覺到唇畔被一片濕熱覆上。
落下一個綿長的深吻。
......
這夢到此結束,恍惚間,斷斷續續又做了幾個夢,時間過渡到三年後,她剛回蘇城的時候。
那段時間,日子就像是灰色的。
她醫院、家裏兩頭跑,媽媽不在了,妹妹還躺在病**,照顧的同時,她還要忙著投遞簡曆重新找工作。
每天隻有一小段時間是閑著的,基本都是晚上在醫院陪床的時候,或是坐車前往另一個地點的路上。
隻有這會兒,許意才能想起,她和周之越已經分手的事。
手機裏的照片幾乎全都跟他有關。
大學時很喜歡拍照記錄生活,和他去吃過的餐廳、參加過的活動、短途旅行的風景照,此外,還有大量的合照。
她把相冊一直翻到三年前,按下第一個刪除鍵,就忍不住想哭。
但眼淚真的掉下來,她又覺得自己很矯情。
明明是她綜合考慮各種情況,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明明分手是她主動提的,而且沒有給他們留任何餘地。
換位思考,在周之越的角度來看,也許她就是那種談一場大學時代的短暫戀愛,畢業之後就對他始亂終棄的人。
談戀愛時說過的所有話,所有對未來的憧憬和不負責任的保證,都在分手之後自動失效。
許意看著那些照片,最終,還是不忍心直接刪除。
她把所有照片都備份在網盤裏,然後才一鍵清空相冊。
這樣,就好像那些過去並沒有消失,而隻是被永遠封存。
回到家,衣櫃裏是她從北陽帶回來的衣服。
上麵還有和周之越住在一起時買過的洗衣液味,和家裏的洗衣液味道不同。
那些衣服一件件被重新洗過,味道也一件件改變,直到所有衣服都不再有原來的味道。
後來,雖然那段灰色的日子已經過去,但她的生活中,也不再有周之越的影子。
......
許意醒來時,眼角還掛著幾顆淚珠,心髒隱隱作痛。
過了好半晌,她才反應過來,原來剛才都是在做夢。早就過去了。
她昨天喝的酒實在太多,這會兒頭還有點暈,而且口幹舌燥。
許意想起床去倒杯水,一睜眼,就看見床頭正好有一杯。
她眯著眼,伸手把水杯摸過來。
為了方便喝水,許意單手撐著床墊,坐起來一些。
突然,她感覺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這是她的房間嗎?
天哪!這是周之越的房間吧??
她怎麽睡在周之越的**!
懷著一種無比複雜的心情,許意很緩慢地轉頭,看向旁邊的那半側床,然後鬆了一大口氣。
還好。沒有人。
許意喝了半杯水,發現還是加了蜂蜜的。
手機也在床頭,她拿起來看了眼,現在才早上六點多。
即使頭很暈,還是很困,許意也沒法繼續睡下去了。
昨晚的記憶很模糊,她回憶了很久,隻想起周之越好像過來接她,路上一直問她問題,然後她很想吐...
完了,之後的就完全想不起來了。
許意低頭看了眼,自己衣服都還在。
那還好,應該不至於發生了什麽尷尬的事,大概率就是她醉得太厲害,不小心占了他的床。
許意從**爬起來,輕手輕腳推開門。
看見周之越正側躺著睡在沙發上,身上隻蓋了一件黑色的風衣,凱撒小帝趴在他腳邊睡。
許意走過去,站在旁邊,糾結了很久是否要叫他回**去睡。
她衣服都沒換,要是叫他回去睡,是不是應該幫他把床單被套先換了。
可是床單啥的應該在他衣櫃裏,未經允許,她私自開他衣櫃是不是不太好啊。
正猶豫著,凱撒小帝就被她這點動靜吵醒了,在沙發上伸了個懶腰,然後……在周之越腿上踩了一腳。
周之越先是皺了下眉,隨後半眯著睜開眼,眼神很是迷蒙。隻一瞬,他就又閉上眼。
許意看他好像是醒了,便拍拍他的肩,輕聲叫他:“周之越。”
沒想到的是,下一刻,周之越閉著眼抬起手,輕握住她的手。
他嗓音很啞,含含糊糊地說:“乖...別吵。讓我再睡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