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沒對我笑◎

“想讓我開心?”

遠處, 沈烈跟酒店遇見的老板聊天,對方年紀稍大,過五十的年紀,他跟人交談, 舉手投足間成熟沉穩, 反而握著主動權, 對方一言一笑都跟著他節奏來,在那場晚宴裏也一樣, 好像他生來就屬於這名利場。

也許是感受到視線, 沈烈忽然抬眼望過來,漆黑眼眸像是探尋不到底的深湖, 他實在叫人很捉摸清楚。

隻是片刻,視線收回, 像一陣無疾而終的風。

陳靜安細眉輕皺, 問紀弘:“你確定你講的是沈烈嗎?紀助下次還是不要開這種玩笑。”

好似逗鳥, 真想討鳥歡心就該打開鳥籠, 而不是拿著個瓜子隔網逗弄,不過是閑來得趣,給自己找樂子。

說討她開心,真說不上。

紀弘幹巴巴苦笑兩聲。

怨不得陳靜安不相信,之前的事還擺在那。他低頭嗅聞簍茉莉花, 不管怎麽樣, 花香是真的。

出差結束,一行人返程。

沈烈還有工作, 讓紀弘先將陳靜安送回淺灣, 她本來是想直接回校, 但這幾天旅行買的東西不少, 加上沈烈的行李,便先回來。

進門,陳靜安看到客廳裏多了一台魚缸,生態缸,枯樹水草以及長滿苔蘚的鵝卵石,設計的很別致,仿佛森林一隅,看起來生機勃勃。

紀弘在魚缸前注視許久,感歎:“還好還好,都活著。”

“什麽活著?”她問。

“魚,陳小姐,你過來看看。”紀弘招呼她過來。

“有魚嗎?”

“你仔細看看。”

陳靜安低下身,目光在柔軟水草葉片後探尋,耐著性子看許久,見從水草後悠悠遊出來的銀白色小魚,小指頭大小,然後更多,更小的藏在鵝卵石後,細看,有幾隻身體透明小蝦。

是小塑料桶裏的,她以為沈烈讓人倒回河裏,從那邊運回來,一千多公裏路程,然後置辦對它們而言過大的生態魚缸。

“一條都沒死。”紀弘細細數過,五條,沒有一條陣亡,他的職業生涯暫時得以保住。

陳靜安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好一會,道:“它們習慣在河裏生活,這麽養著,怕也會死掉。”

“我起初也是這樣擔心,現在看來好像沒有,一條條都活得很好。”紀弘輕扣下缸壁,“沒準它們還以為是在河裏。”

畢竟這裏對它們而言,實在過大。

魚缸就這麽安置下,陳靜安越來越習慣它的存在,偶爾會想到那天晚上,沈烈讓她遊回去,轉頭抱著她上石梯,她提著小塑料桶,水一直隨著動作晃**,水聲幾乎掩蓋掉所有聲音。

《霸王卸甲》終於剪輯完畢,修修改改好多遍,工作人員上傳到幾大平台,前夜工作群裏導演發紅包,工作人員猜測著上傳後點讚跟播放量,揚言一定是大爆款,導演揚言播放量過千萬將減重十斤,很快被人截圖,要等真到那天,當鐵證甩出來。

群裏氣氛很好,等待著這段時間的努力開花結果。

視頻發出去,最先看到的是身邊人,前輩們跟老師朋友主動幫忙宣傳,朋友圈幾乎刷屏。

誇讚的聲音撲麵而來,前輩們對她這位小輩實在有些過譽,以至於周正卿擺擺手,讓他們別誇大其詞,捧殺隻會讓陳靜安過於自滿,她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

前輩們打趣:“周老這是不讓我們誇,想自個兒誇,罷了罷了,誰讓周老才是人老師呢。”

陳靜安其實沒多少真實感,她負責的那部分已經完成,盡心盡力,最後成績如何已經沒那麽重要,看群裏消息,說當天播放量已經破百萬,她放下手機繼續上課,阮靈豎起拇指,建議她去找個道觀清修,她慶幸寡欲到已經不適合這俗世。

“我想我應該不那麽適合。”

“怎麽會?沒人比你更合適了!”

陳靜安單手托著腮微笑:“因為我已經動了殺念,現在想你是適合清蒸還是紅燒?”

“可惡,都把我都講餓了,今天去南食堂吧,今天好像有紅燒肉。”阮靈對陳靜安偶爾蹦出的冷笑話已經習以為常。

視頻發上平台,誰都能看到,沈烈也不例外。

比起粗剪版,眼前的要更加精致,一幀一畫都別有味道,鼓點與琵琶聲相得益彰,“虞姬”自刎前,手持琵琶起舞,裙裾烏發翻飛,仿佛下一刻將羽化飛仙,舞完,樂音減緩,她忽然止住,琵琶半遮麵,眼眸含淚,將落未落,到最後也隻是作一個笑,隨後拔劍自刎……

發出去一天,點讚過萬,評論鋪天蓋地。

“姐妹們,讓我再看億遍,真的太震撼了!”

“這一刻真的感覺民族自豪感到達頂峰,民樂真的絕了!!!”

“真的難以想象現場聽會是什麽感覺,我現在就忍不住跪下了。”

“突然好想讓女兒去學啊,太有感覺了。”

“有誰知道虞姬小姐姐的賬號啊,救命,真的好好看啊,溫柔又有力量,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虞姬就是這樣子的!”

“好像沒有,視頻裏沒有@,看底下評論,說小姐姐好像還是音樂學院的學生哦。”

“還是學生嗎?過於優秀了。”

“我直接自信叫一聲老婆沒人反對吧?”

沈烈一條條隨意翻看,這種感覺奇異,這些人沒看過布滿瘀痕的四肢,也不會知道她扭傷高高腫起的腳踝……他親眼目睹她破繭的全部過程,如今這隻蝴蝶扇動蝶翼,她的美被更多人看見,他說不出舒服還是不舒服。

能明確的是,這種被覬覦的感覺讓他很不爽。

沈烈叫來紀弘,問沈孝誠送來要轉交給周正卿的字畫不用有無送過去,紀弘知道字畫貴重,不敢怠慢,本想著自己親自送過去,因為暫時有事,還沒來得及送去。

“不用送了。”

“拿過來,我親自送去。”

周正卿手術後便回學校,恢複正常教學工作,這時間他在學校,電話裏聽到沈烈將過來,還有些驚喜,上次手術的事他還沒有好好感謝,之後更沒見過幾次麵。

“你二叔是個仔細的人,前段時間我也隻是隨口提一句罷了,還真給我送來,”周正卿倒杯水遞過來,“還麻煩你特意跑一趟。”

“不麻煩,舉手之勞。您跟二叔交情匪淺,有什麽事您盡管說。”

“上次手術的事還沒感謝你,今天一塊吃個飯。”

“是晚輩應當的。”

“沒什麽應當不應當的,你是個好孩子,就怕你太忙,有別的安排。”

沈烈笑笑,說晚上的確還有其他安排,周正卿也不強求,打開字畫跟他閑聊幾句,沈烈的注意力落在牆麵的照片牆上,多數是周正卿跟徒弟的合照,目光掃過去,一眼看到陳靜安跟周正卿合照。

大概十八歲的模樣,緊抱著琵琶,黑長的直發,彎唇笑笑,五官有些稚氣未脫,皮膚依然白皙,唇紅齒白的幹淨模樣。

“這位,似乎上次陪二叔去國家劇院聽演奏時見過。”

“靜安,我的小徒弟,你們上次病房也見過,”說起愛徒,周正卿免不了滿麵紅光,說起自己第一次見她,便冥冥感覺兩個人有師徒緣分,他早有退居二線的意思,但還是在看過她表現後破了次例。

對於兩人之間的事,則毫不知情。

沈烈握杯,水潤過唇邊,不緊不慢道:“看著的確眼熟。”

“也是個踏實好孩子,這次他們拍了段作品,傳上網絡,時代不一樣了,想要要發展就得創新……”

吃過午飯,陳靜安回複一些前輩問候的消息,其中江宇達是大陳靜安一屆的學長,新生報道那天是他扛著行李上樓,帶陳靜安跟母親到宿舍,兩個人加上好友,斷斷續續一直都有聯係。

江宇達說視頻看過許多遍,身邊的朋友也一樣,他因參加比賽,很長一段時間沒回校,現在回來,帶了旅行禮物,正好見麵聊聊。

陳靜安下課出教學樓,見到再樓下等著的江宇達,白衣牛仔褲,清風霽月的斯文模樣。

江宇達將手裏禮袋遞過來:“去的地方正好產茶葉,除此之外好像沒什麽了,不知道你愛不愛喝,不愛喝可以放假回去帶給叔叔。”

“謝謝,學長有心了。”

江宇達撓撓腦袋:“送女孩子茶葉是不是太直男了?”

陳靜安笑:“沒有,沒那麽誇張。”

江宇達性格很好,在入學初期時,作為谘詢對象,解答過陳靜安很多有關學校的問題,既包括選課以及老師教學水平,也不乏快遞點位置、附近飯館哪家不錯等小事,江宇達每次耐心解答,免去她不少麻煩。

兩人往女生宿舍方向走,江宇達誇讚的言語過於誇張,陳靜安隻覺得不好意思,幾次想扯開話題都無果,直到到宿舍樓下。

“晚上有沒有時間一起吃飯?”江宇達問。

陳靜安沒回答,臉上的笑意也在見到他身後的男人時逐漸消失,挺拔高大的身形,眼廓很深,鼻梁又過於挺,他的外表是那種張揚到極具攻擊性,他眉眼壓得很低,視線平直看過來,沒多餘情緒看著她。

心尖與瞳孔同一時間驟縮。

“……不了。”陳靜安很快收回視線,“我晚上跟朋友約好,謝謝學長的禮物,下次有時間請你吃飯。”

江宇達表示理解:“好,希望學妹說的不是客套話。”

“怎麽會。”

“學妹下次見。”

“謝謝學長。”

江宇達揮手,走了。

再無遮擋,兩個人直麵,壓迫感幾乎是撲麵而來。

走過去時陳靜安不自然地回頭看了眼,在看人是否走遠,她的小動作落在沈烈的眼中,他反而扯唇笑,笑意很深,作的是謙謙君子、斯文儒雅模樣。

“來之前怎麽沒發消息?”陳靜安問。

“手裏是什麽?”沈烈沒回答,視線落在禮袋上,她穿一條白色長裙,麵料順滑,他握住她的腰,沒什麽肉,骨頭纖細,像是隻手就能折斷。

“學長旅遊帶回的茶葉。”

“學長?”沈烈回味這個稱呼。

“他大我一屆,的的確確該該叫學長。”陳靜安不知道這稱呼有什麽問題。

她不知道的有很多,就像是對虛偽穢惡的人而言,善良本身就是一種原罪。

掌心在收緊,那股燙意越來越難忽視,像寂寂燃燒的暗火,沈烈仍然笑著,姿勢慵懶隨意,他問:“我也送過你禮物,你怎麽不謝謝我?”

“我謝過。”陳靜安自認在這件事上,她因為從小家教仍然禮數周到,即便對方是沈烈。

“不像這樣。”

“?”

“你既沒叫過我學長,也沒對我笑。”

作者有話說:

女兒:叫學長?是你瘋還是我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