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Tell me you need me

葉揚書。

在李穗苗的記憶中,最大的特點,就是嚴謹,一絲不苟,待人接物時把握的那個度剛剛好。

剛剛好的意思是,多一分太熱絡,少一分又過於冷淡。

他是有禮貌的妥帖。

減一分嚴謹,增一分熱絡。

就是眼前站在李穗苗麵前的祁複禮。

葉揚書很少與不想關的陌生人攀談,他守著那個距離,輕易地不去逾越它;隻有在意識到那是自己職責所在時,他才會跨越出那樣的一步。

祁複禮不會。

祁複禮對待每一個人都很好,永遠帶著笑,幾乎看不到他生氣的樣子,李穗苗也沒聽說過他發火罵人。

就像現在,祁複禮來醫院探視葉揚書的母親,得知對方正在接受醫護查房後,也能在樓下先和一個陌生的小病人打一會兒羽毛球。

他笑吟吟的,沒什麽情緒波動,笑著說是啊,你來得可真巧,剛好,現在過去,葉揚書那邊應該也忙完了。

“現在一起過去?”祁複禮問李穗苗,視線落在她手裏的飯盒上,“你還給他帶了吃的?真幸福啊。”

李穗苗說:“給媽媽帶的,多了一份,媽媽說給葉學長。”

祁複禮說:“聽起來阿姨很喜歡老葉。”

李穗苗想了想:“可能因為他們投緣。”

祁複禮沒有說話,他那隻空餘的左手去撿地上的羽毛球,潔淨的白襯衫有幹淨的香根草味道,很淡,李穗苗垂眼,看到祁複禮露出的一小截手腕,潔白,青筋和骨骼感同樣的利索。

那個生病的小男孩眼睛眨啊眨,看著祁複禮停下,仰臉:“你還打嗎?”

祁複禮撿起羽毛球,和球拍一起遞給他,笑:“不打了。”

生病的小男孩小大人一樣歎氣:“那我怎麽辦?”

“去找你爸爸媽媽吧,”祁複禮說,“喊他們陪你來打。”

小男孩說了聲好,抱著球拍,祁複禮順手將羽毛球放進他寬鬆口袋裏。小男孩低頭看了看被羽毛球撐得凸起一塊兒的褲兜,又問祁複禮:“這是你女朋友啊?”

祁複禮說:“呦,年紀不大,知道得挺多。”

李穗苗站著糾正:“我是他學妹。”

小男孩說:“小師妹?”

李穗苗說:“差不多。”

小男孩喔喔兩聲,嘻嘻哈哈地跑開了。

走出幾步,祁複禮才說:“小師妹這個稱呼不太好。”

李穗苗微微歪著腦袋:“為什麽?”

“武俠小說裏,小師妹的下場都不太好,”祁複禮笑,“比如令狐衝的小師妹嶽靈珊,還有狄雲的小師妹戚芳。”

李穗苗好奇:“我知道令狐衝,是《笑傲江湖》,狄雲是誰?”

祁複禮說:“《連城訣》。”

李穗苗搖頭:“沒印象,是什麽?也是金庸的小說嗎?”

祁複禮說:“是,拍過劇,也挺慘。”

李穗苗說:“學長,你騙我,你還和我說,你不看小說。”

祁複禮笑:“你記錯了,我說的是少看偵探小說。”

要進住院部了,大門安靜,有護士推著輪椅上已經不能講話的老人從他們旁側的斜坡上過去,玻璃門映襯著兩人一前一後的身影。祁複禮微微側身,語調柔和,恰似被太陽映照出金色邊緣的樹葉。

“不過沒關係,”祁複禮低頭看李穗苗,“下次你也騙我一次,我一定上當。”

玻璃門開了。

葉揚書安靜地守在媽媽麵前,他看起來比那日被雨淋後還要疲倦,眼睛下有淡淡的烏青。他的母親已經安靜地躺在**睡著了,還在掛點滴。李穗苗看了一眼,的確是一位美人,隻是臉色蒼白,無什麽精神。

李穗苗給他送湯飯這件事,讓葉揚書一愣,隨後漾出一絲很淺很禮貌的笑,向李穗苗鄭重道謝。病房中媽媽在休息,他靜悄悄地和兩人一塊兒出了病房,在走廊上低聲聊天。

其實也沒什麽好聊的,遇到這種沉重的事情,幾個人的心情都不會多麽暢快。祁複禮還是那句話,有什麽事找他,李穗苗也寬慰葉揚書,要他保重自己的身體。

葉揚書說好。

李穗苗說:“媽媽說了,阿姨現在要多吃些補血的食物,還有促和傷口愈合的,豬蹄,木耳,都可以的。”

葉揚書說:“謝謝你。”

祁複禮站在後麵,感慨:“還是醫生的女兒細心。”

葉媽媽醒了,虛弱地叫著葉揚書。

三個人進去看她,葉媽媽也沒什麽精神,沒說幾句話,祁複禮和李穗苗就打算走了。

葉揚書將兩人送到病房門外,溫和地問,接下來有什麽安排。

李穗苗說:“先給媽媽送去晚飯,剩下的……我還沒想好。”

祁複禮說:“我一個朋友學刑警,你不是對偵探小說感興趣麽?還有上次的那幾個問題——要不要去問問他?”

葉揚書訝然:“你喜歡偵探小說?”

李穗苗說:“也不是,隨便看看。”

葉揚書說:“涉獵真廣啊。”

這樣說著,他盯著祁複禮。

祁複禮右手隨意地放在口袋裏,他再度發出邀請:“怎麽樣?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李穗苗猶豫兩秒,點頭:“也行,反正我今晚沒——”

話說到這裏,葉揚書忽而身形晃了晃,踉蹌著後退一步,背抵在門上,發出一聲撞擊響。他微微低頭,蹙眉,修長又消瘦的一隻手捂住額頭。

李穗苗嚇了一跳,緊張問:“學長,你沒事吧?”

“沒事,”葉揚書垂著眼睛,他強撐著站直身體,輕聲說,“就是有點頭暈。”

這樣說著,他臉色一點兒也不好,嘴唇沒什麽血色,如秋天裏蒙了秋霜的蒼竹,挺拔依舊,隻是多了幾分可憐蒼白。

祁複禮站在李穗苗身後,眯著眼睛看他。

李穗苗擔憂地說:“你一定是太累了。啊,就你一個人守著阿姨嗎?這樣不行,你也應該休息休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老毛病了,”葉揚書溫柔的笑,一雙恪守距離的眼睛,此時蘊了溫度,“沒事,我一個人能行。你去和複禮一起玩吧,不要在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