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可憐
那雙鞋子,在傍晚的時刻送貨上門。
彼時李穗苗正在煮粥,泡了一下午的小紅豆,切成細片的紅棗,撒一把薏仁,用小鍋子慢慢地煮。
祁複禮還是笑盈盈的,瞧著什麽都不在意。李穗苗還在擔心,這是送給葉揚書的生日禮物,現在先拿來做比對,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沒事,”祁複禮不以為然,“他不在乎這些。”
李穗苗低頭,她盯著地上的腳印:“我還以為葉學長是很內斂敏銳的性格呢。”
祁複禮個子高,原本微微俯身看地上的鞋印,聽她這樣講,表情沉靜,說:“你是不是認為,內斂和敏銳,都是是男性很缺乏、又很珍貴的品質?”
“那也要看是對什麽東西敏銳。”
祁複禮說:“比如?”
李穗苗不看他的眼睛,她如今還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
“比如,”李穗苗慢吞吞地說,“如果做警察或者質檢員的話,敏銳就很好;但如果是談戀愛的話,敏銳似乎就不太好。”
祁複禮笑出聲:“那你認為葉揚書的敏銳,是’很好’,還是’不太好’?”
李穗苗小心翼翼地拍下了新鞋的腳印和原本灰塵上的痕跡,兩枚大小、輪廓幾乎一模一樣的鞋印並列在照片上,她起身,說:“我的認為沒有什麽參考性。”
說到這裏,李穗苗取出幹淨的濕巾,仔仔細細地將那雙新鞋鞋底擦得幹淨。在這個過程中,祁複禮始終笑眯眯地低頭看著她。李穗苗抬頭,同祁複禮四目相對。
他看起來還是懶懶散散、好像對任何東西都不感興趣的模樣。
似乎什麽事物都隻是一時的消遣。
比如現在。
祁複禮的注意力已經不在方才的問題上,而是俯身看地上的灰塵印:“看起來一模一樣。”
嗯。
一模一樣。
如果非要說有什麽區別的話,那就是新鞋的鞋子痕跡更完整,而舊鞋的鞋子能看出,因為人走路姿勢受力不同,而有著些許的缺損。
但這也並不是什麽重要的問題。
李穗苗看著手機裏的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照片,反倒冷靜了。
祁複禮說是順路,還真是順路。
上午過來,是準備去找葉揚書,順路來問問李穗苗,有沒有想好怎麽回學校,車票買了沒有。
畢竟是同鄉,又是校友,離得也不遠,可以順路帶她回去。
喔,還有葉揚書。
李穗苗說自己想再搶搶車票試試看,搶不到的話一定會聯係祁複禮的,現在先謝謝他。
隔壁的空房間重新上鎖。
鍋裏的粥開了。
祁複禮前腳剛走,李天自後麵就跟上。前幾天李天自走訪時淋了雨,有點咳嗽,李穗苗去倒了止咳糖漿,小心翼翼地遞給爸爸,問他,怎麽沒有和媽媽一起回來?
李天自喝了糖漿,說:“你媽媽今天加班,醫院那邊有個病人想自殺,幸好發現得早,現在搶救著呢。”
李穗苗驚愕地啊了一聲。
“為什麽想自殺呀?”李穗苗問,“是抑鬱症嗎?”
“不完全是,”李天自搖頭,“算了,不說這個。”
李天自握著那瓶止咳糖漿,轉動,看後麵的成分表。
李穗苗好奇:“爸爸,你在看什麽?”
李天自說:“看看裏麵有沒有磷酸□□。”
“磷酸□□?”
“嗯,”李天自說,“含磷酸□□的止咳糖漿有成癮性,最好少喝,就像甘草片。之前有個人,就用其他人的身份證去開甘草片,吃上癮了,精神和身體都一堆病。”
“對了,”李天自抬頭,“你上午說,有事想和我說,是什麽?”
李穗苗握緊手中的手機。
裏麵放著那兩張一模一樣的鞋印照片。
她說:“我看偵探小說,說通過鞋印能夠判斷出一個人的身高、體重,還有體態和生活習慣,是真的嗎?”
李天自說:“真的。”
李穗苗又問:“那你可以嗎?”
李天自樂了:“我哪行啊?丫頭,你也太瞧得起你爸了吧?這得要專家,市刑警隊有專門的鑒定專家,我沒學過——哎,說起來,你嘉北哥應該學過,我記得幾年前他提過一句,說足跡學是他們的必修課。”
李穗苗眼前一亮:“真的啊?”
“騙你幹啥,”李天自伸了個懶腰,說,“你問這幹什麽?”
李穗苗給爸爸倒了一杯水,說:“我下午看小說,好奇。對了,爸爸,你們平時查案子,是不是也會分析步長呀,或者根據現場掉落的一些東西開始分析?有沒有特別曲折複雜的案子?比如像柯南裏的那樣,什麽麵具殺人案,什麽雨夜屠夫,什麽現場掉落的高跟鞋……”
李天自說:“現實中哪裏有那麽多心理扭曲的連環凶手。”
他說:“普通的案件,還是先查監控。”
李穗苗:“……是喔。”
“不過監控也不是時時都能查,”李天自話鋒一轉,微微皺眉,“有些地方沒有監控,就需要仔細了。”
比如,胡文民死亡的辦公室,事發後查監控,發現在那之前一周,監控就壞掉了,一直沒有維修。
再比如,車輛墜下的山崖,就連行車記錄儀也跌得稀碎。
父女倆吃過晚飯,李穗苗從爸爸那邊要來了楊嘉北的微信號,發過去驗證信息,認真地附上個人信息。
很快就通過了。
李穗苗坐起,發消息。
小麥穗苗:「表哥,您好,我是李穗苗,我的媽媽叫鄭歌春」
小麥穗苗:「我想問一下,您可以通過足跡判斷出一個人的身高等信息嗎?」
一分鍾。
硫酸亞鐵:「穗苗表妹你好,我是嘉北的女朋友,宋茉。嘉北昨夜通宵執勤,現在正在休息。可以等他醒來嗎?我會將你的問題轉告給他。」
小麥穗苗:「好的,謝謝嫂子」
小麥穗苗:「嫂子也要注意休息呀」
……
李穗苗感覺有戲,但也不是特別有戲。思前想後,她爬起來,打開電腦,開始搜索相關的知識,決定先狠狠惡補一場。
沒有惡補成功。
鄭歌春打電話,讓李天自過來接她。
她的電車輪胎沒氣了。
不知道是不是壓到了碎玻璃,還是怎麽回事。
李穗苗聽爸爸咳嗽得厲害,主動請纓,自己去。
外麵微微地起了風,小雨淅淅,濛濛如綿針。李穗苗披著雨披,騎著小電車勇猛地向醫院進發。
在媽媽的病房前,李穗苗見到意料之外的人。
葉揚書。
他身體被雨水淋得濕透,水順著他的頭發往下落,看起來不知在雨中站了多久,手肘和褲子膝蓋上都有泥痕,明顯重重跌倒過,臉頰上也有一道擦傷,往外沁著血。
李穗苗第一次見如此狼狽又可憐的他。
葉揚書似乎沒看到她,他一直在低頭和護士交談,聲音低低,李穗苗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麽,隻覺得他此刻好像在強撐著冷靜。
他睫毛黑壓壓一團,臉頰清俊,臉上的折射不知是淚還是雨水。
鄭歌春出來了。
李穗苗和媽媽一塊兒走,走到轉角處,忍不住回頭望。
鄭歌春注意到李穗苗的視線,回頭看一眼,歎息:“可憐的孩子。”
李穗苗小聲:“怎麽了?”
樓道靜悄悄,往下走,鄭歌春壓低聲音:“你這個學長,暑假裏不是剛沒了爸爸嗎?現在你爸查的就是他爸的案子,似乎是人為的。”
“知道這個消息後,他媽媽就一直病著,”鄭歌春一臉惋惜,“不知道有什麽想不開的,今天晚上割腕自殺,人差點沒了。”
李穗苗怔怔。
“真可憐啊,”鄭歌春感喟,“多麽有禮貌、上進又聰明的一個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