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既然戚灼說可以打開, 季聽便迫不及待地開始拆盒子,戚灼繼續給白伽塗藥。

D組士兵分明不知道怎麽包裝禮盒,透明膠帶纏了好幾層, 季聽牙齒也用上了都拆不開。

“別把你剛冒出的牙頂歪了。”戚灼伸手接過禮盒:“我來拆。”

這禮盒被捆得跟個炸彈似的,戚灼也費了不少力才剝開那層彩色包裝紙, 露出一個精致的首飾盒,上麵還印著幾個字母。

戚灼就算對這些不熟悉, 也從街頭的巨屏廣告裏見過這串字母,是某個非常昂貴的奢侈品品牌。

顯然士兵們為了給這條發繩增加貴重感, 還去刨了人家的奢侈品店。

戚灼終於打開盒子, 露出細膩柔軟的絲絨底布,中間擱著一條兒童發繩, 頂上鑲嵌著一顆藍色的小星星。

“啊!”季聽在看見那發繩時,眼睛陡然亮了, 發出一聲驚呼:“好好看呀!是季聽那種發繩!我見過!這是有星星的發繩,和季聽的一樣!”

戚灼把盒子遞給他,他卻不敢伸手去接,臉漲得通紅, 看一眼發繩又看一眼戚灼,小心求證:“是我的嗎?你是給我了嗎?這是給我的意思嗎?”

“不要嗎?不要就扔了吧。”

“我要,我要的!”

季聽欣喜若狂地抱著盒子吱哇亂跳, 在戚灼臉上啵啵親了幾口,又拿去給白伽看,給狗蛋看:“蛋蛋看啊, 這是我的小星星發繩。”

“啊嘎嘎呀呀。”

“給你摸摸, 來, 摸摸……蛋蛋你別吃!這不是吃的!”

戚灼嘴角露出淡淡的笑, 將抬起頭的白伽按回去,“別動,繼續擦藥。”

“哼!”

“你說你一臉穩重,還戴副眼鏡,怎麽也這麽不靠譜呢?”戚灼問。

“哼!”

“你還哼?你今天用能量光波打我的是不是?”

白伽立即扭頭看了眼他。

戚灼揉著自己肩膀:“骨頭差點給我打斷了,現在還疼。”

“……哼。”

戚灼給白伽擦好藥,洗幹淨手後,從懷裏掏出了個錫紙包,一層層打開,火腿的香味散發開來。

白伽聞到了肉香,立即坐起身,季聽的全副心神都放在自己發繩上,抽了抽鼻子,卻也不耽擱他立即就要去水房照鏡子紮頭發。

“站住!”戚灼喝住他。

“幹嘛呀,我要去紮頭發呀,哎呀哎呀,我好急呀。”季聽站在門口踏碎步。

“過來吃塊肉再去。”

“我不吃了我不吃了。”季聽轉身就往水房跑。

戚灼隻得追上去,撚起塊最厚的火腿往他嘴裏塞:“別對著鏡子照個沒完,快點回來吃肉。”

“知道了知道了。”季聽一溜煙跑向了水房。

戚灼回到屋內,見白伽一直盯著手裏的紙包,便拿起塊火腿遞到他嘴邊。卻又在他張嘴來咬時,將手背到了身後。

“還對我哼嗎?”戚灼問。

白伽搖頭:“不哼了。”

“屁股還疼不疼?”

“也不疼了,就算有點疼也是舅舅扇的,不是你打的。”

“行,那如果以後季聽讓你再出去,你就要阻止——”戚灼猛地轉身,對著育嬰箱裏的狗蛋喝道:“把肉丟掉!”

狗蛋忙不迭爬向育嬰箱另一頭,背對著戚灼,兩隻小胖手捧著剛從錫紙包裏扯出的幾塊肉,拚命往嘴裏塞。

“你這條豬!”

他見戚灼伸手來奪,慌忙趴在育嬰箱裏,護著自己手裏的肉,隻高高撅著屁股。

“你也想挨打了是吧?你也皮癢了是吧?”戚灼將他從育嬰箱裏拎高,奪走他捏在手裏的火腿放回錫紙包,又去扯他吊在嘴外的半塊肉片。

狗蛋雖然懸在空中,卻把那塊肉咬得很緊,腮幫子都用力得在發顫。

戚灼使勁往外扯,火腿被扯成了兩半,他看了看手裏的半塊火腿,準備放在哪兒,白伽湊了過來:“我吃,我吃。”

戚灼將半塊火腿喂給白伽,又去摳狗蛋的嘴,硬生生將剩下那半塊給摳了出來。

“我吃,我吃。”白伽又道。

戚灼頓了下,將那塊濕漉漉的火腿喂給了白伽,心裏感歎若是季聽在這兒,肯定會嫌棄狗蛋的口水,果然小孩兒還是要養糙點才好帶。

“哇……”狗蛋吃到嘴裏的肉被奪走,悲痛欲絕地大哭起來。戚灼隻得抱著他在屋裏來回走,被怒火中燒的狗蛋在臉上扇了兩巴掌。

“你個豬崽還打人是吧?信不信我把你給扔了?”

啪!

又是一巴掌,接著是噗噗噗。

“哇……”

“這是醃肉,你不能吃懂不懂?”

“噗噗噗。”

“我看晚點能不能出去抓隻沙鼠,讓廚房剁碎了給你做肉粥,你可以吃一碗。”

啪!

“什麽態度?扣掉部分,隻能吃半碗。”

季聽紮著他的新發繩美滋滋地回來了,狗蛋從戚灼懷裏探出身,委屈地伸出胳膊要他抱。

“來來來,爸爸抱你,別哭了。”季聽連忙坐在**,戚灼便將狗蛋放在他身旁,兩個小孩緊緊抱在一起。

“嗚嗚啊嗚啊啊嗚……”狗蛋傷心地控訴,又去指戚灼。

“我知道我知道,蛋蛋傷心了,爸爸都知道。”季聽拍著他的背哄道。

戚灼便給白伽和季聽輪流喂火腿,隻是要背著狗蛋不讓他看見。而且在他瞧過來時,兩個小孩都閉緊了嘴,在他轉開視線後再開始嚼。

火腿原本就沒有多少,很快就分食幹淨,兩個小孩吃得意猶未盡,季聽還要求戚灼將空錫紙拿給他。

“都吃光了要這個幹什麽?”戚灼問。

“我聞一下。”

“那你不準舔,別養成那種看不入眼的臭德行。”

季聽點頭:“我不舔的。”

他拿著錫箔紙聞,白伽也湊了過來:“給我聞一下。”

“那你別舔啊。”

“我就聞,不舔。”

兩個小孩聞錫箔紙,戚灼正打算去給狗蛋兌奶粉,白伽的舅舅劉力就走了進來。

“白伽。”

“哼!”白伽扭過了頭。

劉力蹲在白伽麵前:“還在生舅舅的氣?”

“哼!”白伽氣衝衝地回到自己**躺下,扯過被子蓋上。

戚灼拎著一袋奶粉道:“沒事,上過藥了。”

“謝了。”劉力也不多說感謝的話,隻將手上的大袋子遞給他:“我帶人去地麵刨了個兔子窩,給你們做了點肉粥,都補一補。”

戚灼接過袋子,看見裏麵放著個大餐盒,便拿出三人的小餐盒分倒在裏麵,將白伽的那盒遞給了劉力。

劉力端著肉粥去哄白伽時,戚灼便將其中一盒遞給了季聽,低斥道:“行了吧?可以把錫箔紙扔了吧?”

“可以扔了。”季聽丟掉錫箔紙,美滋滋地接過飯盒吃粥,戚灼便拖過小凳子坐在育嬰箱旁,端著剩下的那盒肉粥給狗蛋喂。

他舀起一勺熱燙的粥,還沒吹涼,狗蛋便已經伸長脖子湊了過來,還伸出手想去抓勺子。

“等著!燙不死你。”戚灼轉頭瞧見季聽已經在齜牙咧嘴,怒喝道:“就不能吹涼下再吃?”

“唔唔,好,唔唔,嘶……”季聽嘶啊嘶啊地嘟嚕著大舌頭。

戚灼將一勺肉粥吹得溫熱,剛喂給狗蛋,自己嘴邊也多出了一勺肉粥。

“快吃,我吹涼了的,快吃。”季聽握著勺子柄催促。

戚灼垂眸看著那勺粥,緩緩啟開唇,讓季聽喂到了自己嘴裏。肉香布滿整個口腔,順著食管往下,一直熨帖到胃部。

“好吃嗎?”季聽期盼地問。

“嗯。”

“嗯是什麽意思?是不是好吃的意思?”

“嗯。”

“是不是我喂給你的就特別好吃?”

戚灼側頭看了他一眼,看見他睜著大眼睛盯著自己,一幅非要從他口裏得要驗證的樣子。

“是是是,你喂的就特別好吃。”戚灼伸手將他頭扭過去:“自己吃。”

“不,我就要給你喂,我倆都要吃。”季聽湊近了些,語氣甜蜜蜜地道:“我可疼哥哥了。”

戚灼盡力板起臉,聲音卻不自覺放軟:“誰稀罕?就會甜言蜜語的騙人。”

季聽將頭靠在他肩上,嗲著聲音:“才沒騙人,最喜歡哥哥了。”

“啊呀呀吚吚。”

“也喜歡蛋蛋。”

狗蛋一口接一口吃得很歡,又舉著兩隻手左右轉圈:“啊嘎嘎呀呀嘎嘎啊。”

“你現在高興了?剛才不是還打人嗎?”戚灼用空勺子敲著飯盒。

季聽趕緊又舀起一勺粥喂他:“哥哥吃,快吃。”

“不想吃了,你自己吃。”戚灼抬手擋開,又用勺子指著狗蛋:“看你這幅滿嘴糊了屎的樣子,什麽胃口都沒了。”

劉力去地麵輪崗的時間到了,哄好白伽後便匆匆離開,戚灼拿上三個空飯盒去水房洗幹淨,又打了一盆熱水給狗蛋擦臉洗手。

狗蛋最怕洗臉,看見戚灼在擰毛巾,便慌忙翻出育嬰箱,四處爬來爬去地躲藏。

“給我把他抓過來!”

戚灼下令,白伽和季聽便也鑽進了床底堵狗蛋。

饒是狗蛋爬行再靈活,也還是被兩個小孩堵到了戚灼身後,戚灼反手就將人抓住,撈到了麵前。

“別動!髒得這幅樣子,螅人看到你都不敢下手,怕髒了觸手。”

戚灼將狗蛋趴在腿上,撩起水衝洗他的臉,狗蛋啊啊著撲騰圓滾滾的身體,一下子碰到戚灼肘彎,讓他剛捧起的水全澆進了自己衣領。

“你這條豬!”

戚灼連忙將狗蛋放去**,自己彎著腰扯開衣領抖水,季聽忙跑過來:“哥哥你怎麽了?被水燙著了嗎?”

“沒事,水不燙。”戚灼彎腰弓著背,讓濕掉的衣服不貼著肌膚,準備找件幹爽的換上:“你去幫我拿件T恤。”

戚灼抖著領口上的水,卻察覺到麵前的人沒有動。

“別站著啊,去行李箱裏拿件——”戚灼邊說邊抬起頭,在看清季聽後突然頓住了動作,剩下的半句話也咽進了喉嚨裏。

季聽直勾勾地盯著戚灼胸膛,半張著嘴,整個人似呆了一般。戚灼已經反應過來,立即低頭,看見自己的項鏈果然都掛在了衣服外麵。

除了兩塊玉,還有那個橢圓形金屬墜子,垂在銀鏈末端,在空中微微轉著圈。

兩人都沉默著,隻聽見白伽和狗蛋還在嬉鬧的聲音。半晌後,季聽慢慢伸手,很輕地碰了下那個金屬墜子。

墜子撞擊在玉佩上,發出好聽的細響,季聽再碰了下,有些怔忪地抬頭看向戚灼:“哥哥,我媽媽的項鏈和這個一樣。”

戚灼腦內已經轉過數個念頭,便回道:“不知道,是我今天在地麵上撿到的,就掉在公交車站的站牌下,很顯眼,我順手就撿起來戴上了。那裏沒有停車,公交車全都離開了,肯定是以前有人在上車的時候搞掉了,自己卻沒有發現。”

他飛快地說完了一長串,還解釋了這條項鏈的掉落方式,斷定項鏈主人已經乘坐公交車離開了那裏。

如果是個成年人,戚灼的話肯定瞞不過,但季聽卻沒聽出什麽異常,隻輕聲道:“是撿的呀。”

“是啊,撿的。”

季聽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橢圓金屬墜:“這裏麵可以裝相片的。”

“是嗎?”戚灼的喉嚨有些幹澀,吞咽了下後才道:“那你打開看看?我還不知道這裏麵可以裝相片。”

季聽便捏住那墜子的兩端,輕輕一按,墜子彈開,露出了裏麵的照片。

他注視著那張照片好幾秒,這才激動地大聲喊道:“是我啊!這是媽媽抱著我啊!這就是媽媽的項鏈呀!”

“真的嗎?”戚灼做出吃驚的樣子,“這真的是你媽媽的項鏈?你沒看錯?”

“沒有沒有,這個就是我。”季聽連忙捏著自己的臉蛋拉長,又擠出個笑,笑得眼睛眯縫起:“我小時候胖些,就是這樣,看,笑起來就是這樣。”

白伽也好奇地湊了過來,去看那條項鏈裏的照片:“這是狗蛋吧?這明明是狗蛋。”

“是我,不是蛋蛋。”季聽急得跳腳,“你看啊,是我!”

白伽仔細辨認:“很像狗蛋,又很像你。”

戚灼最後確定:“沒錯,這就是你小時候,這的確是你媽媽掉在公交車外的項鏈,結果被我撿到了。”

接著便將那項鏈從脖子上取下來,給季聽戴上。

“既然這是你媽媽的項鏈,那你就戴著。”戚灼將那墜子輕輕合上,塞進了季聽的衣領裏。

季聽扯開衣領口往裏看,又看向戚灼,眼睛亮晶晶地道:“我以後見著媽媽後就要問她,你的項鏈呢?”他學著周琳四處張望的樣子:“對啊對啊,我的項鏈呢?”然後又無縫切換回自己,哇地一聲:“你的項鏈是被我哥哥撿到啦,哈哈哈哈……”

白伽跟著笑,狗蛋一個人坐在**,撅起屁股往床下爬,季聽笑著跑過去抱住他:“蛋蛋,我好高興呀,蛋蛋,我有媽媽的項鏈了。”

夜裏,季聽和白伽上了床,狗蛋照例不睡覺,揉著眼睛翻來翻去地哼哼,戚灼隻能又背上他去了通道。

他在通道裏來回走,狗蛋的哼哼聲便小了下來,閉上眼睛趴在他肩上,隻安靜地吮著安撫奶嘴。

但隻要戚灼一停下腳步,他就倏地睜開眼,又開始哼哼唧唧。

“來這邊,這邊安靜點。”

另外兩個抱著小孩顛來顛去的父親和戚灼已經很熟了,看見他立馬打招呼。

“今天怎麽這麽晚?還以為他不用哄也能睡著了。”一名父親問。

戚灼回道:“那兩個小的今晚睡得有點晚,等他們睡著了才能帶這個出來,不然又會被吵醒。”

“哎喲,不容易,真不容易。”

戚灼左右挪著步子,淡然地看著廣場上那些帳篷裏的燈光:“還行,驢嘛,不就這樣?”

等到狗蛋睡熟,戚灼回屋,輕手輕腳地將他放到床的另一頭,蓋上小絨毯,自己這才上床。

“哥哥。”季聽結果還沒有睡著,聲音聽上去很清醒。

“小聲點!你要把豬崽吵醒了,自己就去哄。”戚灼馬上警告。

季聽枕在戚灼肩頭,借著窗外投進來的隱約光線,又取出那個銀白色項鏈墜子在看。

“媽媽肯定找了好久好久,她在瑪麗號上找,去問身旁的人,你們見著我的項鏈了嗎?她好著急,都快哭了,旁邊的人都說沒有呀,沒有看到你的項鏈,你想一下,是不是掉在公交車下麵了……”

戚灼枕著自己的另一隻胳膊,注視著天花板上的一塊淡淡光團,沉默地聽著季聽的小聲絮叨。

“……媽媽最愛掉東西了,有一次我和她在小公園**秋千,回家後才發現,我脖子上還掛著她的小包包……哥哥,以後找到媽媽後,我們就四個人在一起。你,我,媽媽,蛋蛋,我們四個人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好好哦……”

戚灼的大腳趾被躺在另一頭的狗蛋抱著吮,他回過神,抽出自己的腳,也懶得動,直接用腳將狗蛋撥翻了個麵,讓他朝著牆壁。再抬手將季聽舉在麵前的項鏈墜子拿下來,塞進了他的衣領裏:“不準說話了,睡覺。”

“哦。”季聽往下縮了縮,調整出一個舒適的睡姿,“睡覺。”

“你屁股還疼不疼?”戚灼問。

“沒感覺了……咦?好像又有感覺了。”

“睡覺!”戚灼果斷閉嘴。

“哦,睡覺。”

季聽的呼吸很快就平穩下來,變得輕而綿長。戚灼卻睜開了眼,在黑暗中看向他的方向。

“聽聽,六歲半了。”他翕動嘴唇,用上了那張照片後季聽母親對他的稱呼。

季聽伸手撓了下自己的臉,手腕上戴著那條小星星發繩。戚灼重新閉上了眼,片刻後又輕聲道:“小灼,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