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路上再沒有遇到其他人, 幸存者都已經去了海灘，這條峽穀除了他們，留下的僅剩屍體。前方的槍聲也已平息, 四周安靜得隻有他們的腳步和喘息聲。
兩名戚灼沉默地往前奔跑，兩名季聽卻不停對著話。
季聽：“我從小班開始, 每周的乖寶寶都能拿到。”
小辮季聽：“我也是。”
“還有優秀寶寶和愛幹淨寶寶。”
“我也是！”
季聽：“老師經常誇威廉，但是他上課愛和他的女朋友說話, 乖寶寶沒有我拿得多。”
“我沒有女朋友。”小辮季聽略微有些遺憾。
季聽的聲音很得意：“我也沒有……但是我有老婆！”
小辮季聽非常震驚：“……哇！你居然有老婆！”
戚灼正氣喘如牛地爬著彈坑，聽到季聽的話後連吐槽的力氣都沒, 身後的短發戚灼卻突然笑了聲, 像個破風箱似的邊喘氣邊道：“你的這個，這個, 還會，吹牛逼。”
再奔出一段, 有海浪聲被風送入耳朵，他們已接近海邊。爬過一座泥石土堆後，視野頓時開闊，兩旁的山壁消失, 眼前出現了一片海。
海水湛藍如碧玉，可以清晰看見淺海底的潔白細沙。但若仔細瞧的話，會發現海水裏別說遊魚蝦貝, 連半株水草都沒有。
右邊海灘上已經站著一大群人，這些僥幸存活下來的幸存者都集中在這裏，比離開倉庫出發時少了一半。
戚灼再也走不動了, 放掉育嬰箱, 雙腳一軟跪在地上, 肩上的季聽也一頭紮進了沙堆裏。身後響起小辮季聽的一聲哎喲, 顯然也被短發戚灼丟到了地上。
季聽從沙堆裏爬起來，噗噗吐掉嘴裏的細沙，爬到戚灼身前看他。
“哥哥，累了嗎？”
“你說呢？”戚灼甩了下頭，臉上的汗水便浸入了沙粒裏。
季聽又爬過去打開育嬰箱，躺在裏麵的狗蛋被突如其來的光線晃得睜不開眼。但他不想被關著，生怕箱蓋又被合上，忙不迭地眯著眼爬起身，撅著屁股往育嬰箱外翻。
“別爬，蛋蛋，現在還不能出來。”季聽趕緊抱住狗蛋，讓他坐進育嬰箱：“等會兒再出來哦，現在還不行的。你不要翻，你很重的，爸爸抱不住，你看你還要翻……哎喲，你把爸爸累得像頭驢喲。”
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戚灼微微睜眼，瞥了眼季聽，又重新闔上眼簾。
“我來幫你抱住他。”小辮季聽也站起身走了過來，他看見小章魚人趴在機器人背上好奇地盯著他們，便問：“小章魚人，你想來看寶寶嗎？”
小章魚人立即縮回頭，躲在了機器人背後。
人群裏的黃少尉看見了他們，遠遠地大聲呼喊：“是戚灼嗎……是不是戚灼……快過來……馬上下水……”
“還要避著他們嗎？”短發戚灼躺在沙地上問道。
戚灼閉著眼回道：“不避了，就說是雙胞胎。”
“好吧。”短發戚灼慢慢坐起來：“既然不避的話我們就過去，聽下他們打算怎麽過海。”
幾人走到近處，聽見士兵正在分隊：“不會水的站左邊，會水的站右邊……怎麽這麽多不會水的？那三個會水的和三個不會水的合成一隊……都注意聽著，每個小隊的人彼此間用繩子連起來，會水的三人拖著其他三人往前遊……”
這裏的海灘很窄，他們幾個便站到了人群最末。所有人正惶惶不安，沒誰有心思注意到他們長得一模一樣，也沒有誰發現機器人身後背著的小章魚人。
戚灼轉頭去看身後的海，看到了那老水手所說的旋流。那是一條顏色深於旁邊海水的窄帶，約莫兩米寬，一直向前蔓延，末端隱入海對麵那座高聳的山峰裏。
這條旋流表麵平靜，卻可見到深處暗流湧動，往上冒著一串串細小的水泡。
“林成，繩子都找來了嗎？好，給每個小隊分一條。”吳隊長在人群前下發命令。
有人大聲問：“軍官，我們會水的是能把他們拖到山那裏，但是還要穿過山洞，聽說那洞是埋在水裏的，而且還挺長，穿過去要三四分鍾吧。別說不會水的，就算會水的人，肺活量也不一定跟得上啊。”
“對啊，我會水，但我最多隻能閉氣兩分鍾。”
“我不會水，我肺上還有點小毛病，這可怎麽辦？難道好不容易逃出來，卻要淹死在海裏嗎？”
人群都在議論，吳隊長神情也開始遲疑，和身旁的士兵輕聲商量著。
兩名戚灼分別牽著兩名季聽，站在人群最後默默地聽著。他倆雖然什麽也沒說，但相當清楚這樣渡海的話，他們四人一個都辦不到。
季聽和小辮季聽則完全不知道擔憂，隻蹲在育嬰箱旁看狗蛋。
小辮季聽仔細端詳著狗蛋：“你的寶寶長了好幾顆牙。”又張開嘴給季聽看自己的牙：“你看我，我掉的牙長出來了。”
季聽道：“我也長了新牙齒，但是比你的要短一點點。”
“我這幾天沒有刷牙，我的新牙齒會不會死？”小辮季聽有些擔憂。
季聽安慰道：“哥哥又沒用粒子槍打它們，不會死那麽快的。”
小辮季聽覺得很有道理，不再擔心牙齒，抬手招呼正在偷看他們的小章魚人：“下來嘛，不讓機器人背著了，一起玩嘛。”
小章魚人原本還在探頭探腦，聞言趕緊將頭埋了下去。
“他不喜歡和人說話。”季聽道。
“嗯，他不想理我們。”
“他好可愛哦。”
“嗯，不想理我們也很可愛。”
戚灼將狗蛋從育嬰箱裏撈出來，蹲在一旁給他把尿。
“噓，噓……”
短發戚灼神情複雜地看著他熟練的動作，又提醒道：“別撒進海裏啊，我們等會兒要下海的。”
戚灼有些無語：“離海這麽遠，你怕什麽？去幫我拿一張尿片，對疊成長條。”
兩人正低聲交談著，黃少尉走了過來：“戚灼，等會你和你弟弟跟著我一起——”
看見麵前一模一樣的兩個戚灼後，黃少尉整個人呆住，隻有眼珠在眼眶裏來回轉。
“戚灼，你……”
短發戚灼簡短地回道：“我們是雙胞胎。”
黃少尉非常震驚：“雙胞胎？我一直以為戚將軍隻有一個兒子，原來是雙胞胎？那我們被關在倉庫裏的時候怎麽隻有一個？這個嬰兒又是哪兒來的？”
“我和納鷹軍關在一起的，沒和你們一塊兒。”戚灼回道。
“難怪我隻見著一個……”黃少尉滿臉困惑：“不對啊，我現在回憶起來，關在倉庫裏的是短頭發，但是給那群納鷹軍開密碼鎖的好像是你，是長頭發！”
短發戚灼肯定地道：“你記錯了。”
“對，記錯了。”戚灼附和。
黃少尉愣了好幾秒後才回過神，但當他看見蹲在育嬰箱旁玩沙子的兩個季聽後，再次陷入僵硬狀態：“這，這兩個季聽也是雙胞胎？”
“對，他倆也是。”戚灼淡定回應：“其中一個和我以及納鷹軍關在一塊兒的。”
三人對話時，站在旁邊的機器人屏幕突然閃了下綠光。
“這樣啊，那雙胞胎可真多，真多，也太巧，你們恰好就遇到一塊兒。”黃少尉有些語無倫次，但眼下情況不容許他想太多，便趕緊進入正題：“這海上不能行船，隻能乘坐飛行器或是從這條旋流裏遊過去。你們兩——四個小孩要潛水穿過水道的話不太現實，我覺得你們就留在島上，等我們的機甲隊找機會來接你們——”
“螅人機甲會在十分鍾後到達這裏。”一動不動的機器人突然開口。
幾人倏地看了過去，小章魚人整個人縮在機器人背後，黃少尉便沒有發現他。
機器人道：“自由軍才同我聯係了，說他們沒擋住螅人攻擊，也沒能將它們引走。螅人機甲已經朝著島嶼飛來，目測有五十多架。讓你們盡快想辦法離開島，去左邊五公裏處的山洞裏等著，他們會繞道去接你們。
納鷹軍吳隊長也跑了過來，機器人對著他道：“自由軍還遇到了納鷹軍，納鷹軍正護送民眾躲去星艦場附近，並在想法營救你們。他們從自由軍嘴裏知道了你們的情況，便委托自由軍將你們所有人都送去星艦場，和他們匯合。”
“二十分鍾後，五十多架螅人機甲，那會把這座島徹底夷為平地。”黃少尉臉色煞白地看向戚灼：“你們不能在島上等，必須得和我們一起潛水離開。”
黃少尉轉身往回跑，吳隊長還站在原地，滿臉驚詫地看著戚灼四人。
“我們都是雙胞胎兄弟，他們兩個一直跟著自由軍，所以你從來沒見過。”短發戚灼平靜地解釋。
“哦，哦哦。”吳隊長此時也管不了那麽多，朝著人群大聲厲喝：“所有人即刻從水道離開！五十多架螅人機甲將在二十分鍾後到達島嶼！不管會不會水都要走！”
人群轟然炸開，不會水的驚慌失措，會水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潛過那條水道，滿臉皆是忐忑。
“趕緊分隊套繩子，士兵做隊長，每個士兵帶一隊！”
有人焦急問道：“軍官，那溺水了怎麽辦？”
“溺水就溺水，到了岸上還有機會搶救過來。但如果留在這裏，到時候連屍體都找不到。”黃少尉紅著眼睛大喝。
吳隊長也喊道：“現在沒有別的路了，能不能活，全看你們自己的運氣！”
“……運氣。”戚灼聽到這兒，嘴裏喃喃出聲。旁邊站著的短發戚灼和他一樣臉色蒼白，神情慘淡。
吳隊長目光從四個孩子的臉上滑過，難受地閉了閉眼，啞著嗓子道：“沒辦法了，你們也必須要潛水。”
“嗯。”戚灼低低應聲。
“我和你們一隊——”吳隊長看向旁邊的機器人：“算了，機器人肯定比我更可靠，讓它帶著你們穿越水洞會比我帶著更安全。”
“沒問題，我可以在水裏一直待到零件損壞，這個過程可能是幾萬年。”機器人道。
吳隊長跑向前方去組織撤退，戚灼四人隻站在原地看著人群。看每名士兵腰間都綁上了一條繩，糖葫蘆似的再串上五名普通人。
“注意了，都注意不要碰到旋流外的海水，當心把你腐蝕得骨頭都不剩……”
在吳隊長一遍遍的重複叮囑聲中，大家都綁好了繩索。每隊由士兵帶隊，會水和不會水的交錯排列，這樣可以隨時幫助身前身後的人。
第一隊‘糖葫蘆’在士兵的帶領下慢慢走入了海裏。
“我不會水的哦。”隊伍裏的人緊張道。
跟在他身後的人道：“沒事，這一段是在海麵上遊，不用閉氣，我會從旁邊托著你。”
那一串人下到海水裏，不會水的兩名瞬間便往下沉，又被身後的人給撐出了海麵。
在旋流的帶動下，第一隊人快速遊向對麵山洞，第二隊和第三隊也緊跟著下了海。
“我們不走嗎？”機器人已經在自己腰間栓了條繩，將背後的小章魚人一並捆住，長長的一截拖在地上。
兩名戚灼都沒有應聲，兩個季聽左右看看，便也牽著他們的手沒有動。
海灘上很快就隻剩下兩三隊，還有戚灼他們這幾人。機器人不斷去看海麵，又轉頭看向戚灼：“我們不走嗎？”
吳隊長和黃少尉分別帶著一隊人走向海裏，吳隊長對著戚灼大喊：“生瓜蛋子，別怕，機器人能把你們拖過水洞，就算溺水馬上也能救，不會有事的。”
黃少尉急道：“你們竟然還在這兒沒動，別磨蹭，時間都來不及了。”他原本想停下來，但身後的人都站著在等他，隻得又往海裏走，焦灼地催：“快點啊，快點！”
“我知道，馬上就來。”
戚灼看向兩名季聽，又看向坐在育嬰箱裏玩手指的狗蛋，問短發戚灼道：“他們怎麽辦？”
“育嬰箱有一定的密封性，隻要加快速度通過水洞，飯團也不會有事。”機器人在旁邊道。
現在沒有別的辦法，三分鍾後，被繩子連成一串的四人下了水，機器人走在最前麵，背著小章魚人，方腦袋上頂著關好箱蓋的育嬰箱。
“章魚人會水嗎？”戚灼問機器人：“章魚章魚，它水性一定不錯吧？”
機器人卻道：“章魚人和章魚其實沒有關係，它們的呼吸係統和人類一樣，也離不開空氣。”
“行，那等會兒一起憋氣。”戚灼見小章魚人轉頭看著自己，便對它比劃：“下水後要憋氣，懂嗎？懂不懂？憋氣。”
季聽鼓起腮幫子屏住呼吸，小辮季聽便指著他對小章魚人道：“看，下水後就是要這樣，你不要吸氣哦。”
小章魚人眨了眨大眼睛，很輕地點了下頭。
機器人後麵便是季聽，接著是戚灼。
戚灼腰上的繩索連著小辮季聽，短發戚灼走在最後。
“哥哥你別怕，也不要哭，我就在你後麵，你慢點走，哎呀水淹到我肚子上了，你別害怕啊……”
“最後麵的哥哥你快一點，你也別怕啊，我隨時會看你。”
戚灼被兩個季聽夾在中間，耳邊是他們緊張的絮叨。走到水淹至季聽的腰時，戚灼便伸手扶住他腋下，將他托在水麵上。
“我飄起來了，我飄起來了。”季聽驚慌地反手去抓戚灼。
戚灼也俯身遊了下去：“怕個屁，我把你托住的。”
整個隊伍開始往前遊動，初入水的緊張散去，季聽們和小章魚人開始新奇地打量四周。他們身下的海水是濃重的墨綠色，但兩邊海水卻湛藍透徹，像是有一道隱形的牆將海水分隔開，呈現出不同的色澤。
“你們看旁邊的水好好看。”小辮季聽被身旁那片澄亮的藍色吸引了視線。
“誰他媽敢伸手去摸，老子就把誰的手掰折！”隊伍最後的短發戚灼厲聲道。
季聽們趕緊壓住蠢蠢欲動的心思，連聲保證：“不摸不摸，絕對不摸。”又去提醒前方的小章魚人：“章魚人，你也不要摸哦，你不要把你的觸手伸到旁邊去。”
小章魚人露在水麵上的大腦袋點了點，幾條觸手趕緊都蜷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