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短發戚灼看著天空上的機甲, 問道：“你們是怎麽到這兒來的？”
戚灼正在研究身旁的激光炮，抹去按鍵上的塵土查看那些字符，頭也不抬地回道：“蟲洞。”
“蟲洞？”
“那種小型蟲洞, 你沒見過嗎？”
短發戚灼道：“沒有。”
戚灼怔了怔：“那螅人入侵那天，你在星艦場有沒有遇到一個從蟲洞鑽出來的怪人？戴著腳鐐手銬的。”
“沒有。”短發戚灼轉頭看向後方, 低聲怒喝：“給老子滾進去！”
兩顆探出洞口的腦袋便倏地縮了回去。
“你不要那麽躁狂，對小孩兒要溫和一點。”戚灼將炮筒艱難地往肩上扛。
短發戚灼問他：“怎麽使用你都搞清楚了嗎？”
戚灼扛好炮筒, 看著他沒說話，短發戚灼重重吸了口氣：“不管了, 隻要對準, 每個鍵輪流摁就行了。”
“這個瞄準器很怪啊……看不到。”戚灼眯眼看著炮筒上的小圓孔。
短發戚灼觀察了下：“那不是瞄準器，這東西就沒有瞄準器。”
“草！這麽破！那還能用嗎？”
戚灼嘟囔著, 將炮筒抬高，去對準空中不停飛動的機甲。
短發戚灼眼往天空, 嘴裏給他提示：“左邊，右，上去點，上去點……你不要在他麵前說髒話, 他學得很快，糟心得很。”
“……老子已經很注意了。”
戚灼盡力將炮筒推著朝上對準那機甲，但激光炮太沉, 他的手臂不斷發抖，炮筒便上下晃動。短發戚灼雙手幫他托著炮筒下方，晃得便沒有那麽劇烈。
“那機甲到處竄……現在停下了, 你看看對準它了沒？”戚灼咬緊牙問。
短發戚灼半眯眼看出去：“好像對準了。”
既然對準了就準備按鍵, 但那些按鍵都在炮筒另一頭, 戚灼勉強騰出隻手往後伸, 想隨便按一個，卻聽到洞口響起機器人的聲音：“反了。”
“什麽？”戚灼剛憋住的那口氣鬆掉，炮筒又往下一沉。
“我說你拿反了，你對準地麵的這一頭才是出炮口，要是按鍵，我們全部被炸死——當然，我修修的話還能繼續活著，你們就不行了。”
兩名少年對視一眼，趕緊合力將激光炮前後掉頭。
“這次我來。”短發戚灼將炮筒往自己單薄的肩上扛。
戚灼兩隻手都在脫力地發抖，便沒有逞強。何況旁邊的人就是他自己，也沒有逞強的意義。
“你為什麽會認識這個機器人？還有那條肉蟲。”短發戚灼吃力地咬著牙：“我不該也帶著和他們相同的兩個嗎？”
戚灼像短發戚灼剛才那樣去幫他托著筒身，快速轉頭看了眼，破著嗓音怒喝一聲：“聾了嗎？沒聽見剛才在叫你們滾進去？誰再冒出來，老子就把他弄死！”怒吼完才接著回短發戚灼的話：“機器人是剛認識的，它也是從蟲洞裏鑽出來的。那條肉蟲的話……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沒有。如果你想要的話，送給你。”
短發戚灼也飛快看了眼洞口，看見擠在那裏的兩顆腦袋已經縮了回去，嘴裏拒絕：“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短發戚灼盡力瞄準，戚灼便給他指引方向：“左一點，右，右邊，再過去點，讓我控製力道，我來推，慢點……”
“瞄準了沒有？”
“我覺得瞄準了。”
“打！”
短發戚灼伸手按下右邊第一個鍵，激光炮沒有任何反應，立即又去按第二個，卻依舊如此。眼看機甲又在開始飛竄，他竭力讓炮筒跟上，同時啪啪啪摁下了所有按鍵。
炮筒一聲轟響，射出一道炫目的藍光，巨大的後坐力將短發戚灼撞飛了出去。戚灼手疾眼快地反手，在空中抓住了他的一條腿。
激光束衝向天空上的機甲，但下一瞬，便擦著機甲左臂擊在後側方的山壁上。隨著石塊漫天飛起，那山壁上便多出了一個被煙塵籠罩的隧洞。
“草！打偏了！”戚灼懊惱地大叫一聲，隨即又變了臉色。
隻見那機甲倏地低頭，金屬腦袋上那兩顆發著光的眼睛也朝向了他們。
被發現了！
戚灼趕緊撿起地上的炮筒扛在肩上，就要繼續按鍵，機器人卻喊道：“這種老式激光炮不能連續發射，要間隔一分鍾的。”
戚灼臉色發白地去看短發戚灼，發現他還躺在地上，一隻手按著自己的左肩，而那裏的T恤布料有著不自然的凸起，分明就是脫臼了。
兩人對視的一瞬，都從對方眼睛裏看到了驚慌。但也正是如同照鏡子般看到了慌張的自己，戚灼反而迅速冷靜了下來，並在短短兩秒時間內做出了一個決定。
短發戚灼和他心意相通，立即朝他伸出了手，戚灼丟掉肩上的高射激光炮，衝過去將人拉了起來。
兩人什麽都沒說，同時撒腿順著峽穀往前跑，短發戚灼一隻手軟軟垂著，邊跑邊啞聲喊道：“左邊，兩個房子，卡縫隙。”
“哥哥，哥哥！”身後傳來驚慌的喊叫，兩名季聽正在往洞外鑽。戚灼飛身跨過一個土堆，頭也不回地高喊：“機器人，抓住他們。”
他們朝機甲發射了一發激光炮，雖然沒有命中，但也暴露了自己，唯一的辦法便是往前跑。雖然兩隻腳肯定跑不過激光炮，但可以藏在前方那兩座房子的縫隙裏，就算房子被炸毀，兩座承重牆沒準會給他們留下一點空間。
戚灼這樣想著，不斷給自己現在的舉動尋找理由，刻意忽略做出這個決定前，腦中那一閃而過的念頭——
——如果他倆逃進洞，存活的幾率肯定比躲去房子後要大，但要是機甲不放棄，鍥而不舍地攻擊，那麽就算他們躲進洞裏也非常危險，最關鍵的是會暴露季聽和狗蛋。
前方峽穀底也被夷為平地，僥幸殘存的兩棟小屋也隻剩半邊，孤零零地佇立在廢墟裏。從這裏跑去小屋至少還要七八秒，但已足夠機甲朝他們發射激光炮。
戚灼正想著，短發戚灼轉頭看了眼，大喝一聲：“趴下！”
兩人縱身撲向旁邊的彈坑，剛撲進坑底的瞬間，炫目的光亮起，將這段峽穀映照得一片慘白。
戚灼繃緊了身體，腎上腺素在這一刻飆升到極致，心髒跳得快要躍出胸腔，腦中感受到缺氧般的眩暈。
激光炮的巨大轟響中，他閉緊雙眼，雙指摳進了身下的泥土。然而幾秒後，他等待的轟炸也沒有發生，令人恐懼的死亡沒有來臨。
他慢慢睜開眼，看見身旁的短發戚灼也抬起了頭，兩人都喘著粗氣，神情皆是驚懼中帶著茫然。
“哥哥，哥哥！”兩個季聽的聲音異常清晰地響起，一邊尖叫一邊嚎啕，並朝著彈坑方向靠近。
砰！
峽穀後方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重響，地麵都在跟著震顫，彈坑邊緣的泥石被震得簌簌往下掉。
“誰他媽叫你跑出來的！誰他媽叫你出來的！”戚灼發出破音的怒吼，手足並用地往彈坑上爬，同時繼續聲嘶力竭地高喊：“滾回去！快滾回去！”
“等老子上來要弄死你！”短發戚灼也在往彈坑上爬，但他是單手，爬了兩下後又滑了下去。
“哥哥……哇……”
“哇……”
兩道哭聲並沒有停下，隨著奔跑中的身體起伏發著顫，還在向他們靠近。
“不滾回去就等著被炸死——”剛爬出彈坑的戚灼在看清地麵情況後，整個人突然愣住，沒喊完的話也斷在了喉嚨裏。
隻見原本懸浮在半空的那架螅人機甲已經墜在地上，頭顱不翼而飛，斷裂的頸部處正往外噴著熊熊大火。
短發戚灼這時也爬了上來，見到這情景後也愣住。但在看見從兩旁峭壁下衝出來的納鷹軍和自由軍後，立即頓悟：“第二發激光炮不是螅人機甲發的，是他們！”
“哇……”
兩個小孩還在朝著這邊奔跑，其中一個被絆倒，在地上滾了半圈後又迅速爬起來。
機器人背著小章魚人，提著育嬰箱緊跟在後麵，看見冒出彈坑的兩名戚灼後連忙解釋：“我要提著飯團，隻能使用一隻手，抓住這個跑了那個，實在沒辦法。但這不是我的錯，隻怪製造者沒有多給我安裝一條胳膊。”
最先跑到的季聽撲進戚灼懷裏，又滿臉是淚地去看旁邊的短發戚灼，伸出條胳膊要去摟他，結果被嚎啕著撲上來的小辮季聽給擋開。
“哥哥……哇哇……”
“哭什麽哭？老子又沒死。”戚灼握著懷裏的季聽肩膀，將他推出去半步站好。
“哇哇……”
“站直了！我數123，站好。1、2——”
“可是我覺得你好像就要死了，我剛才覺得你死在那坑裏麵了……你肯定被嚇到了吧？你別怕……嗚嗚……”
季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身體還發著抖，在戚灼手鬆開的瞬間又撲了上去。
戚灼歎了口氣，這次沒有推開季聽，任由他抱住了自己的腰嚎啕。他目光掃過旁邊的機器人，突然看見它身上纏著幾條觸手，心頭猛地一驚，伸手去摸身後的槍，同時大喝：“螅人！”
“哪裏？在哪裏？”兩名季聽的哭聲都戛然而止：“在哪裏？”
機器人見戚灼拿槍對著自己，連忙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螅人，是章魚人。”
“什麽？章魚人？”
機器人放下育嬰箱轉過身，顯出背上的小章魚人。
小章魚人臉埋在機器人脖子旁，幾條觸手牢牢扒在它背上，隻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睛盯著戚灼。
“哥哥你別怕，他好可愛的，別怕，他不是螅人。”
“他很愛吃奶粉，不會咬人的。”
兩名季聽還在抽搭，也趕緊解釋。
戚灼瞧出了他和螅人的區別，雖然驚詫居然能在這兒見到活生生的章魚人，卻也知道不是詢問的時候，便收起了槍。
小辮季聽去摟短發戚灼的胳膊，聽他嘶了一聲，便緊張地問：“哥哥你怎麽了？你肩膀那裏好怪！”
季聽也看了過去，大驚失色道：“哥哥你是不是又要長一隻手出來！”
“是脫臼了。”機器人背著小章魚人走到短發戚灼麵前：“需要我給你矯正複位嗎？”
“你還會矯正——啊！！！我草他祖宗！”短發戚灼陡然發出一聲慘叫，一把抓住旁邊的戚灼。
“嘶……”戚灼被他捏得皺起了眉。
機器人迅如閃電地按住短發戚灼的肩膀，抓住他脫臼的胳膊往上一頂，隨著哢嚓一聲，肩膀處便已恢複原樣。
小辮季聽怔了幾秒後才反應過來，猛地推了機器人一把，怒氣騰騰地大叫：“你幹什麽？你幹什麽！你把他胳膊摟斷了。”
“我看看，我看一下。”季聽忙湊過去，踮起腳要去看：“你快讓我吹吹，我吹吹就不疼。”
短發戚灼一屁股坐在地上，閉著眼抱著自己的胳膊，兩個季聽滿臉驚慌地圍著他轉，俯身在他肩膀處撅著嘴吹氣。
機器人不緊不慢地道：“你的肩膀已經被我複位，你動一下，已經沒事了。”
短發戚灼已經度過了那陣鑽心的疼痛，聽到機器人的話後，將信將疑地抬了下胳膊，又轉了下肩，果然已經活動自如。
“好了嗎？你的手好了嗎？”小辮季聽迭聲追問。
短發戚灼雖然額頭上還有層薄汗，但神情已經輕鬆下來，戚灼捏了下他的肩，見確實已經被成功複位，便對機器人點了下頭：“謝了。”
“哥哥你為什麽要說謝謝，它把哥哥的手都弄疼了。”
“你真的很不乖，我真的很想要打你哦。”
兩名季聽滿臉凶狠地瞪著機器人，嘴裏不斷吵吵著。短發戚灼被吵得頭疼，解釋道：“我手自己出了點問題，是它幫我治好的，剛才是在給我治手。”
機器人矜持地嗯了聲，轉動腦袋，將屏幕對準了兩名季聽。
季聽：“啊，原來你在給哥哥治手啊，你好好哦。”
小辮季聽：“對不起呀，我凶你了，你想要王子腰帶嗎？我給你紮王子腰帶好不好？你會更好看。”
“我不要腰帶。”機器人回道。
季聽：“你好乖呀，你就是最乖的機器人，乖機器人寶寶，愛幹淨機器人寶寶。”
兩名季聽態度無縫切換，前一刻還滿臉凶相，這一刻就上前摸著機器人真心誇讚。
墜在地上的機甲還在冒著熊熊大火，一群士兵已經跑了過來。戚灼不想費口舌解釋目前的情況，便轉頭看向身旁的短發戚灼。
短發戚灼會意，立即拉起小辮季聽躲在了一處土堆後。
吳隊長跑到近處後停下腳步，氣喘籲籲地打量四周：“剛才用高射激光炮打機甲的人呢？這東西不好瞄準，雖然他那一炮沒有打中，但吸引了機甲的注意力，我們才能衝出去開炮。”
“是我們先開的炮，是納鷹軍。”身著納鷹軍裝的士兵補充。
一名自由軍士兵冷笑：“那需要給你們出示個先開炮的證明，讓你們拿回去請功嗎？”
所有自由軍都笑了起來，那名納鷹軍士兵漲紅著臉，身旁的同伴安慰地拍了下他的肩，低聲道：“別和這些人計較。”
吳隊長沒有看見附近有成人，疑惑的視線再次落到麵前的戚灼和季聽身上，問道：“戚灼，你看見剛才開激光炮的人沒有？”
戚灼正想說沒看見，身旁的季聽就大聲道：“是我哥哥打的。”
“你哥哥打的？”吳隊長睜大了眼。
“對，我哥哥打的，我在洞口看見了，哥哥扛著那個炮，哥哥幫他拿著，轟！哥哥飛了出去，哥哥把他抓住了。”
季聽聲音清脆，連接的哥哥把吳隊長都繞暈了，黃少尉也跑了過來，對戚灼豎了下拇指，又道：“那多虧你了，我們先去清理前方的螅人，你們趕緊跟上來。現在自由軍的機甲在半途拖著螅人大部隊，但也拖不了多久，我們得趕緊離開這座海島。”
“好，我們等下就去海灘。”戚灼回道。
待到士兵們全跑去了前方，短發戚灼才帶著小辮季聽走出來。
“現在去海邊嗎？”短發戚灼問。
戚灼道：“老水手說過隻有那條出島的路。”
“可是要潛水的，他倆怎麽辦？還有你那條肉蟲。”
戚灼看了眼兩名仰頭盯著他的季聽，還有腳邊的育嬰箱：“不管怎麽樣，也要先去海邊看看情況。”
前方全是彈坑土堆，兩名戚灼各自蹲下，讓季聽倒在他們肩上。
雖然短發戚灼的肩膀已經複位，但小辮季聽堅持要自己走路，被他一通連凶帶吼後才委屈地提出了條件，要求隻能背，不能扛。
兩名戚灼一個扛，一個背，帶著兩名季聽朝著海邊行進，戚灼手上還另外拎著育嬰箱。
機器人則背著小章魚人跟在旁邊，不斷轉頭去看他倆，終於開口問道：“我可以問你們一個問題嗎？”
“雙胞胎。”戚灼直接回道。
“哦。”機器人沒有追問，也沒有質疑，很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程序出錯的事實。
從這裏到海邊還要約莫十分鍾，戚灼知道時間緊迫，雖然路麵到處是碎石和彈坑，卻也全力往前奔跑著。
他在跳過一個土堆後，聽到身後的短發戚灼喘著氣道：“我，我覺得我，我他媽像頭驢。”
戚灼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兩，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