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大街上的人原本還很慌亂, 但在瞧清那些出現的人影是章魚人後，慢慢停下了奔逃。
“別怕，是章魚人, 他們性格很溫和的，別怕。”
“章魚人？不是說現在沒有章魚人, 他們整個種族已經滅絕了？”
“你確定是章魚人？”
“確定，這肯定是。”
“為什麽躍遷點會出現在大街上, 還來了這麽多章魚人？”
……
街道已經很擁擠，但章魚人還在不斷出現, 圍觀的人也就一退再退, 不斷發出陣陣詫異的驚呼。
“有個小章魚人，被他媽媽抱著的, 好可愛。”
“我這還是第一次見著章魚人，聽說他們很膽小, 都站遠點。”
“我對那個笑了下，他馬上轉開臉，嚇得不輕的樣子。”
“再站遠一點……他們眼睛都好漂亮，像湖水一樣。”
……
章魚人們也很是驚慌, 吱吱啾啾個不停，特別是站在邊緣處接近人群的那些章魚人，嚇得觸手都緊縮成一團。反倒是年紀小的章魚人沒那麽害怕, 隻好奇地張望四周。
有一名被父親抱在懷裏的小章魚人，一直瞧著旁邊店裏那些造型別致的蛋糕，店主就拿了一塊試探地遞過去。
“給, 吃的, 好吃, 你嚐嚐。”
“啾？”
“吃吧, 能聽懂嗎？蛋糕，上麵一層是水果。”
小章魚人受驚地轉過身，趴在自己父親肩上，但一條圓滾滾的短胖觸手卻伸出去，顫巍巍地停在店主麵前。
店主便將那塊蛋糕放在觸手上，看著它卷著蛋糕飛快地縮了回去。
“他好可愛呀。”
“好想抱……”
幾名學生湊在蛋糕店窗前，看得眼睛發亮，又從書包裏掏出一個蘋果遞了上去：“你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長得像是妹妹。小妹妹，這是蘋果，給你。”
小章魚人接過蘋果輕輕啃了一口，又遞到自己父親的嘴邊，啾啾著小聲催促。
王欽一直在房間裏和軍部通話，不斷詢問針劑進展，三個小孩就呆在客廳窗口前。
季聽若是平常見著這滿街的章魚人，肯定會很興奮，但他現在並沒有什麽心思，隻瞧了幾眼後，便要轉頭重新看天空。
但他還沒移開視線，就在那群章魚人裏瞧見了兩張熟悉的麵孔。他怔了怔，又揉了下眼睛，突然就探出身體，用盡全力高聲大叫：“戚上尉叔叔！小周哥哥！”
“你幹什麽？這窗戶又不是很高，翻下去了怎麽辦？”正盯著天空的小戚灼連忙握住他的胳膊。
狗蛋原本還算安靜，聽見季聽在大喊，也開始啊啊狂叫。
“是我呀！我是季聽呀，戚上尉叔叔！小周哥哥！”季聽被小戚灼拉離窗邊，連忙著急地對他指：“你看那兒，看那兒！”
小戚灼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卻隻看見一群章魚人。他正要不耐地嗬斥，就看見了人群裏的戚上尉和中季聽。
他驚訝地微微張開嘴，仔細盯著兩人瞧，又抬頭去看天空的機甲。
“走吧，哥哥，小哥哥，假小哥哥。”季聽連接更改稱呼，又道：“我們先下去，他們聽不見，我們下去。”
他跑出兩步後，聽到狗蛋的聲音：“嘎？”這才一個急刹：“呀，忘記蛋蛋了。”趕緊又轉身推著狗蛋往大門跑，邊跑邊喊：“王叔叔，我要下樓哦，我下樓了哦。”
小戚灼在原地愣怔幾秒後也追了上去。
空中機甲上，大季聽看見滿街的章魚人後，一直愣怔地站著，而戚中校顯然也處於震驚中，半晌都沒有再發出聲音。
頭頂突然吹下一股強勁的氣流，大季聽險些沒有站穩，好在腰上係著繩索的瞬間繃緊，將他整個人拉住。
上空傳來轟隆隆悶響，超級星艦的艙門打開，數架螅人機甲飛了出來。
大季聽在看見那些黑色機甲後，條件發射地去摸後腰的槍。正在操控機甲的戚中校也屏住呼吸，大拇指搭在激光炮發射鍵上。
“寶貝，別動，先別動。”戚中校低聲喃喃，一顆汗水順著臉頰滑落，掛在了下巴上。
大季聽一動不動，隻翕動嘴唇：“我知道，不會動。”
螅人機甲不斷鑽出超級星艦，數百架密密麻麻懸停在空中。他們沒有朝著地麵發出激光炮，也像是沒有看見這架緊貼著超級星艦的納鷹機甲，突然一起向下，齊齊擦過大季聽身旁，朝著龐隆城裏章魚人們所在的位置飛去。
直到最後一艘機甲也飛走，大季聽這才閉上眼仰起頭，長而深地吸了口氣。
“快下來。”他聽到戚中校的聲音，低頭看見他已經鑽出機甲艙，朝自己伸出了一隻手。
大季聽將小魚背上，抓著繩索往下滑，滑到快至艙門時，兩人都被戚中校接住。
“進去看看是什麽情況。”
大季聽衝到主控屏前，將那群章魚人的畫麵放大。當在人群裏看見正在張望的少年季聽和戚上尉時，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過身，緊緊擁抱在了一起。
大季聽埋在戚中校懷裏笑，接著又抽噎著哭了起來。戚中校撫著他的背，下巴擱在他頭頂，眼裏也閃動著一層水光：“崽，崽。”
“在的。”
戚中校眼睛看著遠方的天空，輕輕說了句：“我愛你。”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麽呢……”大季聽抽了下鼻子：“我也愛你。”
“啾啾。”
“小魚在催我們了，走吧，我們也飛下去看看。”
“好，走，還要去接飯團他們幾個小孩。”
螅人機甲群壓向龐隆城時，整個城市都變得寂靜無聲。軍部看似沒有做出什麽反應，但所有的地麵對空激光炮都對準了他們，納鷹軍機甲群也蓄勢以待，隨時準備著進行攻擊。
螅人機甲群懸停在章魚人所在的街道上方，連接成片，將這一片區域給籠罩住。
章魚人們也仰頭看著它們，目光既疑惑又充滿畏懼。他們不停地向中間聚攏，像是在尋找保護。而站在他們最中間位置的，則正是仰著頭的戚上尉和少年季聽。
“別怕，都別怕，別怕。”戚上尉和少年季聽大喊著安撫他們的情緒。
章魚人們迅速安靜下來，一架螅人機甲率先降低高度，在將至他們頭頂兩三米的地方時停住。
艙門嘩啦一聲拉開，一名螅人站到了艙門前。
那是名身材高大的螅人，兩條覆滿鱗片的胳膊粗壯有力，他一直瞧著前方的一名中年章魚人，那雙看似冰冷的豎瞳裏漸漸也浮起了其他情緒。
“啾……”他輕輕喚了聲，有眼淚淌過臉頰，滴落在胸前的黑色鱗片上。
那名被他盯著的中年章魚人先是驚懼，接著是迷惑。他們就這樣對視幾秒後，中年章魚人眼睛突然發亮，像是終於認出了這名螅人是誰，發出激動的啾啾聲，幾條觸手也迫不及待地伸了出去。
那名螅人立即從機甲裏躍下地麵衝了上去，和那名中年章魚人擁抱在了一起。
嘩……嘩……
一架又一架螅人機甲降低高度，一扇接一扇的艙門被拉開。整條街道都沸騰起來，章魚人和螅人都在那些淚流滿麵的臉龐裏尋找各自的親人，再跳下地，撲進自己親人的懷抱。
少年季聽看著這一幕，情不自禁跟著流淚，抱住戚上尉的胳膊：“哥哥，我好高興……特別特別高興。”
戚上尉被湧動的章魚人帶得左右搖晃，眼睛也泛著紅。他抬起頭，看見一架混在螅人機甲群裏的納鷹機甲正懸浮在他們頭頂，而大季聽就蹲在艙門口，麵帶微笑地看著他倆。
“帥哥，好久不見。”大季聽對著戚上尉招了招手。
聽到這聲音，少年季聽倏地抬起頭，含著眼淚驚喜地笑：“大季聽！”
大季聽朝他眨眨眼：“愛哭包。”
中季聽努力收起笑意，故意哼了一聲：“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肯定也剛哭了，鼻子都是紅紅的。愛哭包。”
大季聽輕笑了聲，戚中校這時出現在他身後，也麵帶微笑地打量著戚上尉和中季聽，接著朝他們伸出手：“先上來。”
“好。”
戚上尉先登上機甲，同戚中校和大季聽兩人分別擁抱，再將中季聽也拉了上來。
中季聽一把抱住大季聽：“大狐狸精。”
“小狐狸精。”大季聽刮了下他的鼻子。
“你還好嗎？你怎麽到這兒來了？”中季聽看著大季聽，眼睛又開始泛紅：“我一直在擔心你，不知道你究竟怎麽樣了。”
“果然是個愛哭包。”大季聽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這事挺長，等會兒慢慢講給你聽。”
中季聽轉頭看向戚中校，湊到大季聽耳旁問：“這就是你的戚灼嗎？”
“嗯，我的戚灼。”大季聽目光柔柔地看向戚中校：“你們在躍遷點裏失蹤後，他同時也來到了那個時空，和我一起在那裏呆了一段時間，大家都叫他戚中校。”
戚中校朝中季聽伸出雙臂，中季聽便過去和他擁抱：“有了小哥哥，還有戚少將哥哥，現在又有了戚中校哥哥。”
“啾啾。”小魚好奇地扯了下戚中校的褲腳，戚中校便將他抱了起來：“來認識一下，這是小魚……”
幾人正說著，中季聽突然豎起耳朵：“我好像聽到了小季聽的聲音。”
“……戚上尉叔叔，小周哥哥……”
大季聽：“是他！剛才讓小戚灼帶著他和狗蛋呆在公寓裏，應該是在樓上看到了你們倆，就跑下來了。”
“他們也來了嗎？”戚上尉和中季聽又驚又喜。
大季聽思忖道：“季聽是你們曾見過的季聽，但戚灼不是，他是屬於這個時空的十二歲戚灼。”
“土著哦。”中季聽驚歎：“你們怎麽遇到他的？那一直和小季聽在一起的小哥哥呢？”
大季聽這邊講述著，戚上尉則已經拉開機甲艙門跳了下去，片刻後將季聽遞了上來：“接著。”
“哇……”季聽發出驚歎：“你們都在呀。”
緊接著又是狗蛋和小戚灼。
大家相見後又是一番熱鬧景象，狗蛋不斷在幾人懷裏輪流，還沒抱上幾分鍾就被另一雙手接走。整個機甲艙裏熱鬧一片，就連小魚也在不停地吱吱啾啾。
隻有小戚灼站在艙內一角，假裝不在意，卻又用眼睛偷瞥著他們，滿臉都是迷惑。
戚中校走到他麵前，垂著眼盯著他瞧了片刻，突然俯下身低聲道：“你是戚灼裏麵最幸福的，以後不用帶小孩了。”
“是嗎？我倒不這樣覺得。”戚上尉站到戚中校身旁，神情有些複雜：“那他就失去了這一段經曆，那以後……”
戚中校明白他說的什麽，隻道：“有些事不管怎麽兜兜轉轉，結局終會一樣，而有些人不管朝著什麽方向前行，終究也能在路口遇見。”
兩人都沉默地注視著小戚灼，小戚灼有些緊張又有些局促，更多的則是不安。他剛想開口詢問，艙門便嘩啦一聲被人從外麵拉開。
艙內的人齊齊看了過去，看見門外也是一架懸空的機甲。兩扇艙門相連處站著一名螅人，微微側過身，對抱著狗蛋的大季聽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大季聽立即看向了戚中校。
戚中校略一思忖後對他點點頭：“應該是螅人首領想見我們，走吧，我們一起去。”
“好。”
“我也去。”戚上尉很不放心，中季聽也跟著：“我們都去吧。”
大季聽將狗蛋遞到中季聽懷裏：“不用去那麽多人，你們就在這兒。放心吧，如果要開戰的話，現在已經打起來了，螅人首領應該是有話要給我們說。”
兩人登上了螅人機甲，但那名螅人卻一動不動，也不關閉艙門，隻看著站在戚上尉身旁的小魚。
戚中校明白他這是讓帶上小魚的意思，便朝小魚招了招手，待他過來後抱進艙內，螅人這才關閉艙門，機甲飛向了懸停在蟲洞下方的超級星艦。
大季聽和螅人戰鬥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要進入對方的星艦。他麵上看似沉穩，心裏實則非常好奇，還很想和戚中校悄悄說上兩句。
但他看向戚中校時，卻發現他一直盯著主操縱器上的螅人，便收住了聲，也開始打量起那名螅人來。
那是名身材高瘦的螅人，穿著一件深黑色長袍，露在領口外的脖子上覆蓋著一層黑色的軟鱗。
機甲騰空到一定高度後，卻沒有進入超級星艦，而是直直向前飛行，飛出龐隆城，飛在那些高聳的山嶺和奔騰的河流之上。
“哥哥。”大季聽有些疑惑。
“啾……”他懷裏的小魚也叫了聲。
戚中校看著那名螅人駕駛者的背影：“我認得你，你是螅人首領，我曾經被你抓走過，關在H37小行星上，並差點被絞死。”
大季聽神情一凜，立即抓住了戚中校的胳膊，螅人駕駛者也解開身上的外骨骼支架，慢慢轉過了身。
那是一名年約五十多歲的螅人，麵容消瘦，目光冰涼。當他那對豎瞳朝向大季聽時，大季聽隻覺得背心一陣發涼，得全力控製住自己，才不會從身後掏出槍來。
螅人首領又看向了大季聽懷裏的小魚，輕輕發出一聲鳴叫。大季聽下意識就環住了小魚，但小魚卻對螅人首領沒有懼意，還連接啾啾了好幾聲。
機甲在另一名螅人的操縱下平穩地向前飛行，螅人首領在主操縱器旁坐下，再指著艙壁凳，示意兩人坐。
戚中校拉著大季聽坐下，將小魚放在自己兩腿間站著，小魚抱著他的畫板靠在戚中校懷裏，兩隻眼睛一直盯著螅人首領看。
機甲艙內亮起了一麵三維屏，上麵出現了一行字。
“你們叫什麽名字？”
戚中校回道：“我叫戚灼，他是我的伴侶季聽，剛才給你們喊話的也是他。”
“你是戚承適的兒子？”
“對。”
“從其他時空來的？”
戚中校回道：“從未來回到了現在。”
螅人首領沉默著，手指在旁邊的一塊小板上寫畫，三維屏上的字跟著在變換。
“戚灼，給我講講以後的情況吧。”
戚中校側頭思索，便盡可能詳細地將螅人和人類之間的狀況講了一遍。
他講述的過程中，螅人首領一直看著身旁的主控屏，看著上麵不斷後退的巍巍群山，有些疲憊地將頭靠在主操縱器上。
“首領，讓這一切都結束吧，讓所有未發生的痛苦都終止在今天。我們已經做出了可以讓你們恢複成章魚人的針劑，可以讓你們不用再經受螅人狂暴症，可以帶著你們的親人回到堪塔星去。”大季聽出聲道。
三維屏上的光標一直閃動著，片刻後才出現一行字。
“縱然是時光倒流，誰能保證對章魚人的虐殺不會再次發生？”
大季聽沒法回答這個問題，戚中校也不能。
隻要章魚人身體內含有锝係藍能量，那他們便等於隨身攜帶著稀世珍寶，就算殺了一個江水肯，也不能保證沒有其他貪婪的人對他們動手。
螅人首領繼續寫著：“你們應該已經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了吧？”
戚中校和大季聽對視一眼：“真相？你指的是六維生命？我隻知道這個世界可能是被六維生命給維護著，而我們經過的蟲洞和玉佩都和他們有關。”
“看來你們隻知道一點點，那很了不起，可以憑著直覺走到這一步。”
戚中校鄭重道：“那是因為還有其他的戚灼和季聽，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努力著。比如另外兩個戚灼和季聽，帶著章魚人來到了這個時空，和我們成功匯合。”
螅人首領寫道：“這也正是你們了不起的地方，你們互相間沒有聯係，卻能敏銳地捕捉到各個關鍵點，一起走到了這一步。但是這些章魚人肯定要回到他們的時空，如果和我們在一起，那他們那個時空的親人怎麽辦？其實我們的親人還是死了，這個問題該如何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