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秋風吹拂,麥稈隨風傾倒、搖擺,與高長鬆印象中的北方稻田不大相同,金色的麥浪隻鋪成一小片地,成俗的粟米連成串。行走在田間,鼻頭充盈泥土的芳香,豆與菜夾雜其間,皮膚黝黑的郎君淹沒在糧食的海洋裏,揮汗如雨。

高老莊迎來了豐收,福陵山的豬剛鬣嘴也咧得老大。

他老豬這輩子是頭一次種田。他運氣一向不錯,上世直接投仙胎,被貶下凡間後又速速找了卵二姐,人家小白臉,他當小黑臉,吃喝全靠妖怪媳婦。

其實,他的田不算豐收,麥子的顆粒不夠飽滿,粟長得東倒西歪,這並不影響豬八戒為之自豪,可能是勞動光榮吧!

在他身後,白兔精也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嗚嗚嗚,這就是小半年的成果!

黃鼠狼精看他這蠢樣,嫌棄之情溢於言表,又考慮到小白兔指哪打哪,他說東絕對不敢往西,還是提醒道:“他的是他的,我們的是我們的。”

白兔精的笑容僵硬了,耳朵半掛,是啊,豬剛鬣能從牙縫裏漏多少糧食呢?

他不由想起在豆腐坊打工的經曆,一眾妖怪麵黃肌瘦,著實嚇到了豆腐坊的長工,這年頭人樸實,高長鬆雇人又注重品性。毫不誇張地說,當白兔精脫下襤褸的外衫,露出外翻的肋骨,多年未見災民的長工都被震撼到了。

再聽說他們仿佛農奴的生活,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未免豬八戒躲懶,高長鬆特意將他們別開了)

這群嘍囉被豬八戒剝削慣了,又知高長鬆這有能壓著豬八戒打的道長,每個都很老實。

聽話又踏實肯幹,連夥夫都善待他們,這段時日下來,各個臉都圓潤了一圈,好似在高老莊上磨刀霍霍的卵五郎。

黃鼠狼一語中的,豬八戒果然沒有分給他們的意思,晚上他一隻豬大快朵頤,其他妖精喝的粥雖是新米,湯底卻清亮得能看見米粒。

黃鼠狼精:……

白兔精:……

黃鼠狼精悠長地歎了口氣,頗有名士風範地撩袍子席地而坐,小白兔跟在他身邊,對米湯垂淚。就連跟著豺狼精的兩位臉都青了。

從毛臉上看出青色,委實是技術活。

頗有軍師風範的黃鼠狼精搖搖尾巴,作高深莫測狀:是時候了。

誰知道還沒等他“勸降”,狐狸精跟老虎精就趁著夜黑風高時跑來了,他們真是孤注一擲。

負責說話的是狐狸精,在刻板印象中狐狸總是最聰明的一個,尤其這隻還很像《瘋狂動物城》裏的尼克.王爾德。

可惜他有尼克.王爾德的長相,卻沒他的智商,對黃鼠狼精哼唧哼唧半天,說不出一個字,隻剩下……

“跑吧,再不走就要餓死了。”

多麽樸實的話!

黃鼠狼精想,送上門的把柄,我肯定要拿喬,於是他抬起下巴,一副不屑模樣道:“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麽?倘若我去跟大王匯報了,他不一釘耙將你搗死。”

誰知這時候狐狸精突然聰明了,或許不是他聰明,而是看破了豬扒皮的本質:“那他不僅不會嘉獎你,還會給你們吃得更少。”

人都要逃跑了,那肯定要餓著以示懲戒,可他們四個是吃大鍋飯的,一懲戒黃鼠狼精都帶著一起餓。

狐狸精想:這黃鼠狼還挺聰明的,總不能看不出他們留在這是沒有活路的吧?

小白兔此時竟然為狐狸精他們站台了,明明狐狸精與他是天敵,他小聲說:“他說得沒錯啊。”再在這他們不是累死就是餓死,而且毫無晉升空間啊!

黃鼠狼精直接踩了兔兔的jio,他又惡狠狠地看了兔兔一眼。

說什麽呢!我正在耍威風呢!

兔兔給他一踩,蓬鬆的尾巴炸開,雪白的毛尖根根分明。

黃鼠狼精又問:“你們說逃,往哪裏跑?”

狐狸精很有骨氣,他一擺手,大義凜然:“去哪不行?總比在他麾下好!”

其實,這也是黃鼠狼精的想法。

哎,其實他早就想逃跑了,無奈一直沒有找到下家,自己的化形術練得也不是很好,續航時間隻有六七個時辰——

如果能融入人族的村落,他早就跑了。

最後一眾妖還是決定孤注一擲,先跑為敬,隻要逃得夠遠,懶惰的豬八戒就追不上他們,至於跑出去後會不會餓死,反正比在這兒強。

要跑、一定要跑,就算有可能被發現打死都要跑。

這樣想著的他們,朝於家村的方向逃跑了……

……

和煦的陽光將白仙的肚皮曬得暖乎乎的。

於家村的人感受不到自古逢秋悲寂寥的悲,對他們來說“我言秋日勝春朝”才是實。

尤其這些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田裏的收成是真不錯啊……

對吃供奉的白仙來說,豐收季也是他吃飽飽的季節,最近因長期吸高長鬆那兒的貴價香火,他都覺得自己修為長了一大截,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要突破了。

白仙試過,最近於家村的人有點什麽頭疼腦熱,他隻要呸呸呸三口,就能把人治好了。

想到這,白仙憂鬱地歎了口氣:哎,其實,如果高長鬆家的小動物少一點,他還是願意多往哪裏跑跑的,可惜現在,一是那兒的異獸太多了,他這隻妖有點柔弱、有點社恐,看見新妖怪就會心慌,不是很敢去那地方。

上門的他說不定還要受欺負……先前差點把他撕票的大老鼠精不就在高長鬆家住過一段時間嗎?

對了,最近還加入了一隻凶殘非常的豺狼精,聽說他天天手起刀落,把豬跟雞的那個切掉,自己雖然是刺蝟,卻是公刺蝟啊,他不是什麽異獸都能切嗎?要是對自己磨刀霍霍……

想到這,白仙猛打了個冷顫,渾身上下抖了一遍。

太恐怖了,想想就讓人感到了十二萬分的害怕。

白仙想:過段時間再去探望十二郎吧。

起碼等他消除心理障礙啊!

讓白仙沒想到的是,有的時候,麻煩是找上門來的,就比如與他狹路相逢的四隻妖……

……

再說黃鼠狼精一眾妖,他們運氣說好也行說不好也可。一路北向,愣是沒見到哪怕一間村莊,好在能啃樹皮、吃草、抓肥嫩的蠕蟲,走了卵五郎的老路,勉強填補空空的腹部。

想一想,在他們饑餓至極時,忽然看見遠處路邊有一座小廟,仿佛在供奉土地公,廟前擺著一疊一疊的蒸餅,會有何感覺?

那當然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為敬了!

別說他們怕,這種建在路邊的小廟,隻要是有些常識的就知道是不知名的小神,多半是土地公。

土地公雖說是地仙,法力卻弱得不行,有些土地公隻掌握了縮地成寸之術,方便他們逃跑。

即便如此,土地公的職能是不可替代的,他的別稱有福德正神、社神。

福德正神這兒,是說土地公有福神、財神的功效,有種說法是他可以保五穀豐登,也可以為商人帶來財運,神職一部分跟趙公明重疊。

還有說他能給家庭帶來興旺,保護一小塊地,因此,即便他攻擊力不是很強,百姓也都願意供奉這實惠的小神。

當然,他其實挺受妖魔鬼怪欺負的。

黃鼠狼精看見那祭祀,眼球咕嚕嚕轉,心生一計,他招手讓狐狸精等附耳聽來:“我們也不跟這土地公硬碰硬,且不說能不能打得過,如果真給他記恨上了那肯定不行,這樣,看他這裏香火如此旺盛,我們不如來一出劫富濟貧!”

高長鬆要在這,肯定說這劫富濟貧不是這麽用的,這是劫白仙的富濟他們自己的貧啊!

白兔精有些猶豫:“不大好吧,到底是給神的貢品……”

黃鼠狼精說:“瞎說,你以為人族給了供奉他就要吃嗎?我告訴你,像這樣的正神,他們都是吃香火,貢品最多就品一品其中的靈氣。我們隻是取一些他不吃的玩意飽腹,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過讓他從牙縫中漏出一點點,我們的命就有了,哪怕正神都願意做著買賣。”

白兔精欲言又止:這……正神應該不怎麽在乎妖怪的命吧?

最後迫於生存的壓力,他們還是吃了給白仙的貢品。

……

傍晚,結束了一天工作的白仙慢吞吞回到他的小廟。

白仙:哎,今天吐了兩百多口口水,真的好累哦。

本以為等待自己的會是插滿香的香爐,大盤大盤的蒸餅蔬果,沒想到……

白仙看著比自己臉還要幹淨的鼎,眨巴豆豆眼。

本以為這是特例,沒想到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從於家村回來看著冷鍋冷盤的白仙終於氣炸了,他的小鼻子都要歪了!不住得搓著粉紅色的小爪子,內心不忿。

這天離開時,他的盤子都是滿的,就是為了看是有人偷拿他的餅,還是沒有人來供奉,現在實錘了,有貢品小偷,而且還盯著他一隻刺蝟偷,真是太讓人生氣了!

“可惡,究竟是誰在偷吃我的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