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白仙生活是很規律的。
一大清早,他會先用小手手提水桶,自穿林而過的小溪汲水而來,細致而緩慢地將廟宇擦一遍。
村人說派孩童來打掃,白仙斷然拒絕,倒不是他舍不得小兒做工,是他認為玩心重的孩童定沒自己細致。
他可是能趴在地上擦地的,小兒不行,這麽剝削也不大好吧……
白仙對於家村給自己建的小廟投以十二萬分的愛,嗬護得十分細心。
從早上起,他陸續會收到來自四麵八方的供奉,白仙在烏斯藏這打出名氣,除了於家村,附近村落也會找他治病。
這年頭有個小災小病太常見,正經郎中不僅少,還不一定靠譜,比起喝符水、請人跳大神,白仙更靠譜些。
就是玄幻濃度有些高。
且白仙是個不大求回報的,他幫助人,隻是希冀人供奉他,淳樸的村民們願意集資買幾柱香,幾張蒸餅,供奉他。
也不是沒有偷奸耍滑的想占了便宜就跑,可白仙這樣的奶媽,幫助的人是以村落為單位的,倘若是有人拿了好處卻沒有表示,是要被一村人鄙視的,在封閉的鄉土之國,人的活動範圍不過就是一小小的村落,倘若沒有遵循約定俗成的道德,很難過下去。
這就是社群的力量。
當然咯,也多虧白仙沒有拓展自己的業務範圍,信徒就控製在幾個小村落內,否則怕不是要有大能上門收他做坐騎、幹白工了。
他還是很好命的。
因最近幾日過得順風順水,讓白仙產生了一絲絲的錯覺,覺得不告狀、靠自己也行。
白仙甚至頗為自信地想:這附近也無甚山大王,且那些有名望的大王、匪類難道不要麵子嗎?怎會偷食他這些供品?
哎,多半是路過的流民吧……
白仙甚至好心眼地想:若是流民,不若去跟於家村的裏正講講,給他們找個活計,哎,要不是餓至極,也不會來偷供品吧?
如此看來,白仙還是很善良的,揣測人也往好的方麵揣測。
其實,要不是這世上真的頂頭有三尺神明,常人怕被仙人報複,貢品會不會被偷還真不一定呢!
白仙覺得自己可以了,教育幾個人是小意思,於是他難得告假不出診,在小廟守株待兔……
……
再說黃鼠狼精他們,說是懂不能逮著一隻羊薅毛的道理,但白仙這的吃食實在是太易得了,且蒸餅做得紮實,足夠他們四個妖精吃飽。
一開始老虎跟兔子還擔心,顫顫巍巍道:“一次也就罷了,仙人許是原諒我們的,三番兩次挑釁,他要是降下驚雷把我們劈了怎麽辦?”
黃鼠狼嗤笑道:“怎麽可能!這可是土地公!”
白兔精跟腦子靈活的黃鼠狼呆久了,竟然也有兩分急智,他腦筋急轉彎道:“誠然,土地公自己沒有落雷的本事,但他要跟雷公電母交好怎麽辦,那處理我們不是很簡單?”
他心有戚戚焉:“尋常土地公能有如此多供奉?我看他別的不說,很受人族歡迎。”他以天真的語氣道,“是名仁善之神啊。”
黃鼠狼精嘲笑道:“土地公實力低微,地仙哪有上天的道理?且若他真有這本事,我們倒不用怕了。”他轉眼睛的模樣是真狡猾,“你難道沒聽過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嗎?想想,他上天,找人,再降下雷電要花多長時間,我們早就養好逃跑了。”
“本來也沒準備在這呆上一年半載,吃得差不多就行了。”
老虎精懵懂道:“你昨日也是這麽說的。”
看似最聰明的狐狸不說話,一個勁往嘴裏扒拉餅,他才是真聰明的!
黃鼠狼精還是有把握的,他自認見過世麵,給隔壁的黃風大王捧過臭腳。
黃風怪原本是靈山腳下的黃毛貂鼠,偷吃過琉璃盞內的清油,在妖怪中算是跟腳很好的了,他特別喜歡跟小嘍囉吹噓自己這段經曆。
他說自己見過的大人物多了去了,自己可是受過如來佛祖赦免的妖怪,多大的排麵!
他還喜歡說靈山、天界與人間的不同,天界是他道聽途說來的,其中就包括常識性的時間差。
小嘍囉聽後無不佩服他的,黃風大王的虛榮心也得到大大的滿足。
黃鼠狼精的見識就來自於愛吹牛的大王。
他想:那些神仙我都聽黃風大王念過,有本事的神仙還能找不到我們?早把我們逮了去了!
哎,左右不多這幾日了,再吃飽點吧……
可見,黃鼠狼雖比白兔他們有見識,也不曾超越市井妖怪的極限。
磨蹭著磨蹭著,白仙就雄起了。
這一日,黃鼠狼精他們還是大搖大擺地上門,趁“土地公”不在的空檔大快朵頤。
這四妖怪好歹在鎮上做過工,知道什麽叫低調,出來前都用上蹩腳的化形術,就怕被人族發現。
哎,他們也好久沒有吃過人了,或者幹脆就沒有吃過,鎮上的長工也待他們不錯。
小嘍囉有些還是挺善良的,本來妖怪就沒有人聰明,沒有那麽多狡詐的心腸,否則也不會動不動就流傳出妖精報恩的故事了。
與鎮上人相處久了,不欲傷人還挺正常的,但這前提是人族沒有圍毆他們。
再說分辨妖怪與人,那可不是誰都會的技能,要不然怎會有“照妖鏡”跟“火眼金睛”呢?小嘍囉、小道士都是分不清妖怪與人區別的,他們感知不到妖氣!
白仙的對敵經驗不豐,以往也沒有需要他嗅鼻子索敵的事兒,他對妖氣肯定是不敏感的。
但是,他隱蔽自身氣倒是很熟練,白仙用得最好的幻術就是將自己幻化成路邊的一塊石頭,讓誰都發現不了他。
此時,白仙就以身化石,藏在灌木叢後,小眼睛緊盯裝蒸餅的盤子。
他倒要看看,是哪來的癟三成日偷他的貢品!
不多時,眼尖的白仙便鎖定了黃鼠狼精一群人,幾月內養出的豐潤臉頰一經豬八戒折磨又倒回原形,當他們逃離福陵山時,兩頰深深凹陷。損失的元氣哪是一時半會兒能補回的?即便吃了幾日好的,他們還形似難民。
這從側麵印證了白仙的猜想:果然,不知哪國重燃戰火,又苦了當地的百姓,他們定是因流浪多日沒飯吃,才會出此下策吧?
心軟得一塌糊塗的白仙想:那……吃一點也不是不可以。
他又立刻搖頭,告訴自己這樣不行不行,十二郎說過“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他,白仙,身為有文化的妖怪,怎麽能勘不透其中的道理呢?比起天天從我這裏偷蒸餅,還是自己掙比較好吧!
於是白仙嗖的一聲從石塊變成妖形,義正辭嚴道:“宵小之輩,何故在此偷吃蒸餅!”
他自認動作帥氣,定能震懾來人,不說納頭便拜,起碼會生氣愧疚之心說“大仙,我等再也不敢了”吧?
然而白仙虛著眼睛等待許久,卻沒有迎來想象中的局麵,相反,那麵黃肌瘦的四“人”看著他,表情說不出得古怪。
比起他想象中的驚懼,說是驚喜還差不多。
白仙忽然抖了一記。
有種不好的預感……
打頭的是一身材瘦弱的青年,以白仙的角度來看,他瘦瘦長長一條,也不知因營養不良還是別的,頭發發黃,可他的表情卻與容貌不同,有些凶狠。這讓白仙想起了自己的天敵,那些將刺蝟當作獵物的野獸。
“嘀嗒、嘀嗒、嘀嗒……”
耳邊又傳來奇異的水聲,白仙又轉眼看去,發現那凶狠年輕人背後,有一長著狐臉的男人,他眼睛細長而上挑,看來像隻狡詐的狐狸。
這狐臉的男人正直直看向自己,口水滴答。
這引發了白仙的生理性恐懼,別看他一身尖刺,也是有天敵的:貓頭鷹、狐狸、黃鼠狼、獾……
這些動物看起來瘦瘦長長,逮刺蝟吃的時候卻一點也不含糊,舉個例子,對他們來說,捕食刺蝟就像是吃辣條,有可能會被拉到,但火辣辣的喉嚨帶來的爽感絕對大於痛感。或許他們更享受刺蝟滑過食道的感觸呢!
白仙害怕了、瑟縮了、想要逃跑了,可他都送菜到麵前,會有人放過機會嗎?尤其白仙的技能點都點在了治療上,攻擊力比普通妖怪還要弱。
他的最強防禦就是將自己抱作一團,以後背的尖刺來麵對危險,別說是白仙了,刺蝟一族的人都這麽做的,誰叫他們生性膽小、愛好和平呢?
白仙慫了,他開始後退了,嘴裏嘟囔著:“罷了罷了,想吃就吃吧。”這話說完後也不看剩下人的反應,四角著地,撒腿就跑。
他跑步速度還是可以的,但你見過獵物甩掉豺狼虎豹的例子嗎?如果在荒野是可以的,前麵就是人族生活之地。
迫於不知名的壓力,白仙的腦袋不間斷運轉,他在心裏製定方案,不管怎麽說,找到高長鬆就對啦!就有人罩著啦!在外麵受委屈回家一定是要哭訴的!
前提是,他真的能逃回家……
此時,欲哭無淚的白仙已經落到了天敵黃鼠狼的手中。
白仙:我會變成美味的刺蝟辣條嗎?
不啊!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