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孔吉以球法孔雀開屏,不僅吸引了高長鬆並一大堆圍觀群眾,也吸引了鍾離珺的視線。鍾離珺深知自己的任務,那就是在這盡情展現一番技藝,把蹴鞠玩得令人眼花繚亂,引起牛相識的注意。

至於引起注意後要做什麽,那就是高長鬆要思索的了。

鍾離珺本來就著窄袖薄衫,這副打扮,很利於蹴鞠,隻見他球一拋,開耍!

他本身人生得高挑,又寬肩蜂腰,俊逸非凡,在人均俊男美女的大安中賣相都算好的,更兼之蹴鞠確實玩得不賴,他操弄那顆小球,就像是在操縱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且別說是圍得裏三層外三層了,甚至有猴精兒似的人直接爬樹上看的,比起跟別的人擠人,這不是方便多了?

孔吉本就盯著高長鬆看,自然不會遺漏鍾離珺,見他是高長鬆帶來的,難免生出比較的心思,那球也玩得更花了。

園圃也成為了兩人的炫技之地,高長鬆本來離鍾離珺離得近,這下也給人擠來擠去的,他可還記著這回來是要跟牛相士套近乎呢,想著哪怕是尷尬也得上去攀談一二句,腆著臉往前湊,誰知湊近後,他的大德魯伊雷達又想了。

先前剛說過,他著德魯伊的雷達就像是低配版的火眼金睛,大凡是獸、花啊草啊出身的精怪,都能感覺著,而這位牛相士也似的,高長鬆感知了一下咋舌道:還真是牛啊……

*

再說孔吉,孔雀一族本就好鬥,他使勁渾身解數跟鍾離珺單方麵“比”了,卻沒比出個高下來,說到底“白打”技術還是很有主觀性的。他一是有點少男心思,想要給高長鬆留下點從不錯的印象,上次那瞪眼半天拂袖而去也太遜了,二則是想著得跟鍾離珺比個高低出來。

他這隻鳥,鬥爭心是很強的。

於是便主動停球,跟那裏還在練的鍾離珺喊話道:“築球,可來一場?”

這就是約戰了。

鍾離珺這個人是比較被動的,他在禁中就是,自己一個人除了修煉跟吃飯沒什麽別的做,就連蹴鞠也是看著別人玩就一起跟著練了,可他天賦好,練了就能中,其他人看他踢得好跟他約戰,他也不怎麽拒絕,此時孔吉在他心中,就像是禁中的甲士、修士,想跟他練練,也沒有拒絕的道理,就說好。

這下群眾反映更加熱烈,摩拳擦掌,就像是自個兒要上場踢似的,牛相士也看得激動,直撚自己的胡子,一順一順的。

這時,他聽見旁人議論這倆,說要賭他們誰好,誰能贏。

是的,他倆直接踢了個1v1,其實在場還是有些其他蹴鞠的人的,能拉個隊伍,可一是這群人都不大熟,如果是一對一,那隻要比拚技巧,如果人多了,不就是團體戰了嗎?那還是要看合作能力的,孔吉比較“獨”,鍾離珺又隨意,就踢不起來了。

牛相士豎耳朵聽著,隻聽有人先說:“合該是孔吉,他雖不常出來踢,可在場誰都知他腳上功夫好,我剛才看那白打,連尾羽都能用上,賞心悅目,花樣也多,唐國來的後生是熟練些,可花式少,看他也就看個新鮮。”

他們都能看出鍾離珺是唐國人,原因無他,衣服就不同耳。

高長鬆卻辯道:”我看未必,大安城中蹴鞠跟唐國還是不大相同的,唐國重競技,輕白打,聽聞禁中與軍隊時常組織蹴鞠賽,在禦前演練,你看他動作簡單,那是化繁為簡,築球比賽看個射門,花架子多了反倒是複雜。”

牛相士暗暗點頭,想這後生說得對。

生活在大安的人,很多都是沒有去過唐的,隻知道海對岸有這人族主導的大國,聽見有人熟知唐風風俗,對那的蹴鞠賽侃侃而談,也不免多問上兩句。

這高長鬆熟啊!他雖是烏斯藏人,但說起唐的政治經濟文化頭頭是道,用現在的話說,那就是個唐國通,而且蹴鞠是他特意準備過的。

“唐國的蹴鞠競技賽跟大安不同,分單球門與雙球門。”眼下的比賽就是單球門比賽,大安也不知出於何種緣故,把雙球門的賽製給取消了。其實要高長鬆說,他是更喜歡雙球門的,那跟後世的足球賽特別像。

而且唐代還有女子蹴鞠,武則天在的時候就組了一支皇家女子蹴鞠隊,跟吐蕃以及大內禁中的男子蹴鞠足球隊同台競技。

仔細想想,這是不是古代版本的世界杯?

他說的時候還穿插點評一下場上的局勢,就跟高長鬆說得一樣,鍾離珺是打競技賽的,腳下盤球功夫特別好,假動作做得人一愣一愣的,而且他踢球比較直白,就是衝著球門去的。

孔吉呢,因為這兒的風俗更加重視表演,雖然漂亮,但踢得有點花哨,無謂的動作也有一點多,鍾離珺不跟他客氣,奪走球就一腳飛踹,轟隆隆就打進網裏。

群眾中爆發出猛的一聲“好!”口哨聲、鼓掌聲,什麽都有。

被率先打入一球,孔吉其實就落敗了,但跟鍾離珺踢了一會兒,這傲嬌的孔雀也踢出了血性,當時就戰意濃厚跟鍾離珺說:“再來!”

哎,又暫時忘記讓他心頭一動的高長鬆了。

這兩人有來有往踢了大半個時辰,直到各家炊煙起,有小郎君小娘子受到父母之委托開始喊人回家吃飯才作罷。

孔吉這時單方麵對鍾離珺有些惺惺相惜了,他這隻孔雀眼睛長在翎羽上,是很難看上什麽人的,尤其實在自己族裏,要不然也不會愛在心頭難開口了,此時他咳嗽一聲,問鍾離珺:“我知有家店不錯。”

其實還有一句“可要一同小酌一杯”,隻可惜被他吞進肚子裏了。

如果是說龐的,鍾離珺不一定會理會,說起不錯的店,效果甚佳,他駐足扭頭認真道:“你且說說什麽店,我看是否去過。”

孔吉傲氣地表示:“這乃是我翼族常去的私房店,尋常人不一定聽說過。”

說叫季家菜雲雲。

鍾離珺一聽,果然是自己不曾去過的,可因孔吉看著像吃遍天下名菜的大家公子,像是個舌頭叼的,而且自己對翼族的菜色頗有興趣,便答應了,又說:“你且稍等,我去招呼個朋友。”

這時孔吉才忽然想起高長鬆,他心中略有些緊張,又有些小欣喜,便難得沒用下巴磕看人,隻等鍾離珺招呼。

*

那裏高長鬆使勁渾身解數,將牛相士說高興了,此外還有先前跟他一唱一和點評場上局勢的一位大叔,說看一場球就引為知己那也是有點誇張的,但也交了名不錯的小友。這時候的人還是比較豪爽的,也說要拉著高長鬆繼續攀談。

看見鍾離珺往高長鬆這裏來了,那名健談的大叔笑道:“難怪如此侃侃而談,你們竟是相識的。”

高長鬆嘿嘿笑道:“我若不挺他,那怎堪為友?”

鍾離珺來找高長鬆,說孔吉要帶他們去吃一家私房菜,高長鬆道:“這感情好,我與這兩位大叔也很談得來,正說要去喝上一杯。”又問他們道,“可同去否?”

人族大叔說:“能與這二位善蹴鞠的道友認得,我高興還來不及。”當然是同去了。

牛相士這個人看上去有點老實巴交的,不是特別善於交際,但他人看上去特別慈祥,就像是鄰家老爺爺,總是笑眯眯地看著你,他心喜蹴鞠,也喜歡聽高長鬆這樣能說會道的年輕人說話,當然是答應的,隻是……

“孔道友愛去的店,”他在說這話的時候又捋捋胡子,高長鬆看他,總覺得牛相士是不是話裏有話,他下一秒又表示,“那定然是要去見識的。”

孔吉五官多靈敏,聽見這話,他還是很滿意的,你看,這不是對他品味的肯定嗎?於是他提前作為東道主頷首道:“定不會叫人失望。”

高長鬆走在路上琢磨了一會兒,倒是有了點想法。

已知,孔雀為雜食性鳥類。

那麽他愛吃的……

高長鬆:。

……

“招牌菜,南部十八怪,請用~”伴隨著店小二清亮的吆喝聲,直讓高長鬆嘴角抽搐的大菜亮相,這十八怪不用說,自是南部的十八種蟲,軟體的、硬殼的、地裏爬的、天上飛的比比皆是。蟲子爬都是油裏滾過,一個個金黃金黃的,如果換成其他肉,高長鬆肯定有食欲,但是奇形怪狀的蟲子……

他看在場人表情,牛相士還是樂嗬嗬的,隻夾其他菜吃,孔雀是雜食動物,因此桌上還有豆、麥高粱各色瓜果蔬菜並牧草,牧草是靈草,此時看著像一盤野菜,牛相士吃得津津有味。

高長鬆不動神色打量在場人,那人族修士,他名為齊書均,人似中年儒雅文士,高長鬆喚其為齊叔。

他的表情詫異了一瞬,是真的隻有一瞬間,隨後便笑嗬嗬的,還是該怎麽吃就怎麽吃,直說這家好。

高長鬆又瞥鍾離珺,倒是他,打量那南部十八怪半天,表情還是很淡定的。

孔吉用眼角的餘光看高長鬆,他打量高長鬆,跟後者打量在場人差不多。孔吉跟非翼族人吃飯還是不多的,誰叫孔雀一族性子普遍高傲,有外族有人的不算太多,再者雜食動物中將蟲子視為食材的並不占少數,故他也沒意識到這對部分人族的視覺衝擊。

再說鍾離珺,他恐也不用做什麽心理建設,剛才那番打量或許是在想先吃哪一隻,眼瞅著他夾起不知是知了還是蝗蟲的,先不沾醬,直接丟進嘴裏。

咯吱咯吱,實在是嘎嘣脆!

高長鬆:看來他對美食是一視同仁的。

轉回自己,高長鬆不免想到了《禮記》,無論是《禮記》《周禮》還是《爾雅》中都曾記錄過,先人曾將蟻、蜂、蟬三種昆蟲加工後先給皇上,做祭祀與宴飲上的一道美餐,從這角度來說,吃昆蟲的傳統是古來有之的。

就他這麽出神的一會兒功夫,鍾離珺又夾了一筷子,隻是這回,他吃的是軟體的,吃完後他就像是動漫中被美食俘虜的角色,不說爆衫,但也突出了一連串的讚美之語,什麽“肉嫩多汁”“表皮酥脆”,那叫一個滔滔不絕。

高長鬆是那種伸手不打笑臉人的,講究和氣生財,或許一開始孔吉對自己有點意見,可現在,明顯他跟鍾離珺惺惺相惜,否則也不會擺這桌酒菜,一想到他是發自內心將自己覺著好吃的食物分享給他們,高長鬆就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吃上一口的。

而且……

他吞咽一口口水,給自己鼓勁,不就是炸知了炸蟬蛹嘛?還有人專門旅遊的時候去吃,他就當自己體驗一下當地民風民俗了!

他心一橫,以壯士扼腕之心態來了一隻,結果不用說,能被老饕鍾離珺誇讚的,定是鮮美無比,高長鬆啞然道:“實在美味。”

齊叔看他們這樣唏噓不已,說:“這新鮮物件還是得你們年輕人吃,我這般年歲了,也不多做嚐試。”又跟做東的孔吉舉杯賠不是,“我許是吃不慣著物的,孔郎好心,我自罰三杯。”

牛相士就更光棍了,直道:“我這族群本就是茹素的,吃吃這嫩草便滿足了。”

他此話一出,在場人都有些震驚,且不說齊書均,鍾離珺跟精怪打交道多,自認為還是能分辨些妖氣的,而孔吉就更不用說了,人族看妖族跟妖族看妖族還是不同的,他都沒有看出牛相士的跟腳,這掩飾得也太好了吧?

連忙問他修行的是何種功法,屏息如此之強。

牛相士樂嗬嗬道:“並非什麽功法,隻是有奇遇,妖氣變薄罷了。”也不往深裏討論。

其他人隻當他不便透露,也不說了,高長鬆倒是略有些猜測,他以慧眼觀之,隻看他周身的清氣,甚至跟靈寶派大殿中縈繞在神像身邊的有些類似,又想這世上什麽能讓妖不似妖,他雖沒看過,但聽說妖仙跟精怪已不屬一類了,想莫非眼前的老牛是一名妖仙?

這可就稀奇了,天庭對妖怪還是有些歧視的,除了天生天養的之外,很多都是由人飛升而成的人仙,天上的妖怪是多,但大多是坐騎,沒看到他們閑來無事就喜歡往地上鑽,做國王的有,吃人的也有嗎?這跟真的神仙差十萬八千裏呢。

別的不說,神仙還是不能吃人的。

隨後各人又做了點自我介紹,說平日裏幹什麽營生,比較讓人意外的是齊書均,他自言本是做點小買賣的,當然咯,看他的氣質一點都不像,他本人很有儒商風範。現在齊書均已經退居二線,將那些買賣全部交給了子孫,自己專心於蹴鞠事業。

高長鬆還是狹隘了,他第一反應,您這年齡應該也不能踢職業足球了吧?

這年頭也是有人以蹴鞠為生的,但大多是沒有正經營生的潑皮無賴。在高長鬆的印象裏,靠蹴鞠發家的隻有一人,那就是《水滸傳》裏的高俅、高太尉。

顯然,他在《水滸傳》裏是個大反派,發家就是因為“踢得好腳氣球”,很會陪公子哥風花雪月、鬥馬玩雞,好的他不沾,壞的幹遍了,又兼之會阿諛奉承,在黑暗的官場中混得那叫一個如魚得水。

好在齊書均立刻解釋了,他說愛蹴鞠,並不是想要自己練,他都這般年紀了,比起練蹴鞠,更樂意發掘擅長蹴鞠的年輕人。按照他的說法,他欲將天下喜蹴鞠、善蹴鞠者集結在一塊,組一個社,時常能在一塊練練,那他就很滿足了。

這話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高長鬆立馬想到了後世的俱樂部,那足球俱樂部是大大掙錢啊!

你看大安國泰民安,市民階層富裕,這些娛樂活動又發展得厲害,活似下一個北宋,再加上這裏跟大唐不同,他這個烏斯藏的外國人也能隨意進出,簡直是商業的樂土。

高長鬆想來想去,隻覺得自己這飛梭是必須買了,到時候往返二地做生意,豈不美哉?此外也能帶家裏三妹妹來見識見識,她們肯定喜歡大安的國民環境。

他又想到了魃宥正在籌辦得瓦子,那估計占地麵積不會特別小,咱不說築球,單純那台子,也夠搞個白打比賽了吧,到時候哪怕賣賣門票,都能掙得盆滿缽滿的。

一時間,高長鬆的掙錢之魂熊熊燃燒起來。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嘰嘰喳喳的聲響,那是真的嘰嘰喳喳,不是形容詞,高長鬆他們坐在二樓雅間,說是雅間,其實隻有屏風遮擋,他歪頭看去,很難不被那些聲音吸引。

高長鬆一看那光景,眼睛都要瞪大了,隻見無數隻喜鵲魚貫而入,小二也是牛了,眼力特別好,點一隻進一隻,大廳內回**著他頗具穿透力的招呼聲。

“二百五十名客人,上坐~”

坐在高長鬆對麵的老牛相士,臉一下子拉得好長。

高長鬆:!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