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第一更)

◎“我要和我老公回來住。”◎

20

孔如琢瞪他。

蒲又崇目不斜視, 忽然抬手,解開了領前一顆扣子。

車子恰好通過隧道,窗外路燈熄滅複又亮起,橙紅色的光芒照在頸下不見天日的蒼白肌膚上, 令人一時難以分辨, 紅痕究竟是否消褪。

孔如琢:……

這什麽無聲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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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苑作為孔慎贈送給妻子的禮物,占地麵積極大, 當年建成時便號稱是東城第一莊園, 哪怕過去了三十年, 仍少有能夠匹敵的。

車子自大門駛進去後, 又開了幾分鍾才到了主樓門前。

自家姑爺的車子開來, 門崗不敢怠慢, 立刻上報給了孔慎。

孔慎有些意外:“如琢怎麽突然回來了?”

卻又站起身吩咐下人:“讓廚房多做幾道大小姐愛吃的菜。”

等孔如琢進來時,便看到孔慎坐在餐桌前。

桌上的飯菜倒不似旁人想象中大富之家該有的排場,四菜一湯, 正中一條清蒸海鱸魚, 已經動過筷子。

孔如琢漫不經心掃過孔慎對麵位置上放著的一副碗筷, 對著孔慎道:“爸爸。”

孔慎含笑道:“怎麽突然回來了?”

孔慎年近四旬時方才得了孔如琢這一個女兒, 自然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愛重, 從小捧在掌心, 哪怕是去公司, 也總將她帶在身邊, 奉在膝頭處理公務。

那時孔如琢總說最愛爸爸,孔慎也得意於這麽個如琢似玉的漂亮女兒,一門心思, 要將她寵成公主。

隻是等孔如琢長大之後, 兩人反倒不如曾經親密。

“突然想您了, 便回來看看。”孔如琢說著,挽住身旁蒲又崇的手臂,“您一個人在家孤單,我特意帶了您的女婿來,陪您說說話。”

孔慎聞言抬眸,視線落在蒲又崇麵上。

明亮燈光中,蒲又崇神情冷淡倨傲,隻漫不經心站在那裏,自有淵渟嶽峙高不可攀之感。

似是來的並非妻子的娘家,而是需要他收購的某間公司。

孔慎:……

和這樣的女婿聊了,待會兒吃飯會胃疼吧。

孔如琢順著孔慎的目光也看過去,悄悄用指尖掐了一下蒲又崇。

蒲又崇反手扣住她作怪的手指,對著孔慎行禮道:“父親。”

孔慎連忙:“哎。”

“上次聽您提過,公司想要擴展市場?”蒲又崇微微一笑,“您不嫌棄的話,咱們可以聊聊?”

這倒是意外之喜。

最近金融市場風起雲湧,孔慎這樣做實業起家的,實在有些力不從心,同這些年輕的後生同台競技時,總會生出歲月不饒人的感歎。

而蒲又崇,卻是如今商場上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如日灼灼,令所有人都隻能俯首在他的陰影之下。

他主動提出來要聊公事,孔慎自然樂得配合:“又崇,你說的這是哪裏的話,能得你一言,可是求都求不來的好事。”

蒲又崇在他麵前坐下,自有仆人上前,撤下碗筷,換了一套新的上去。

孔如琢卻沒入座,笑盈盈道:“我回房取樣東西,你們慢聊。”

孔慎遲疑一下:“飯菜馬上就要好了……”

可蒲又崇已經道:“我前段時間同美國的曼格思恩兄弟見了一麵……”

曼格思恩兄弟是華爾街上一輪次貸危機的勝利者,如今在金融領域,是實至名歸的第一位。

孔慎的注意力立刻被拉了回來:“曼格思恩兄弟又要有新的大動作了?”

蒲又崇卻抬起眼睛,看了孔如琢一眼,又似笑非笑垂了回去,繼續同孔慎攀談。

孔如琢也輕輕笑了一下,轉身往樓梯走去,恰好撞見正端菜出來的傭人。

傭人也是多年用慣了的,從小看著孔如琢長大,見到她,喜悅道:“大小姐。”

“張媽。”對著她,孔如琢的笑容便真誠得多,“好久不見。”

“是好久沒有回來了,大小姐越來越漂亮了。”張媽看她要往樓上走,臉色微微一變,有些不安道,“這是要去哪?”

“有東西忘了帶走,我去拿回來。”

“大小姐……”張媽想拉住她,可手上端著菜盤,隻能歎了口氣,“你……你待會兒看到什麽,不要生氣。”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會隨便發脾氣。”孔如琢瀲灩一笑,卻如冰封的玫瑰,美得寒光爍爍,“您別替我擔心了。”

該擔心的,從來也不會是她。

張媽無奈,看著她窕窕地上了樓,忍不住回憶起,曾經的慕審秋。

那也是東城出了名的美人兒,有女初長成時,整個東城的公子哥都將她視作做奪目的那輪明月。

而如今,明月仍在,卻已經換了年華。

張媽歎口氣,端著菜往廳中走去。

到了孔慎麵前,重重將菜放下,濺出的一滴熱油,差點落在孔慎手上。

孔慎嚇了一跳:“怎麽這麽不小心?”

張媽板著臉說:“先生,不然您還是把我給開了吧。”

免得總是看到糟心事兒,心煩!

孔如琢的房間在三樓,整層都被劃給了她,孔慎寵她,恨不得將這世上一切最好的東西都為她準備好,哪怕她人不在,房間也打掃得一塵不染。

孔如琢卻目不斜視,走到床頭,從一旁的暗格中取出一隻小小的匣子放入手袋中,又轉身下到二樓。

這裏曾經是孔如琢大哥孔似穹的書房,孔似穹出了事後,便將房間都挪到了一樓,這裏也便無人問津。

孔如琢在房門前站定,凝視著熟悉的黃銅雕花的門把手,還有把手旁邊,刻下的一道道印痕——

這都是哥哥曾經替她刻下的,就為了看她有沒有長高。

她和孔似穹年紀相差有些大,她出生時,孔似穹已經跳級要去念大學了,又因為孔似穹從小便老成持重,所以孔如琢總覺得,大哥是把她當做女兒來寵的。

指尖輕輕拂過那些曾經的印痕,孔如琢微微垂下眼睛。

掩著的門內,透出一線光亮。

有人,正在大哥曾經的書房裏麵。

唇角挑起一抹譏誚笑意,孔如琢輕輕一推,門便開了。

書桌後,有人正坐在那裏,聞聲抬起頭來,露出一張同孔慎有六分相似的麵孔。

孔慎年輕時也是麵如冠玉的翩翩貴公子,同他六分相似,便足以稱一句英俊,隻是可惜,剩下四分不知像誰,實在有些平庸得乏味。

見到孔如琢,孔逢恩站起身來,恭聲道:“大小姐。”

孔如琢掃他一眼:“飯吃到一半,怎麽突然走了?”

“怕您看到我會生氣。”

孔如琢淡淡一笑:“怎麽,在你們眼裏,我就是這樣愛生氣的一個人?”

孔逢恩不語,看起來恭順而安靜。

可孔如琢記得,自己第一次看到他時,因為太過惡心,竟然幹嘔了出來。

不過現在,她已經不會那麽大的反應了。

孔如琢當他不存在,走到書櫃前,隨手將第二層右手邊的書,整層都給拂到了地上。

這裏放著的都是厚殼的精裝書,落地時發出沉重的悶響。

孔逢恩指尖輕輕顫了一下,看到書櫃後麵,露出一隻保險櫃來。

保險櫃設計得十分精巧,同書櫃幾乎渾然一體,若不是孔如琢突然將書都給拂開了,很難被人看到。

她隨手輸入密碼,拉開後,露出裏麵放置的物件。

保險櫃很大,裏麵隨意地擺放著成套的首飾,碩大的鴿血紅寶石,色濃清透如碧波的老坑翡翠,還有各色碧璽,每一顆最少也有拇指指蓋大小。

珠圍翠疊,瀲瀲生輝,仿若所羅門王的秘寶,這樣價值連城的珠寶們,卻被輕慢地放置在黑色的天鵝絨底襯上。

孔如琢隻看了一眼,看到角落裏放著的一串粉紅方鑽的手鏈,輕輕笑道:“怪不得一直找不到,原來放在這裏了。”

方鑽共有八顆,每顆都是五克拉大小,如同蜜桃硬糖般,嵌在黃金的底座上,周圍繞著一圈亮度極佳的碎鑽。

孔逢恩記得去年蘇富比曾拍出過一枚粉紅之星的鑽石戒指,十一點一五克拉的粉紅鑽方戒,最後的成交價約五億港幣。

成色卻遠不如孔如琢手中這一串手鏈。

這樣的東西,她連放在哪裏都不記得,日常所用之奢靡,可見一斑。

孔如琢漫不經心地將手鏈戴到手上,又從最下層取了兩本文書出來。

察覺到孔逢恩的視線,她特意展開了給他看:“是地契和房本。”

當初孔慎購置地皮時,這裏還是一片荒地,又因為慕家的麵子,孔慎得以以一個很低廉的價格買下大片土地,一部分建成了蘭苑,另一部分則一直空置。

而後不過幾年,這裏便興修地鐵,成為城市的另一個金融中心,地價也跟著一飛衝天。

孔慎這樣先人一步的眼光,到了這些年,仍被人津津樂道。

可孔如琢卻知道,當初父親之所以那樣幹脆果決地耗盡家財買下土地,是因為慕家有內部消息知道,這裏早晚要作為重點項目開發。

哪有什麽敢為天下先的勇士,不過是知曉天意的凡人。

孔如琢拿好了東西,將保險櫃關上後,看了一眼孔逢恩。

“你認識穆雪飛?”

孔逢恩似乎沒有聽懂她的意思:“好像是個演員?我對娛樂圈不太了解……”

“孔逢恩。”孔如琢幹脆利落地打斷了他,“父親給你臉麵,將你帶在身邊,你難道真以為自己能登堂入室了?不過是個私生子,就算你昭告天下,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孔家人,又能改變什麽?”

孔如琢不喜歡拿自己的私生活搏眼球,所以圈內知道她是孔家大小姐的人不算多,哪怕媒體想要爆料,也都被經紀人盡職盡責地壓了下去。

可穆雪飛不但知道,甚至連孔家有個私生子都了如指掌。

順著線索往下查,就可以知道穆雪飛前幾年一直過得很不如意,後來經人介紹認識了導演薛規,這才重新在電視圈子翻紅。

誰把她介紹給了薛規?

孔如琢凝視孔逢恩。

他和她幾乎同歲,卻有著一張和她截然不同的麵孔。

她高高在上,他就馴善溫柔。

她什麽都放在明處,他卻在暗處,不懷好意,如同毒蛇。

“對娛樂圈不大了解?”孔如琢嗤笑一聲,“我看你倒是了解太多,把穆雪飛給玩弄在股掌之中。”

孔逢恩露出個有些無奈的神情:“我知道,您一直看不起我。可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我雖然是私生子,可卻從沒想過要同您搶什麽,大小姐,如果您不喜歡,我以後再也不會來這裏了……”

“別說了!”門外,因為聽到聲響上樓來的孔慎,恰好聽到最後幾句,忍不住推門而入,將孔逢恩護在身後,“瀲瀲,千錯萬錯,也隻是我的錯,你何必這樣說他?”

千錯萬錯,也隻是他的錯?

孔如琢忽然想起很早之前,她被孔慎帶著學騎自行車。

自行車很高,她坐在上麵有些害怕,卻又不好意思表示出來,隻是緊緊地握著車把。

身後孔慎笑嗬嗬地和她說:“小公主別怕,爸爸在後麵護著你呢。”

有爸爸在,她突然就真的不害怕了。

孔慎替她扶著車子,她用力地蹬著腳踏板,車子歪歪扭扭地騎了起來。

風裏的花香是迎春的味道,在一片和暖的光裏,她將車子越蹬越快,開心地尖叫說:“爸爸,我會騎車了!”

孔慎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我的小公主真厲害。”

她回過頭,發現原來孔慎早就放了手。

她心裏害怕,腳下一停,車子就歪歪扭扭地倒了下去。

她被壓在下麵,手肘蹭破了皮,疼得“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孔慎嚇了一跳,連忙將她抱起來,見她哭得傷心,一直在和她道歉說:“是爸爸不好,是爸爸錯了,沒有保護好我們瀲瀲。小公主,別哭了,你打爸爸好不好?”

她哭得淚眼盈盈,卻見孔慎也紅了眼圈。

在公司裏從來揮斥方遒的男人,卻因為她的一點小傷而內疚到落淚。

那時的春風,已經被時光磨得沒有了絲毫香氣。

孔如琢雙臂環抱在胸前,語調淡淡道:“您是不是忘了,這棟房子,是您送給媽媽的禮物?”

孔慎聞言一愣:“瀲瀲……”

他並非鐵石心腸之人,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會給子女造成多大的傷害。

聽孔如琢這樣說,難免愧疚道:“是我辜負了你母親。”

“我說這個,不是為了同您回憶往昔。”孔如琢舉起手中的房本搖了搖,“我是來通知您,我和又崇馬上要回來住了,記得把多餘的東西都給我收拾出去。”

孔如琢一進來就發現了,門前多了一雙男士拖鞋。

至於多了的碗筷,還有二樓客房的使用痕跡,都能看得出來。

孔逢恩就住在這裏。

孔慎皺眉:“什麽叫多餘的東西?瀲瀲,他畢竟是你弟弟!”

孔如琢漠然道:“我沒說他,我說的是您。這房子是媽媽留給我的,地契、房本上留的都是我的名字。現在我要和我老公回來住,爸爸,你也老大不小得了,難道要和我們擠在一起?”

孔慎:……

原來多餘的東西是他自己。

作者有話說:

蒲又崇:老公?

孔慎:你就聽到這個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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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點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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