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亭中閑談
◎“我覺得他對姑娘不懷好意!”◎
“我住進雲山寺,是為了來見你。”
聽衛時舟這麽說,容清棠下意識蹙了蹙眉,直言:“我不明白。”
衛時舟修長的手指隨意搭在膝上,指尖微微用力撚了撚,隨即卸了一半力道,收斂起了什麽。
他的目光皎然若清,似是不含一絲別的念頭,解釋道:“以前我也常聽容先生提起他的愛女,近日聽聞了安王府的事,便想來見一見你。”
衛時舟前世曾因父親而為慘死的她修墓立碑,是以容清棠沒有懷疑這個說法。
但她的護衛打了謝聞錦之後,實在不難想到四處傳開來的議論會是什麽模樣,她有些赧然地問:
“陛下見過了,覺得如何?”
“不愧是容先生的女兒。”衛時舟道。
容清棠分辨得出他的話裏沒有任何讓人不適的態度,心神微鬆,故意問:“那家父都和您說過我什麽?”
聽出容清棠是在仿照自己方才問她以往先生都誇了他些什麽,衛時舟從善如流道:“蕙質蘭心,溫婉嫻靜。”
容清棠麵色一頓,一時有些接不住這話。
因為這幾個字拿來形容現在的她或許不為過,但與父親還在時的她實在是沒有絲毫關係。
身子不那麽虛弱的時候,她幾乎日日都會讓父親帶她坐到足以望遠的樹枝或屋頂上去玩耍,不夠高便任性不依,哪兒有一點溫婉嫻靜的模樣。
那時父親還不止一次說過,若她身體好些,能跟著他或雨隱樓的師父習武的話,或許當真會是個喜歡上房揭瓦的瘋丫頭。
容清棠以為父親其實不曾同衛時舟提過自己,所以他才會用這八個字來形容她。
但她大著膽子去看他時,卻發現他正以拳抵唇,眼角眉梢都帶著輕鬆愉悅的笑意。
他是故意在說反話!
容清棠心裏一噎,忍不住說:“陛下在取笑我。”
衛時舟搖頭否認,順勢道:“就像現在這樣便很好。”
“不必時時敬著我,也不必時時牢記那些禮儀規矩,隨性自在些。”
“那才是你。”他笑著說。
容清棠微怔。
她倏地意識到,自己方才竟是在控訴眼前這位年輕的帝王取笑自己,而他不僅不認為她逾距,似乎還因此而覺得愉悅?
可皇室不是最看重禮數的嗎?
挑明身份後,衛時舟仍然在她麵前自稱“我”而非“朕”。是他性格如此,還是因為她父親曾是他的老師,所以他才待她如此平和?
容清棠一時有些拿不準。
但還不待她繼續深思,衛時舟便道:“除了因為先生,我來見你其實還有另一個目的。”
“什麽?”
“朝中政務裏,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衛時舟解釋道,“待你忙完眼前的事,我會再來與你詳談。到時你再決定幫或不幫。”
“眼前的事……”
容清棠試探著問:“我與謝聞錦和離一事?”
衛時舟點了點頭,“既然謝聞錦不同意和離,我猜,安王回來之後你會有所動作?”
容清棠沒有否認,如實道:“父輩之間曾有過一紙契約,它可以幫我促成此事。”
涉及她的私隱,衛時舟沒有多問,隻是挑了幾件和容先生有關的趣事同容清棠閑談。
或許因為有父親在他們之間,又或許因為衛時舟實在太溫和,容清棠漸漸覺得和他說話時其實是放鬆的,並不像她以為的那樣,需要時刻緊著弦,生怕說錯了什麽會得罪他。
容清棠隱約覺得,也許他不會因為禮儀規矩而怪罪她。
可他的身份到底擺在那裏,容清棠還是記著些應有的規矩,沒有當真完全隨著自己的性子來。
但中途綠沈將買好的蜜餞送過來時,容清棠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竟把那份糖漬海棠果吃完了。
等綠沈放下新買的蜜餞退下後,容清棠偷覷了一眼身旁的人,有點心虛道:“抱歉,我把蜜餞吃光了。”
她仔細回憶了一下,衛時舟隻吃了最開始那一顆,其它的都被她吃了。她也沒想到自己竟會一邊和他說著話一邊吃了不少蜜餞,動作自然極了。
容清棠還想起,就是因為旁邊這個人不時有意無意地把那包蜜餞往她這邊推,她總注意到,才沒忍住嚐了一顆又一顆。
他不是喜歡吃蜜餞嗎?怎麽一點都不護食?
“無妨,我再讓人送來就是,”衛時舟將空油紙放到一旁,從懷中拿出一方雲色錦帕遞給容清棠,“擦擦手吧。”
容清棠原本隻是想來涼亭看會兒畫冊,就沒帶自己的錦帕。但拿了蜜餞後指尖沾了些甜黏的東西,不擦又實在不舒服,她便接過了衛時舟的錦帕。
柔軟的錦帕從衛時舟手裏被抽離,最後一抹純白也自他指腹摩挲而過。
見她低垂螓首,仔細擦拭玉白纖細的指尖,衛時舟的食指不自覺地蜷了蜷,有些發緊。
待容清棠把最後一根手指擦完,衛時舟神色自然地朝她伸出手,“給我吧。”
容清棠猶豫道:“我把它洗淨之後再還給陛下,可以嗎?”
上麵沾著糖漬,就這麽還回去實在有些失禮。
衛時舟笑著道:“可我也得擦一下。”
容清棠這才想起他方才也拿過蜜餞,連忙把錦帕遞回他手裏。
但衛時舟慢條斯理地擦完手之後卻並未再把錦帕拿給她,而是將有糖漬的那一麵疊在內側放回了懷裏。
容清棠也不好再開口執意要男子的錦帕去洗,便隻能作罷。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之後,衛時舟說自己還有奏折要看,便先從涼亭離開了。
衛時舟走後,容清棠繼續翻看那本畫冊,卻有些看不進去了。
她忍不住猜測他到底想讓自己幫什麽忙。
容清棠並非朝廷官員,也不涉政事,很難說朝中有什麽政務是需要她來幫他這位皇帝的。
實在想不出,容清棠也隻好歇了心思,順其自然。
安王明日便能抵達長安城了,等她解決完和離的事,衛時舟自然會來與她說。
若是她能力範圍以內的事,容清棠覺得自己應該不會拒絕,就當是為了謝他前世為她修墓立碑也好。
另一邊,綠沈正拉著柔藍和哥哥群青說著什麽。
“姑娘方才一直在和那個人說話嗎?”綠沈問。
柔藍點了點頭,“怎麽了?”
綠沈立馬說: “我覺得他對姑娘不懷好意!”
“你才十四歲,看得出什麽?”
柔藍失笑道:“你之前還說二公子對姑娘不懷好意。”
她倒覺得那位問路的公子彬彬有禮,應該不會唐突冒犯姑娘。
“我現在也這麽覺得,”綠沈篤定道,“等姑娘和離了,二公子肯定會做些什麽。”
見他聲音越來越大,群青沉聲道:“不許再在背後議論這些。”
“姑娘說過那位公子是貴人,你別莽撞,給姑娘惹禍。”
“知道了……”綠沈心不甘情不願道。
但他一定沒看錯!那個人絕對和二公子一樣,對姑娘有別的心思!
*
翌日又是一個晴天。
安王在西北打了大勝仗,是以今日很多百姓都自發去城門外迎接這些凱旋的將士們。
而容清棠也準備去見一見安王。
她打開自己嫁妝匣子的其中一個,從一疊田產地契下麵拿出了一頁寫著什麽的紙。
這便是當年父親和安王為她跟謝聞錦定下婚約時寫下的另一份契約。
有這份契約在,若容清棠不願再待在安王府,謝家人不能阻攔。
謝聞錦似乎很堅決地不願和離,但即便他並非安王的親生兒子,也不會忤逆對他有救命之恩與養育之恩的安王。
就算安王食言,這份契約拿到官府去也是有效的,容清棠仍然能恢複自由身。
隻是若要去了官府才能成功和離,容清棠與安王府也算是徹底撕破了臉。
但既然父親在為她定下婚約的同時,也為她留了這條退路,容清棠便更不會委屈勉強自己繼續這段已經毫無意義的婚姻。
待幫衛時舟辦完他需要她相助的那件事,容清棠會帶著柔藍他們離開長安。
隻要她不想,一段黯淡的婚姻便困不住她。
然而在容清棠離開雲山寺之前,有一道旨意先到了安王府。
作者有話說:
某皇帝:朝中大臣都催我娶老婆,你看……
棠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