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入住佛寺

◎他想再離她近些。◎

走出庭院後,衛時舟輕車熟路地行至方丈的禪房外,哪兒還有迷失方向的模樣。

他輕敲了兩下門,待得到屋內人的回應後才推門而入。

了塵大師原本正在沏茶,待他走近後故意打趣道:“皇帝也需要敲門嗎?”

一聽那敲門的力道和停頓就知道是他來了。

衛時舟理了理衣衫,在了塵對麵落座後才說:“見太上皇自然是需要的。”

少有人知道雲山寺的了塵大師便是據傳已退隱山林的太上皇。

了塵笑著問:“今日心情不錯?”

見慣了他有禮卻疏離的模樣,了塵看得出衛時舟今日的狀態與以往很不一樣。

衛時舟不答他這話,轉而說:“我想在寺裏住幾日。”

了塵替他倒茶的手頓了頓,問:“你母後她……還好嗎?”

“想知道便親自回去看,她不願見我。”

衛時舟的聲音重新變得平靜而冷淡,“我也並非是為了避著她才想在此住下。”

“她也不願見我。”想起她對自己和兒子的態度,了塵輕歎了一口氣,不再多言。

“我讓人給你準備一間寮房。”

“不必透露我的身份,和平常香客一樣便好。”衛時舟提醒道。

他執起粗陶茶杯,嗅到熟悉的茶香後神色不自覺鬆動了些,淺嚐一口後道:“了塵大師凡心未淨,又正值春秋鼎盛,不如回去繼續做皇帝。”

了塵避而不答,開始趕人:“今日隻有一杯茶是你的,稍後我要招待客人,你別待太久。”

“能讓你如此看重,是先生的女兒要來?”衛時舟不動聲色地問。

“對,你喝的這茶還是她上次來的時候給我帶的。”

了塵發現衛時舟似乎也很喜歡這茶,每回都會將倒給他的茶喝完。而泡別的茶時,他有時連茶杯都不會碰。

想起容清棠方才在佛堂裏說的那些話,了塵問:“安王快要回來了?”

衛時舟:“預計二月初五抵京。”

了塵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沒再多問。

衛時舟把杯中的茶水喝完後便不再逗留,起身離開。

似乎當真隻是平常香客來拜訪方丈,而非一對父子。

看著年輕帝王的背影,了塵幾欲說些什麽,卻還是沉默著看他離開。

容煜把他的兒子教得那般好,衛時舟未及弱冠便能穩穩接下家國天下的重擔,比他更適合坐在那個位置。

可終究是他們做父母的虧欠了他,才讓他養成了難以與任何人交心親近的性子。

容清棠擔心會打擾到那位與方丈,便刻意在別處多待了一會兒。

等她估計著時辰走到禪房門口時,裏麵隻有方丈一人。

“了塵大師。”容清棠放下心來,緩步走了進去。

了塵恰好拿出棋盤,溫聲道:“你許久不曾來寺裏了,手談幾局嗎?”

“好。”容清棠應下。

容清棠覺得了塵大師的棋風和父親的有些相似,是以她很喜歡和了塵大師下棋。

四年前,容清棠來雲山寺為父親供奉往生牌位時與了塵大師相識。

了塵大師說她有佛緣,便時常為她講釋佛經。容清棠每回返京時,也會為了塵大師帶些經書或茗茶。

幾年下來,容清棠越發覺得,比起德高望重的的高僧,了塵大師似乎更像一位睿智和善的長輩。

一局棋結束,了塵大師溫和地說:“棋藝又精進了。”

容清棠將白子斂回,無奈道:“但還是不及大師。”

像和父親下棋時一樣,她從未贏過。

“若令尊還在,貧僧也不及他。”了塵如實說。

容煜性子純直,贏便是贏,輸便是輸。了塵還在當皇帝時,容煜也不曾因君臣之別在棋局中輸給他。

容清棠心裏一頓,“您與家父相識?”

她從未聽了塵大師或是父親提起過。

了塵點了點頭,手執黑子落於棋盤,“算是故友。”

容清棠沒有追問為何他不曾提及這段交情,隻是認真道:“多謝大師近年來的照拂與指點。”

難怪了塵大師對她的態度總是慈和溫藹的。

了塵笑了笑,解釋道:“不全是因為他,貧僧當年說你有佛緣也並非托詞。”

容清棠曾問過大師何為有佛緣,但他隻說“天機不可泄露”,是以再聽到他這麽說,容清棠便沒有多問。

兩人又手談了幾局,容清棠才回到她常住的寮房。

甫一見到她,柔藍便說:“姑娘,那位問路的公子方才住進了對麵最靠裏的那間寮房。”

雲山寺為香客們安排的寮房都在靠近後山的位置。男女分開,但離得不算太遠,中間由一個寬敞的院子隔開。院子裏擺了些盆栽樹景和幾張石桌,還有個雅致的涼亭。

容清棠的目光越過窗欞朝院子另一側看去,心底的疑惑更深了些。

難道那位還準備在雲山寺待上幾日?

聽父親說他也不是會怠懶的性子,那他的政務要如何處理?

另一邊,內侍餘平川也有同樣的疑惑。

“早朝照常,朕仍舊會在紫宸殿裏接見朝臣,但當日的奏折送來雲山寺。”衛時舟對餘內侍說。

“接下來這段時日,朕都會宿在此處。”

餘內侍連忙問:“陛下可是在宮中休息得不好?”

所以才會想來更清淨的雲山寺?

“不是,”衛時舟立於窗邊,朝著被樹影遮擋的一角望去,意味不明地說,“隻是在這裏會安心些。”

餘內侍聽得滿頭霧水。

雲山寺雖是佛門清淨之地,卻也說得上人多眼雜。按理來說這裏不會比戒備森嚴的皇宮更讓人安心才對。

昨日陛下得知容姑娘即將與安王次子和離的消息後便出了宮,還宿在宮外,餘內侍以為今天得罷朝一日。

不曾想陛下仍在卯時之前回了宮,去上朝前還命他想辦法讓雲山寺那個孤女立即離開長安城。

退朝之後,陛下與幾位大臣議完事便吩咐他把奏折送來寺裏。餘內侍這才知道陛下打算在雲山寺暫住一段時日。

可這樣一來,陛下每日都得在宮城與雲山寺之間來回。餘內侍想不出陛下如此費心費力的緣由,他隻能猜測這也許與容姑娘,與太後,或是與如今已成了方丈的太上皇有關。

畢竟除了國事以外,能讓陛下在意的也就這三人了。

但餘內侍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敢多嘴問。

“你每日把奏折送來便好。除了抽調的禁軍,其餘人也都留在宮裏。”衛時舟吩咐道。

容清棠身邊那兩個護衛一向很警惕,若餘內侍他們跟著,恐怕會過早暴露他的身份。

她變得十分守禮謹慎,若知曉他的身份,她也許會處處小心,不願與他有過多來往。

他不希望她對自己敬而遠之。

翌日。

餘內侍將奏折送到雲山寺時無意中看見了一抹十分熟悉的身影,才終於知道陛下為何想在雲山寺住下。

容姑娘竟也在這裏!

難怪陛下說在這裏會更安心些,餘內侍原本想不通的地方都有了理由。

但看見容姑娘身邊的人後,餘內侍暗道了聲不妙。

他走進陛下暫住的寮房,見陛下正身著常服耐心地研墨,忍不住問:“陛下不去見見容姑娘嗎?”

衛時舟抬眸瞥了他一眼,淡聲問:“方才看見她了?”

餘內侍誠惶誠恐地跪下,“是奴婢多話了。”

察覺不對,衛時舟停下手上的動作,道:“把話說清楚。”

餘內侍斟酌詞句道:“容姑娘的二師兄也來了寺裏。”

衛時舟蹙了蹙眉。

他記得那個看似風度翩翩的男人。

懷穀與容清棠的另外兩個師兄都待她很好。前世容清棠離開後,他們都很痛心難過。但唯獨懷穀曾在她墓前沉默地站了三日。之後他瘋狂報複謝聞錦,險些要了謝聞錦的性命。

關了筆墨閣離開長安後,懷穀沿著容清棠成婚前遊曆四方的路線走遍了大江南北。每到一處,懷穀都會寄一幅畫給柔藍,讓她在容清棠墓前點燃。

衛時舟見過懷穀在容清棠墓前的眼神,他很清楚那眼神裏有些什麽。

看來在得知容清棠即將與謝聞錦和離後,按捺不住的人不隻是自己。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衛時舟的聲音毫無波瀾。

餘內侍心裏替陛下著急,卻也隻能小心恭敬地從屋子裏退出去。

衛時舟繼續研墨,待墨汁足夠了,他才如往常一樣拿起奏折開始批閱。

可才看了幾眼,衛時舟的目光便不自覺地移到了窗外,越過院子望向那既遙遠又臨近的地方。

他很快收回目光,繼續看手裏那份禮部遞上來的折子——

“……後位空懸,後宮虛設,望陛下召宮廷選秀……”

第三次走神時,衛時舟覺得窗外風拂動樹葉的聲音亂極了。

他無聲歎了一口氣,放下折子,起身往外走去。

作者有話說:

:有人急了有人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