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外一道驚雷劈了下來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早上。

還是董事長大秘書麥敘文把江去雁叫醒的:“老板說,你醒了就回去休息,今天不用上班了。記者發布會等葬禮之後再開,這段時間所有媒體采訪都不接受。”

被發現睡在老板辦公室裏,江去雁有點尷尬。關正英為什麽不把他叫醒?人呢?

“老板去開會了,今天有臨時董事會。”麥敘文對他還是很客氣的。

江去雁總算從沙發上爬起來,看了一眼時間,趁著還沒有到上班點趕緊收拾東西溜出公司,以免被更多人發現。

他沒急著回家,繞道去了車行挑車——老板都發話讓他換車了,當然不能放過難得的福利。

奔馳的銷售經理已經提前打好過招呼,知道他是關正英的人,熱情地接待了他。

“現在最好賣的肯定是W220,”銷售經理帶著他親身體驗座駕,“98年到現在,老板們最中意的還是它,5米車長——現在很少這麽長的車身了,造型比寶馬、奧迪更精致、優雅,2米9軸距加一圈鍍鉻防擦條,你看前頭兩片蝴蝶燈,幾靚,這就叫Classic。”

江去雁坐在駕駛座上總感覺自己不像VP,像司機:“老板是不是都應該坐後排?我又沒有司機,自己駕車是不是好丟架?”

“怎麽會?”經理隻順著他說好話,“現在的老板越來越年輕了,和從前不一樣,新界那些IT公司的小老板,各個又後生又靚,都是開跑車,好威的。”

“那你們有沒有跑車?我看看。”既然要買,就買貴的。反正又不是他出錢。

經理帶著他去跑車區:“跑車隻有一款有現車,其他要預定等提貨。”他指著展示區的敞篷車,“這個,最新款,R230,車頂打開,帶女朋友兜風最瀟灑了,簡直是媾女最佳武器。不開也可以,關上是硬頂,就當作普通商務車。這個車型看起來年輕很多,更襯你。”

江去雁看得愛不釋手,摸著方向盤不願意撒開。

經理給他詳細介紹配置,羅家君打來電話:“中午有沒有時間?出來食飯。”

“又搞咩鬼?”江去雁夾著電話漫不經心地應付,指著車向銷售經理比了個“OK”的手勢。

羅家君神神秘秘的:“介紹個大佬給你!”

帶三叉星標識的銀白色跑車一陣風似的刮過酒店門前,穩穩停下,開門不見車主,一把嶄新的車鑰匙先拋給泊車小弟,然後才從駕駛座下來一位長發小臉、細腰高個的後生,站在泊車小弟旁邊,他那雙腿顯得格外長而順直,好似走秀的模特一樣。

“哇,你中彩票啦?”羅家君目瞪口呆地看著好友下車。

江去雁朝他眨眼:“升職禮物。老板送的。”

羅家君很驚訝:“他不是對你很孤寒的嗎?”

江去雁隻能尷尬地解釋:“升官發財死老婆,最近兩樣他都占了,他高興嘛。”

羅家君恍然大悟:“那看來他是真的很開心。”兩人往飯店裏麵走,他不忘叮囑:“等會好好表現,我好不容易才約到人家出來吃飯的,就當是給我個麵子。”

江去雁也不是沒見過場麵的人:“誰啊?這麽大牌的嗎?”

對方已經提前到了。羅家君將好友引入:“我來介紹一下,Newbrige Capital高級合夥人Sussi Joeng楊佩嫻。Sussi,這位就是我和你說的Vincent Gong江去雁。”

楊佩嫻遞上名片和微笑:“早就聽講,富正最靚的不是他們的top model而是PR director。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江去雁與她交換名片並握手:“楊小姐也一點不輸我們的top model呐。”

“叫Sussi就好。”楊佩嫻今天是來談工作的:“家君和我說,你們想開娛樂公司自己玩?”

江去雁這才知道今天這餐飯的目的。他給了羅家君一個驚訝的眼神。

羅家君當作沒看到:“富正一直不讓他升,元老功臣來的,還有海外經驗,做了十五年還是director,所以他就想有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咯。”他拍著好友的肩膀說,“你也知道的,Vincent這幾年帶了好幾個名模出來了,最新那個Joanne現在紅得不得了,春季時裝周剛剛在日本走了整整十五場show。他肯定是有料的。”

楊佩嫻了解過一些江去雁的履曆:“但是做director有料,不等於做老板也有料哦。”

江去雁打心裏很讚同她這番話:“不好意思,給我們五分鍾。”

他把羅家君緊急拉到角落裏說話:“你來真的?”

羅家君點頭:“不然呢?你以為我說著玩?”他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喂,Newbrige Capital啊,大資本家來的!抓住這個機會,拿到她的A輪,你就真的發達了。”

“發什麽達?”江去雁恨不得一巴掌抽醒他,“VP夠不夠發達?”

羅家君大驚:“不是Assistant嗎?”

江去雁扶額歎氣:“我也是昨天才知道,還沒來得及跟你說。”

羅家君知道他和關正英關係的真相:“不是因為老妖婆走了,關正英要追你吧?”

“公司大把嫩模給他挑,我都老掉渣了,你覺得他還能看上我嗎?”江去雁沒時間和他具體解釋,指了指坐在遠處美麗幹練的高級合夥人,“我不管什麽capital,你自己把話圓回去。”

羅家君沒好氣:“圓什麽圓?這還圓得回去嗎?”

回到座位上,羅家君立刻出賣朋友:“他這個衰仔,升職都不告訴我,開輛跑車show off我還以為他租來撐場麵的。真是對不住Sussi,耽誤你的時間。今天這餐他請,你隨便點。”

“喂!講清楚誰衰?你就可以約靚女吃飯,我就不能開跑車show off?”江去雁很不滿意。

楊佩嫻被他們一唱一和逗笑,即使鬧了個大烏龍她仍然表現得大方而得體:“原來今天是為了慶祝高升,那我就當沾沾喜氣吧。Cheers!”

羅家君也舉起酒杯:“祝福我們的Mr.VP,青雲直上,鵬程萬裏!”

江去雁和他們碰杯:“多謝大家。”

“哇,直升VP,越級了哦。”楊佩嫻自己其實也是最近才升任高級合夥人:“我看過富正去年的年報了,成績很亮眼,特別是娛樂產業這一塊,海外營收占到百分之三十了,漲幅好誇張啊,你們往外拓展的決定是對的,我是你老板,我也要重用你的。”

江去雁想著來都來了,能騙一點錢是一點:“你感興趣的話,富正很歡迎投資的。”

楊佩嫻大笑:“看看,果然是做VP的人了,格局已經不一樣。”

“我說真的。”江去雁晃著紅酒杯,挑眉笑道,“說不準,我們老板接下來想把娛樂產業這一部分單獨出來成立子公司,以後海外的業務肯定會做得更大,Newbrige現在進來,直接做股份投資,我可以保證,收益絕對不會比那些IT公司的少。”

楊佩嫻被他笑得臉紅,口風還是冷靜的:“我見十個人,能有九個吹得比你更天花亂墜。拉投資不是靠嘴皮子的Mr.VP,商業策劃書好歹寫一份過來吧?”

“沒問題。”江去雁和她二次碰杯:“約個時間,我請你來富正參觀。”

吃完了飯,江去雁新買的跑車正好把高級合夥人送回公司。本來預定要坐車的羅家君一個國際通用禮貌手勢比給他,滿身怨氣地走去坐地鐵。

楊佩嫻也覺得不好意思:“其實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也不是很遠。免得他又要說你衰。”

江去雁滿不在乎:“大男人一個,讓他多走走當鍛煉身體。你穿著高跟鞋才應該少走路。”

“你女朋友肯定很幸福啦,找了個這麽gentleman的男友。”楊佩嫻打趣。

江去雁把車頂打開,拉風的奔馳敞篷順滑地跑出去:“你覺得我有女朋友嗎?”

楊佩嫻裝作看路邊的風景,沒看他:“看你想不想要咯。”

江去雁笑一笑,沒有接她的話了。他把楊佩嫻送走後,車子開回深水埗,但圍著房子兜了兩圈才反應過來一輛嶄新的奔馳敞篷和周圍的環境非常不搭調,就好像揣著一塑料袋現金跑進地下賭場,擺明就是告訴人家這裏有個人傻錢多的白癡等著被搶。

他不敢把車停在住處,隻好又開回公司停到公司的停車場,然後坐地鐵回家,一路上都在懷疑買車時候的自己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七天後,林至芳的葬禮在灣仔舉辦。喪儀簡樸但隆重,沒有任何媒體和外人參加,隻在關家和林家的私交內小範圍地接待了悼客。因為林至芳生前信佛,關家請來了法師誦經,她的牌位也是由法師用朱砂筆點過開光的。作為丈夫的關正英素麵喪服,領著兩個孩子在靈堂麵前跪了一天,直至喪儀結束遺體被轉運至火化場。

這天傍晚還下了點小雨,春寒更重,浮在城市上空模糊而濕重的霧氣,將黑色棺槨和棺槨上的白色挽帳襯得越發的森冷、沉重。送葬的隊伍由佛經唱頌牽引著,中間夾雜著哭聲,突然,一陣風將經幡上的鈴鐺吹得嘩啦啦響,那清脆的尖利的宛如女鬼慘叫哭嚎的聲音,遠遠散到了海上都能聽見。

江去雁沒進火化場,站在外頭看著高大粗直的煙囪升起嫋嫋灰煙。

過一會兒,一雙黑色皮鞋從旁邊的燈下向他走近:“我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麽媽要容下你。”

江去雁勾了勾嘴唇。很多事情不止這位關大少爺不明白,他自己也不明白。

“你現在很得意吧?我媽走了,終於沒人和你搶了。”關展宏是不甘心的。

江去雁知道解釋了也沒用,幹脆不解釋:“你媽總覺得所有人都要和她搶,搶男人、搶錢、搶權力,其實她自己才是那個最心慌、晚上睡得最不好的人。”

關展宏低著頭,屋簷垂直低落的雨線打在他的皮鞋尖上。

“但她才是堂堂正正嫁給了我爸的人,她是正妻。”關展宏覺得他厚顏無恥,“你覺得我爸會娶你嗎?他會要一個男人進家門嗎?你難道還能給他生孩子嗎?”

越說越離譜。江去雁擺擺手,不打算和他說了。

關展宏拉住他,猶豫了很久才憋出一句:“那天打你,是我……不對。”

“不對”兩個字低到像蚊子叫。江去雁都能想象這位大少爺怎麽被自己的親生父親逼著來給自己道歉。但其實關正英不用這麽做,他根本沒有把關展宏放在眼裏。

“你沒有不對,大少爺怎麽會不對呢?”江去雁譏諷他,“千萬不要這麽說,小的要折壽的。”

關展宏是礙於形勢,不得不低頭:“我爸要流放我去子公司,是你讓他這麽做的,是不是?”

江去雁反問:“我說不是,你信嗎?”

“我早知道你正一反骨仔!”關展宏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很崩潰了,“你不能這麽對我,我媽在天之靈看著的!”

這對母子來來去去就是這麽幾句話,換個說法都不會,江去雁聽得不耐煩:“大少爺,你爹地的決定,你的正妻母親大人都左右不了,何況是我?還是你覺得你爹地已經昏庸到,這麽不重視你這個唯一的、親生的兒子,以至於你的前途命運能輪到我這種外人來置喙?你把你那個腦袋拎清楚了再來找我問罪,行不行?”

關展宏被他這麽一說,覺得好像也有理。

“那你的意思是……”好半天,這位大少爺想不明白父親的意圖。

江去雁連白眼都懶得掩飾:“連我這個小學文化的人都知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你爹地是要考驗你、鍛煉你,為了培養你才讓你吃苦。你以為現在開公司是當皇帝靠世襲就行?你不拿出點成績,你爹地怎麽說服董事會?”

關展宏眼睛一亮:“真的?他……”

江去雁敷衍地點頭:“真的真的。你媽在天之靈,我有一句假的,她現在降雷劈我,行嗎?”

語畢,天外一道驚雷劈了下來,轟隆巨響,閃電炸的視線一陣白。

關展宏震驚地看向某隻巧舌如簧的狐狸精。

江去雁隻是僵硬了兩秒,仍舊大言不慚:“那不是你媽!我是說要她劈我,你看那道雷離我多遠?很顯然就不是我說大話啦。這種天氣,說不準還有其他神仙在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