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每天都夢到他

關展宏走進辦公室看到江去雁的時候是驚詫的:“你怎麽在這裏?”

江去雁在收拾東西:“我不在這裏應該在哪裏?”

“你……”關展宏竟然答不上來話。

江去雁沒理他,把個人物品裝進箱子封箱。箱子下角壓著一個信封,上麵有“辭呈”字樣。

關展宏默默看了他一會兒,才開口:“你的腳……好一點了嗎?”

江去雁嗯了一聲,他走路的時候還是能看得出來姿勢不太正常。

關展宏走近他,用很低的聲音說:“本來前幾天就想去醫院看你的,但是警務處不讓,說是犯人的家屬要避嫌,所以也不知道你已經出院了,早知道……應該去你家看看你。”

江去雁其實很早就出院了:“你想見我做什麽?”

關展宏看他一眼,像是猶豫了一下,才說:“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很生氣也很傷心,但是……我就是想問問,如果你肯接受調解……”

“我不接受。”江去雁打斷他:“如果是和案子有關係的事情,麻煩你們的律師聯係我的律師,他會回答相關的問題,我已經全權委托了他。”

關展宏其實能意料到這個答案,但聽到他真正說出口還是不甘心:“我知道爹地那麽做是很過分,但是他過去十幾年好歹對你還是不錯的,如果你願意接受調解,可以拿到很多賠償的,也不用辭職,還可以繼續留在公司……”

江去雁抬頭看他:“給你賠償,你願意接受調解嗎?”

關展宏喪著一張臉。

“我禁錮你、強行與你發生關係,當著傭人、保鏢甚至晚輩的麵羞辱你,然後我給你一大筆錢,讓你繼續留在我身邊,你願意嗎?”江去雁覺得這位大少爺不能理解自己受到的不公正的對待,“還是你覺得,隻要你們關家對我曾經有過恩情,所以我就活該成為你永遠偉大、永遠正確的爹地的玩物?他就可以任意對待我,而我不能有任何反抗?”

“我不是這個意思……”關展宏也知道自己理虧。

江去雁越說越激動:“對,你爹地給過我機會,給了我工作、錢,我承認他是個好老板,那難道我這十幾年是白拿人工不幹活嗎?我沒有做好一個下屬應該做的工作嗎?他是個好的老板,和他私底下是個禽獸,難道有衝突嗎?他付我的是人工,又不是夜渡資。”

“要不要我再提醒你,我被關在你家多少天?十四天,整整兩個禮拜!我就像個殘疾一樣被你爹地關在臥室裏,床都沒下過幾次,他讓全屋子裏的人看著我被他關著,你覺得那是愛情嗎?你對你女朋友是那樣的?你也是個男人,你也有過女人,你對女人都不會這樣吧?”

他氣得語速極快,呼吸都是急促的,臉色也不好,瘦得下巴都尖了,該是兩個禮拜被圈禁的生活實在難過。

關展宏被他說得答不上話。他這幾天也不好過,父親被抓,公司的形勢急劇變化,警務處找到了公司裏麵來,帶走、問詢了很多人,他也是其中之一。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坐在問詢室裏麵,好似個犯人一樣被對待,即使知道自己沒有犯罪,但那感覺就好像他也有錯。

疲憊而漫長的問詢結束後,煎熬才剛開始,手裏沒有權力,公司的事情他管不上,家裏的事情又不懂怎麽處理,裏裏外外都隻能靠律師撐著。律師讓他呆在家裏,哪裏也不要去,什麽人也不要見,但越是呆在家裏,接觸不到信息,一顆心就越懸在空中落不了地,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幾天幾夜沒能好好睡過一覺,一閉眼就胡思亂想。

母親過身,父親犯事,妹妹遠在大洋彼岸無法依靠,外家則根本不把他當一回事,隻對著他家的財產和權力虎視眈眈,短短的幾個月時間,這個家就好像沙堡遇水,一衝就散,而他赤著腳站在浪潮褪去的沙灘上,眼睜睜看著大少爺的生活泡沫般說破就破了。

昨天,律師告訴他,本來警務處是允許關正英保釋的,隻要交錢,人就可以先出來。但關正英自己拒絕了保釋,那就意味著他需要被繼續羈押直到法庭處理。但等待開庭的時間就說不好了,短則幾個月,長則一年半載都有可能。而且,從開庭到最終宣判還要時間。

最糟糕的是,即使律師極力勸告阻止,關正英還是第一時間、非常主動地認罪了,這導致律師本來的無罪辯護策略完全改變,現在隻能盡量請求法庭少判。也就是說,無論如何,關正英必然接受法律的製裁,他沒有被無罪釋放的可能性了。

“我也很憎爹地,他怎麽可以這樣不顧我和阿雪。他進去了,我怎麽辦?阿雪還未成年,她以後怎麽辦?”關展宏說起來很委屈,可憐的大少爺很無助,“他現在也不願意見我,每次都是讓律師傳話。難道我這個做兒子的連見一見自己父親都不應該嗎?”

江去雁麵上仍然淡淡的:“為老不尊,你是應該憎他。”

關展宏哽咽了:“但是……但是我隻有他一個爹地。你可以辭職,離開他,過自己的生活,但是我永遠是他的兒子,這是血緣,是改不掉的。我也走不掉。”他去拉江去雁的手,“我知道我也沒有資格這麽要求你,我以前確實對你不好,但是你就當為阿雪考慮考慮好不好?爹地不能坐監的,他坐監了,阿雪就什麽都沒有了,她才16歲……”

“我也不是她爹地,她的人生不應該我來負責。”江去雁如同鐵石心腸。

“但她已經當你是她的親人了啊!”關展宏已經絕望了。

江去雁說:“她當我是,我就要對她負責嗎?那你呢?你是她的親哥,你怎麽不賺錢供她?”

關展宏被他問得噎住。

“你也25歲了,又沒有殘疾,一個大男人就算沒有別的本事,總可以去工地賣苦力,不是嗎?這是你應該肩負起做哥哥的責任的時候啊。怎麽反過來要求我這個外人呢?這個時候你又當我是你家裏的人了?”江去雁拆穿了他最後的偽善,“你小的時候靠你媽,長大了靠爹地,等到父母不在了,才發現自己就是個廢柴什麽都不會,現在又想靠扮可憐來博同情,好讓我接受調解,放你爹地出來,繼續當你的逍遙少爺?我告訴你,你癡心妄想!”

“我巴不得你無家可歸、無依無靠,我看著你和你那個畜生爹都覺得惡心!你放心,阿雪她有能力自己搵食,她比你有本事多了,我也不會和她過不去,但我有信心,她不會像你一樣厚顏無恥地跑來求我和解。有這個時間在這裏做戲,你不如回家好好和會計算算賬,看自己能拿到多少錢、夠你吃多久、在此之前能不能再找到份工作養活自己吧。”

關展宏前腳剛走,Chairman秘書麥敘文後腳就進來了。

江去雁跌坐在沙發上撫著胸口直喘氣,嘴唇是慘白的。從關家出來之後,他總是容易頭暈,特別是情緒不穩定的時候暈得更厲害。

麥敘文扶著他躺下,給他倒了杯熱水,兩人的對話他也聽了一些進去:“你不怕他真的相信了你的話,以後都可能憎你的。”

江去雁輕輕睨他一眼:“什麽叫他真的相信我的話?難道我說了假話嗎?”

麥敘文也懶得捅破窗戶紙:“你自己心裏清楚咯。我知道大少爺被縱壞了,他也的確是應該學會承擔起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我是怕被逼急了他可能做傻事。”

“你是怕他自殺還是報複社會?”江去雁嗤笑一聲:“他沒本事殺人的。殺人是要有勇氣、要意誌的,你覺得那個廢柴渾身上下有哪一點和勇氣沾邊?”

麥敘文感歎:“希望經曆這次事情,他能長大一點吧。”

他來找江去雁是有正事的:“Newbrige那邊回複一切手續都準備好了,楊小姐昨天也和我通過電話,可以正式進入收購流程了。”

“好。”江去雁點頭:“林家最近還有別的動作嗎?”

麥敘文如實報告:“林至昌手裏的股份基本已經賣出去了,前兩天他正式向董事會提交了辭呈,還有兩位股東被他說動了也賣了小部分股份。但是問題不太大,還在控製範圍內。”

“買家要氣死了吧?”江去雁笑道,“現在股價這麽低,他們多等兩天也不至於買高那麽多。”

關正英出事後,公司股價自然而然一落千丈。

麥敘文也笑:“就是便宜了林至昌,套現了一大筆。我去查了,接下股權的是一個叫方帽子資本的初創投資機構,去年才成立,在收購林至昌的股份之前基本沒有做過投資案,目前它已經收購了屬於林至昌全部的16%的股份,還有另外兩位董事手總共差不多3.5%的股份。”

江去雁問:“能查到方帽子和林至昌的關係嗎?他們怎麽認識的?”

麥敘文是做足功課才來找他的:“隻能從商務局那邊查到,這個方帽子的創始人沒有其他的公司關聯,名下隻有這一家投資機構,好似以前做過angle investor,在網上能夠查到一個很舊的關於他的blog,裏麵寫了他的天使投資經曆,但不太確定信息是否屬實,也可能是捏造的。至於,他和林至昌的關係可能還要深挖。”

“也說不定就是個傀儡,隻要方便林至昌控製就好。”

“林至昌知道,他一個人在公司裏單打獨鬥,怎麽都不可能贏。不如以退為進,找一個傀儡不斷收購公司股份,隻要最終他能收集到比老板本人持有的21%更多的股份,他就能夠通過這個傀儡機構來實現控製公司。”

“現在他們手上有19.5%了。還差1.5%。”

“我覺得他會繼續想辦法遊說小股東套現。老板現在出事了,公司情況不穩定,股東心裏慌,肯定會有那麽幾個心誌不堅定的人想要跑路。”

江去雁說:“現在我不太方便出麵了,和Newbrige對接的事情要麻煩你。如果有任何問題,我也可以幫忙聯係Sussi。”

麥敘文點頭:“楊小姐很專業,沒問題的。你是打算什麽時候正式離職?”

“等辦完手續大概還要一個禮拜吧。”江去雁知道他看到了離職信,“你呢?”

麥敘文也有計劃:“我可能要等到下次股東會開完,差不多也就可以交辭呈了。”

江去雁開他的玩笑:“你找好去向了?不要到時候搞得青黃不接。”

麥敘文也笑:“其實我自己也想休一段時間假。這些年太忙了,沒有真正的時間是留給自己的。”他向江去雁比了比中指上的戒指,“剛好抽個空,向阿雯正式求婚。”

江去雁真心地祝福他:“哇,恭喜恭喜。擺酒的時候記得請我,我肯定封個大利是。”

“一定。”麥敘文還擔心他不願意來:“隻要你來,肯定有你的位置。”

江去雁拍拍他的肩膀:“你是你,他是他,你這個人我是很尊敬的,不會因為他受影響。”

麥敘文本來不敢在江去雁跟前提關正英:“其實,我昨天跟著律師見到老板,他有提及你。隻是我怕話說出來你不高興,就沒敢跟你說。”

江去雁勉強笑一下:“那現在你又不怕我不高興了?”

“他認罪了,你也看不出高興的樣子啊。”麥敘文一針見血。

江去雁仰頭把杯子裏的熱水喝完,好半天沒有說話。多日以來,很多情緒他找不到人說,也害怕對別人說,可能是他自己都沒有想清楚:“我其實有夢到過他,這幾天。”

麥敘文也耐心地等著他慢慢打開自己。

過了一會兒,他好像徹底放棄了一些固執,幹脆說:“我每天都夢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