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不走,我走。

“如果我以後不止管錢呢?”

他這一句格外小聲,關雪心沒有聽清楚:“什麽?哥你大聲點啦。”

“沒事。”江去雁打了個哈欠掩飾過去,”你不要想得太好,我也隻是暫時的,說不定接下來你爹地給你找個新的後媽,到時候,你還能再多一個弟弟或者妹妹。”

關雪心哇一聲:“不是吧?爹地又有新人了?”這關乎到她的實際生活,她不得不關心,“雖然我是不中意老妖婆,但是她才過身沒多久,爹地太過分了吧?要是換作我死了,James馬上找第二個,我化成鬼都不會放過他的。”

“沒有,你不要亂想,”江去雁也不想破壞做父親的在女兒心裏的形象:“不是現在就有,隻是未來可能會有。你爹地年紀也不算大,再找一個也不遲。”

關雪心不想讓關正英續弦:“我看他是克妻,我媽是被他克死了,老妖婆也被他克死了。再找第四個,就算是個天降紫微星下場都不會好的。”

江去雁聽著小女孩的話,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關雪心還嫌不足:“現在這種時候看上他的女人也不會是什麽好貨啦,無非就是看他有錢。不然嫁給個50歲的阿公幹什麽?明明知道他太太才過身。”

“是啊。”江去雁應和:“這種人肯定是壞人。”

關雪心覺得江去雁的話關正英能聽進去:“你啊,也多提醒提醒爹地,這麽大一個人晚年也是要名聲的嘛。錢都不是最緊要的,不要辛辛苦苦一輩子,最後還搞到晚節不保。”

“知道了。”江去雁覺得她對關正英還是很敬愛的,不然不會顧著父親的名聲,“你爹地沒有白疼你,放心吧,他清楚的,你才是他的血親,是他真正的家人。”

掛了電話,他疲憊地抹了一把臉,從嘴裏呼出一口冷氣。

從房間裏出來,廚房沒開燈但有人。關正英用微波爐在熱牛奶:“怎麽這麽早就起身了?”

江去雁勉強微笑,接過牛奶。熱的瓷杯捂著他冷的手,他喝了一口牛奶,感覺到胃裏一陣暖意。

關正英站在微波爐前,隻有微波爐夭夭的黃光淬著他的臉。

“你什麽時候回去?”江去雁聽到自己問。

關正英回頭來看他:“明天的機票。今天還可以陪你一天。”

江去雁沒有用眼神回應:“陪我做什麽?你應該回去陪你太太。她喪期都還沒有過。”

關正英皺了皺眉,沒有說話了。

江去雁知道話不應該這麽說。但他是故意的:“關正英,我不需要你陪我。我也不想你陪我。”

他幹脆快速地說:“我更加不想替你管你家的內務,管你的孩子和你的錢。我不是你家裏的人,我也不想當你家裏的人。如果從前我做了什麽讓你誤會我有這種想法的話,那我現在明確地告訴你,我冇。”

他握著杯子的手用力到手指彎曲起來,“我冇”這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關正英整個人轉了過來:“是你不想,還是你覺得不應該有這種想法。”

江去雁閉了閉眼:“是我不想。”

“你看著我說。”關正英要求。

江去雁勇敢地看向他:“我告訴過你,我覺得現在的生活很好。我很滿足。我隻想好好地簡單地生活,上班做我自己專業的事情,放工跟一班朋友玩樂休息,如果有緣分的話,或許找一個普通人,組建一個普通的家庭,如果沒有緣分就算了。我從來都是這麽想的。”

“我很感恩你給我工作的機會,認可我的工作能力,我也很榮幸能夠幫助你和你的孩子,我對所有人都是這麽說的——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我。我當你是我最敬重、最崇拜、最信任的人,但除此以外,我沒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關正英打斷他:“夠了!”

江去雁緊緊閉著唇,臉上露出一個倔強的表情。

關正英做了個深呼吸,似乎調整了一下情緒,他盡量平和地說:“是不是我昨天嚇到你了?或者是我犯了其他的錯誤?”

“不是。”江去雁搖頭,“你沒有做錯,我很感謝你……”

“我不是要你感謝我。”關正英去拉他的手,“我是要……”

“你不要。”江去雁掙脫了他,拔高嗓音:“你有太太的,關正英。麻煩你講話之前好好想想自己要講什麽。你還有兩個細路仔!你的女兒未成年,你想你的女兒怎麽看你?你還要不要他們?難道還要我來提醒你這些事嗎!”

關正英眉頭緊緊地皺著,他像一隻掙紮的痛苦的動物。

“你走不走?”江去雁不能再說下去了,“你不走,我走。”

關正英按著他:“你真的要我走?”

江去雁咬牙:“是。”

關正英點點頭:“是我打擾你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本來也沒帶東西,抄起個外套就能走。

門關上那一聲轟響,江去雁將手裏的牛奶杯猛地砸在地上。

瓷杯嘩啦破碎,牛奶從他的腳下淌過去。他慢慢蹲下來,抱著臉失聲痛哭。

但剩下兩個月日子確實過得清淨了不少。

公司裏除了Maggie給打過幾個工作電話以外,就隻有人力資源部找過他一次,是把VP的正式聘用文書發給他簽字。關雪心中途和男朋友來過了一個周末,三人在一起吃了個晚餐。因為小女孩還要上學,周日就飛回去了。其他朋友他都是通過手機聯絡,沒見過麵。

關正英沒有再和他聯係,必要的工作聯絡也是通過秘書麥敘文傳達的。

等他正式回公司上班已經是夏天。

香港的六月暑氣難當,早上八點出門風是沉滯濕熱的,地鐵裏空調則開得像不要電費,從家裏走去地鐵站襯衣領口剛濕,進了地鐵站冷風就貼著後脖子梗狂轟濫炸,出了地鐵站又是熱潮撲麵,這樣冷熱交替,人已經是頭暈目眩,噴嚏打個不停,不感冒就是菩薩保佑。

江去雁的跑車借給了羅家君去談大客戶,堂堂Vice President第一天上任還得老老實實地擠地鐵。他到公司的時候,西裝外套裏麵的襯衫前麵是半濕的,後麵是冷硬的,隻想回辦公室重新換件新衣服,進公司的時候走得快沒注意,還差點撞到了人。

準確來說,應該是有人擋在了他麵前沒讓路。他正想說一句借過,抬頭發現來人是林至昌。

這位林家當家家主、大太太林至芳的哥哥、關正英的大舅哥、現任富正集團董事是花了功夫打扮的,頭發仔細染得全黑,一根白色也沒有,全部向後梳得顱頂高高的,架一架墨鏡在頭發上,身上穿櫻桃紫色的西裝,金色細斜紋的領帶,皮鞋白亮如晝,身後還跟著兩個四九,這架勢是將公司當成鳳樓一樣逛。

“這位就是我們的新VP吧?”林至昌笑道,“聽講你休假去了,我就說好久不見。”

江去雁不想在公共場合起衝突,隻能行禮問好:“林董。”

林至昌打量他的神情輕蔑而陰鷙,好像很不高興:“講話謹慎點。我可不是你們的董事。”

江去雁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句話。

“我細妹的性格善良軟弱,連自己的老公都願意和別人分享,也不怪你能有今天。不過,我和細妹不是一種人,Mr.Vice President,你最好記住這點。”林至昌又說。

江去雁抬起頭來和他對視:“請問您是哪一種人呢?”

“我向來信奉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林至昌繞著他走了半圈,“人若犯我,我必加倍奉還!雖然是野蠻法則,但我相信對於文明社會也是有一定效果的。”

江去雁笑了:“那我就放心了。我向來和您沒有什麽交情,既沒有得罪過您,也沒有人情虧欠,您想必不會為難我。”

林至昌也笑:“當然,恩怨應該分明,我也沒有時間浪費在一些不重要、不值得的人身上。”

江去雁隻順著他的話說:“那我就不多打擾您了。我還有工作要忙,您請回吧。”

他主動讓開身,給林至昌留出過道讓他先行,林至昌輕哼一聲,帶著一班四九呼啦啦走了。

回到辦公室,江去雁提起這個插曲都覺得好笑。

“原來你不知道?”助理Maggie驚覺他消息如此不靈通,“上周開正式董事會了,大洗牌,林至昌原本在董事會的那張席位被剔除了!他現在不是公司的董事了。”

江去雁一愣。難怪剛剛姓林的那麽不高興,他說不定以為自己那句“林董”是在嘲諷他。

但江去雁是真的沒接到消息,“怎麽這麽突然?董事會投票通過的嗎?”

“是啊。據說公布投票結果的時候,姓林的非常不高興,差點當場吵起來。”

“差點,就是說沒有。”

“他自己也理虧嘛。這個席位本來也不是他的,是他爹的,但老爺子當初給老板投了不少錢開公司,有席位是應該的。林至昌又沒有給公司做貢獻,憑什麽還能繼承父親的席位?都什麽世紀了還搞世襲?現在才踢走他都已經算是給了大太太體麵了。”

“但他肯定不會甘心的。也沒有采取別的措施嗎?”

“那就不知道了。可能老板麵對來自林家的壓力不小吧,他最近心情真的非常差。”

江去雁覺得邏輯上說不通:“把林至昌踢走了,他不是應該高興嗎?”

Maggie搖頭歎氣:“道理是這個道理,但你是沒見到他這兩個月的情況,更年期都比他好,小小問題就劈頭蓋臉地罵,而且工作量還不要命地加,我們都還算好的,秘書室直接多招了兩個人進來,天天加班都幹不完活。他自己工作狂就算啦,搞到下麵的人也戰戰兢兢……”

“這麽誇張?”關正英明明不是這麽情緒化的人啊,“還有發生別的事嗎?”

“可能也和太子爺有關係吧。”

“阿宏又怎麽了?”

“他不是被他親愛的爹地放到子公司鍛煉?結果,他到了下麵不好好學習業務經營,反倒把自己當成個主子,整天指使人家幹這幹那,還說要搞什麽改革,出了成績就自己攬著,問題和紕漏全部推給下屬。最後人家子公司的總經理不幹了,辭職報告遞到老板辦公室,直接寫明太子爺幹政。老板氣得把兒子趕到他媽靈堂裏跪了三天,還凍了他的卡。”

倒是像好大喜功的太子爺會幹出來的事情。

江去雁聽笑了:“我還以為,林至昌會提點提點這個外甥,看來做舅舅的也管不住大少爺。”

“林至昌自身難保啦,哪裏還有心思去管這攤爛泥?這樣也好,如果讓大少爺和他舅舅聯合起來,還不知道要鬧出多少風浪。”

“林至昌本來也未必看得上阿宏。阿宏是個油炸猢猻,但林至昌心機深沉,能忍能謀,他們倆性格就不是一個路數的。現在的阿宏頂多是個拖油瓶,他還不夠資格和林至昌結盟。”

“反正是一地雞毛,六畜不安。”Maggie總結,順手把report丟給了自己的上司,“這是下個月的新聞宣傳方案,你自己去找老板匯報吧,我是真的頂不順了。有反饋我們回來再商量!”

說完,腳底抹油溜得比老鼠都要快,生怕晚一步關正英就會追上來罵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