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親過一次,不過就一次

江去雁哭笑不得,隻能硬著頭皮自己上。

但他也忐忑不安。兩個月沒有見關正英,上次見麵還鬧得非常不愉快,最後他把人趕走的時候很強硬,現在要見麵了,自然就有點心虛。

關正英看起來像是有點疲倦,不知道是不是這段時間沒睡好,眼下難得見到兩團烏青,使得他兩鬢的幾根白發已經額角的皺紋越發的明顯。他把那份report看完,認真批注了幾處要修改的地方,又詳細詢問了幾個比較重要的節點安排。

“正好你來,也跟你說一聲。”關正英說,“我打算安排阿雪去美國念書,她那個男朋友是美國人,她自己也想去。我聽他們說高中就去比較好fit in,所以幹脆就早點去。”

江去雁一怔:“但她在這邊的事業才剛開始,怎麽這麽突然……”

“她能夠有事業是好,但我想來想去,她年紀還這麽小,書還是要讀,有學曆有知識,以後才有底氣,不能為了眼前的一時的利益,就放棄讀書。模特是吃青春飯,等她吃完了這幾年的紅利,以後怎麽辦呢?她總不能當一輩子模特。”關正英有自己的考慮。

江去雁理解他作為父親的苦心:“那我給她減少工作安排吧。”

關正英點頭:“美國的課業不是很重,她空閑的時候還是可以接一些工作。你可以給她再安排一個專門的經紀人,負責她的工作行程,找個有經驗品性好的,不用你什麽事都親手管。”

這是要換掉他這個經紀人?

江去雁又驚又急:“沒關係,我做得來的。阿雪一向是我負責的,給別人我也不放心……”

“她不是你的責任。”關正英看著他,“而且你也是做高管的人了,再做這麽基礎的具體的工作也不好。你有你自己要負責的工作。”

江去雁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他把不準關正英的意思。關雪心六歲出道當兒童模特的時候,就是他負責了,小女孩是在他手底下長大的,不論是工作上還是生活上,他都習慣性地照顧她、看管她,甚至關雪心交男朋友第一個告訴的人都不是她爹地而是江去雁這個經紀人。他不僅把關雪心當成一份工作來看待,他把她當自己親生的妹妹一樣疼惜。

關正英是不信任他繼續做這個經紀人嗎?還是他在哪裏犯了大錯誤?這是要奪他的權嗎?

他到富正來工作一開始就是經紀人,他就是通過做經紀人一路走到事務總監、公關總監的位置上來的,做經紀人是他的底氣,是他手裏的核心業務之一,關雪心這個老板的親生女兒在他手裏,就意味著老板信任他,意味著他與中樞權力的親近,一旦關雪心換了經紀人,外人會怎麽看他?真的是他做了高管脫離基層了,還是他明升暗降,離被架空隻有一步之遙?

關正英為什麽偏偏是在這時候做這個決定?他還是生氣了?因為那天他拒絕了他,把他趕了出去?所以他決定不再重用他了,是嗎?

想到這裏,江去雁臉色發白。

關正英看得出他在想什麽,放緩了語氣:“阿雪這幾年多虧你照料她,我很感謝。但我這些天認真地想了想,你還這麽年輕,身邊總是帶著一個孩子多有不便,對你的生活造成的負擔也很大,這是我以前欠考慮的地方。”

“沒有,她很乖,我也很喜歡她。”江去雁被他說得心裏酸酸的。

關正英微笑:“她也很喜歡你。我問她說要不要去美國,她第一個問你會不會跟著她一起去。我說你在這裏還有工作,怎麽可能跟著去,她就很不舍得了,說要再考慮。我看得出來你是用了很多心力來照顧她,要不然她不會這麽放不下你的。”

江去雁不是不想讓孩子走:“去讀書也好,我也讚成多讀書。我自己就吃了沒讀書的虧。阿雪很聰明,隻要用心讀,肯定是能讀好的。”

“她去了那邊你們還是可以常聯係,有時間她肯定也要飛回來工作的,你也可以去看她。隻是換一個人去負責她具體的工作,但是大方向上的規劃、職業上的調性還是你來把握。”關正英怕他誤會,“不是要你完全不管了,隻是不要事無巨細都由你來做。”

江去雁這才心裏好受些:“知道了。我會安排好的。”

關正英真正頭疼的其實不是關雪心,而是不爭氣的大兒子:“對於阿宏,我是要做檢討的。我這個做父親的不稱職,以前沒有盡到管教的責任,才讓他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他現在又大了,很多話已經聽不進去了,我隻希望他能踏踏實實生活就好,不指望他有多大出息。”

“他媽媽剛剛過身,他是太傷心了,急著想做出點成績給媽媽看。”江去雁委婉地說。

關正英對這個兒子已經很失望:“我和所有人說了,這段時間不允許給他錢,他如果來找你要,也不要給他。他要是發脾氣,你就說這是我說的,要他來找我。”

江去雁點頭應諾。

關正英又說:“我也不打算把他養在公司裏麵了,蛀蟲一條,隻會惹是生非。讓他到軍營裏麵去一段時間,吃點苦頭,才知道現在的生活多舒服。”

“這樣是不是對他太殘酷了?”江去雁不覺得去當兵是好主意,“當兵吃苦確實磨煉意誌,但是對阿宏不一定有用。他過好日子過習慣了,一時的苦可能可以忍下來,但是難保回來之後變本加厲地揮霍和貪玩。而且,他還不一定能理解你對他的苦心。”

所以關正英揉著太陽穴歎氣:“我是實在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

江去雁想了想:“阿宏是有上進心的,要不然不會在子公司裏想方設法地搏業績,隻是他方法不對,能力又跟不上野心。下麵的人知道他是太子爺,誰敢得罪他、說他的不是呢?”他勸說關正英:

“不如老板你把他調到自己的身邊來,你親自教他,一來,他會覺得父親還是重視他、愛惜他的,他也更願意為了你努力上進,二來,也隻有你教他,他能聽進去,能服從管教。不必一下子就讓他做什麽大的項目,不如就從小事雜事做起,慢慢來。”

關正英思忖:“他願意整天對著我這個老頭子?”

江去雁覺得他想太多了:“你是他爹地,血濃於水,他怎麽會不願意對著你呢?”

關正英抬頭看他一眼,微笑:“我是不懂這些孩子們的,還是你心細。”

“如果老板你不放心,我可以去找大少爺談談。”江去雁也不想讓父子倆真的生了嫌隙,到底是一家人,如果能團結當然是最好的。

關正英擔心兒子會為難江去雁:“他要是說了不好聽的話,你不要往心裏去。我先代他道歉。”

江去雁不會把一個孩子的話放在心上:“小孩子說玩笑話,沒關係的。”

關正英心裏無比熨帖:“也好。你和他談談,他或許也能對你有所改觀。以後也是要長期相處的,現在慢慢建立良性的關係也是應該的。”

江去雁以為他說的“長期相處”指的是公司裏作為同事相處。他笑一笑沒說話。

“過多些日子,等阿雪去美國的手續辦下來,你也來家裏吃一頓飯吧。”關正英說,“沒有其他人,就是我、阿宏、阿雪,你,就當作給阿雪踐行,她肯定也想要你為她送別的。”

江去雁覺得這個要求也算合理:“好,我一定到。”

反正離關雪心出國還有一段時間,江去雁也沒著急去找關展宏。他把這位大少爺晾了兩周,才找了個下班的時間點,到子公司裏麵去找人。

關展宏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離職了。公司的人力找了他談話,明確告訴他這是集團總部老板的意思——他被開除了,明天開始就不用再來上班。他的東西其實也不多,不會幹活的大少爺連文具都沒有幾件,除了一個昂貴但空空如也的公文包以外,隻有些放在辦公桌上當作擺設的相框、盆栽和書籍。

江去雁走進來的時候,正見到他把一隻全家福的相框收到箱子裏:“放工了?”

關展宏像是沒想到是他:“你現在開心了?來看我笑話?”

“看你笑話需要專門走到這裏來嗎?”江去雁好以整暇地往沙發上一坐,“全公司上下笑了不知道幾輪了,我中午吃個飯就能聽到好多故事,不是比來這裏對著你這張臭臉更開心?”

關展宏收拾東西的手一停,不說話了。

“被所有人瞧不起、說壞話,不好過吧?”江去雁歪著頭看他,作出一副唏噓樣子,“我過了十五年這樣的日子,終於今天也輪到大少爺你來體會體會了。”

關展宏攢著拳頭:“你是抵死!”

江去雁反問:“我抵死?我又沒做錯事?”

“你還敢說你沒做錯?你怎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上來的?你以為為什麽人家瞧不起你?”

“是啊,人家說我爬男人的床,你就相信我是靠走後門上位。人家說你是廢柴的時候,你怎麽就不相信了?”

“你不要狡辯。明明是我媽……”

“是你媽把我送進你爹地的房間,但她送到房門口而已,她親眼看到我和你爹地搞了嗎?”

關展宏瞠目結舌,不知道是吃驚他言語粗鄙下流,還是吃驚他說的真話。

江去雁拍拍沙發身邊的空位,示意大少爺過來坐:“呐,我不是說大太太蠢,因為我同你爹地真是花了很多功夫來cover這件事,瞞她都瞞得挺不容易的。所以不怪她沒發覺,也都不怪你誤會我。但是我可以跟你明明白白地講,我和你爹地,真的沒有什麽。”

關展宏不相信:“你講大話。”

“我現在講這種大話有什麽意思?”江去雁問他,“不信你現在打個電話給你爹地,你問他。”

關展宏還不夠膽子問他爹地的私**。

江去雁很無奈地比了一根手指:“親過一次,不過就一次。是我主動。”

關展宏冷笑:“剛剛不是還說沒有什麽嗎?”

“那次是迫不得已。”江去雁說。

林至芳不是沒有懷疑過他們倆。

有時候她會向關正英的司機、秘書、四九旁敲側擊,有時候她會突擊檢查江去雁的身體,還有的時候,她可能安插一些人在江去雁身邊,以便向她報備他們的行動。

為了應付她,關正英才養成了帶江去雁出去自己開車、不帶旁人的習慣,他們甚至很少在酒店“開房間”,以免被竊聽偷拍。江去雁那幾年的化妝術也因此磨煉到爐火純青,吻痕、掐痕、淤青……他能想象到的所有在**發生的痕跡都能畫,他還自己刻意弄出些小傷,真真假假摻和在一起,林至芳很難看得出來。

但偽裝**隻是做戲的一部分,有時候,他們可能還要在公開的場合演戲。

最驚險的一次,是富正在聯交所上市的那一年。那是1996年底,正值香港回歸前夕,亞洲金融危機出現端倪,香港首當其衝,大量炒家入局,股市虛高,又有傳言洋鬼要做空香港,搞得人心惶惶,每個港人早上睜眼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金融新聞和股票信息。

富正計劃是要在過年前上市的,但在如此風雨飄搖的時候,上市的難度猶如登天。關正英為了上市準備連續地應酬,有時候一周七天有五天在外麵喝酒,天天晚上喝得不省人事,大半夜送到醫院去掛水都是有的。就在準備上市答辯前一晚,他還請了聯交所的副主席吃飯。

當晚的飯局擺得很大,關正英帶著太太林至芳、公司高管和聯交所的官員在酒樓包了一個小廳,到場足有五十來號人。酒足飯飽後,幾位重要官員又被帶到了尖東夜場。

去夜總會之前,林至芳就借口不勝酒力要先回家,然後讓人把江去雁叫來陪同丈夫去夜總會。這是她慣用的手段了,做正房的不好打擾丈夫玩樂,就把做小的送去“伺候”,一來顯出她的賢惠,二來有知根知底的人跟在關正英身邊,總好過夜場裏不三不四的人。

江去雁到夜總會的時候,就見到一屋子男人酒氣熏天、左擁右抱,台子上歌女的曼唱曖昧而迷幻,台下的舞女們更是招搖輕佻。

關正英坐在長沙發的右邊,一個女孩正從桌子下麵鑽出來,往他懷裏爬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