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三個人的絆
郗晨在小套間裏住了一周, 直到靳尋再次出現在林新。
但他不是為了她而來,除了和張大豐的碰麵,還要協助“流落在外”多年的堂妹認祖歸宗。
趙瑄正在辦理轉學, 她要搬去春城的消息在年級裏傳開了, 因此她頻頻遲到早退,整日和一群狐朋狗友混日子。
本地的朋友爭相跟她拉攏關係,說以後去春城都靠她, 仿佛趙瑄就是他們這幫人的救命稻草。
其實大家心裏都有數, 隻是不那麽清晰, 自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就在這裏, 出不去, 就算出去了也混不出名堂。
而趙瑄,似乎就是他們最後的唯一的希望。
郗晨和戚晚將此看在眼中,偶爾也會討論。
戚晚說:“將希望放在別人手裏, 結果隻會失望。趙瑄憑什麽要幫他們, 換做是我也不會管。”
郗晨看了戚晚一眼, 並未接話, 心裏卻頗有體會。
就像是戚晚對她的事無能為力,而她對辛念家的經濟情況也無能為力一樣,大家都是自身難保,誰還有餘力操心別人呢?
而有餘力幫忙的人, 便要問一句,我憑什麽幫你, 你能還給我什麽?
類似的意思, 郗晨在陪靳尋去夜陽天時, 時不時就會聽到。
靳尋這次來, 去了三次夜陽天,郗晨三晚都在,酒過三巡靳尋就帶她離開,去往他的別墅。
但靳尋沒有碰過她,他不是在書房裏忙碌就是在主臥裏休息,有時候半夜會來人,像是跟他匯報什麽事。
就算靳尋沒有交代,郗晨也能感覺到,靳尋頻繁到林新為的是兩件事,一件是趙瑄和生母,另一件就是那所謂的“生意”。
和張大豐等人有關的生意,大概不是什麽正當買賣,度假村開發可能隻是個明麵上的“交易”。
而且那個項目實在太大,郗晨怎麽看,都覺得張大豐的分量夠不著,最多也就沾沾光分個邊角料。
可他總表現的仿佛自己是主角一般,以為哪兒都是夜陽天。
不過這些事郗晨並沒有深究,現在她隻關心自己。
一旦靳尋結束這場談判,不管結果是談攏還是談崩,都意味著他不會再來這個地方。
這就像是一場倒計時,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但蕎姐表現得比她還要焦躁。
她很急迫,還直接跑來套間告訴她,也不指望她有本事讓靳尋把這套房子過給她,隻要有錢就行,哪怕隻有幾萬。
這是蕎姐第一次懇求她,說自己再拿不到錢就要沒命了。
郗晨木著臉看著幾乎快要跪到地上的蕎姐,腦子裏蹦出來的第一個想法卻是,如果蕎姐死了,那對她來說算是件好事。
蕎姐見郗晨無動於衷,便氣道:“你以為我死了就沒事了?他們一定會來找你,你的下場不會比我好,你會被賣去東南亞,做最廉價的□□!那裏全是變態,他們還會用毒品控製你……”
這番話乍一聽像是意氣之詞,但郗晨太了解蕎姐了,她知道蕎姐在情急之下反而會吐露真相。
她不禁因此想到這些年失蹤的女孩,想到郗望,還有夜陽天裏欠了賭債後就“消失”,據說是逃到外地的小姐,以及一些高中剛畢業說要出去謀生路,說海外有關係,自此再沒有回來過的人。
郗晨忽然問:“郗望,就是被你賣去東南亞了嗎?”
“我說了多少次我沒有!”蕎姐叫道:“我要是狠得下這個心,我還用來求你,你現在還能站在這裏跟我這麽說話?”
郗晨湊近她:“所以你知道她在哪兒,剛才的話不是隨便嚇唬我的,你知道誰在做這種生意,對麽?”
蕎姐別開臉,她很少這樣心虛。
郗晨接著說:“如果你能回答我的問題,我也許會願意幫你解決麻煩。”
這話落地,母女倆之間許久沒有人說話。
蕎姐低著頭看著地板,仿佛在權衡形勢,郗晨就耐心地等,腦海中卻不斷閃現著郗望失蹤之前她們的那次爭吵。
還有那幾天裏她到處找郗望,腳下磨出水泡,心裏充滿了恐懼。
不過一會兒,蕎姐開口了,將郗晨的思緒拉回來:“是有一些人……”
“誰,夜陽天的人?”郗晨問。
蕎姐吸了口氣,幾不可見地點頭。
郗晨又問:“張大豐?”
蕎姐沒有點頭,但也沒有搖頭,隻說:“這個人手段非常黑,被他盯上的沒有一個能跑掉。”
“那郗望是被他盯上了,還是你……”郗晨將話題繞了回來。
但話還沒說完,就被蕎姐打斷:“郗望是怎麽回事我真不知道,張大豐根本沒見過她。她那個長相,就算見到了也不會看中。”
郗晨眯了眯眼,雖然蕎姐語氣不屑,卻從語氣和用詞中卻透露出一些信息。
張大豐過目的,比如她,用來交易的客戶多半也是張大豐親自打理的,除非有一天她開始走下坡了,貶值了,可能會被踹去“底層”。
而那些不必張大豐親自過目的女生、女人,一開始就在底層流水線。
人口販賣是個巨大的網絡,絕不可能隻是一個夜陽天就搞得出來的,夜陽天隻是其中一個“業務點”。
可能在林新還有許多個這樣的點。
“難怪你一點都不著急,也沒有去找過她。”郗晨喃喃道。
蕎姐說:“你以為我不想找嗎,是根本找不到啊。要怪就怪她倒黴,被人逮著機會了。”
自這以後,郗晨沒再說一個字。
蕎姐臨走之前,反複念叨著讓郗晨一定要想辦法,就算不是為了她,也是為了自己等等。
郗晨在屋裏呆坐了許久,想著眼前無法破除的困局,想著下落不明的郗望,想著虎視眈眈的張大豐,還有隨時可能抽身的靳尋。
直到傍晚,屋裏漸漸黑了。
門口突然傳來動靜,周長生進來了。
見到沙發上坐了個人影,周長生先是一怔,遂將燈打開,解釋道:“我在樓下看屋裏黑著燈,以為你不在。”
郗晨倒不介意周長生不請自入,這套間也不是她的家。
她走向周長生,要接過他手裏的袋子,周長生卻說:“很沉,還是我來吧。”
他將袋子放在地上,將裏麵的東西一個個拿出來用消毒紙巾擦幹淨,又整齊碼放到冰箱裏,動作利落且仔細。
郗晨看著他的背影,問:“你每天都過來,在外麵還要為了靳先生奔波,你妻子沒有意見嗎?”
周長生沒有回頭,隻說:“離婚了,她要女兒,兒子給我,走了十年了。”
“哦。”郗晨極輕地吐出一個字。
難怪她總覺得他身上沒有已婚男人的氣息,怎麽看都像是無牽無掛的單身漢。
郗晨:“那你兒子呢?”
周長生:“住校,或住親戚家。”
周長生收拾好冰箱,整理了桌麵,便準備走。
郗晨卻在這時從保溫壺裏倒出一杯茶,遞給周長生。
周長生接過茶喝了兩口。
郗晨問:“我什麽時候能見靳先生,我有事要找他。”
周長生想了下,說:“我幫你轉達,回頭告訴你時間。”
郗晨點頭:“謝謝。”
周長生:“應該的,等我消息。”
……
……
這段時間戚晚和張大豐的“父女關係”可以說是與日俱增,當然這並非她自願。
轉折點就是因為那天她還了那些照片,張大豐覺得她識時務,開竅很快,加上戚晚後來在賬本裏指出了幾個她認為奇怪的地方,張大豐對這個女兒多了幾分欣賞。
這在戚晚看來是一種自戀的表現,因張大豐說過,她遺傳了他的優點,是個好苗子。
戚晚問張大豐,他的生意除了夜陽天表麵上的經營,以及私下將小姐“介紹”給客戶們,是不是還有一些門路。
她說這是她從賬本上感覺到的,雖然她並不擅長這個,隻能憑感覺和賬目之間的邏輯關係推斷。
張大豐隻是笑笑,誇她敏銳、聰明,卻沒道出事實。
戚晚意識到,那一定是非常嚴重的事。
但即便張大豐不說,她也大概能猜到一個方向,張大豐不做實業,非實業裏來錢快且見不得光的,一般跳不出黃賭毒三者。
毒,不可能。
張大豐怎麽看都不像是和毒品沾邊的人,他自己也不碰。
賭,有點眉目。
她在夜陽天見過張大豐幾個稱兄道弟的朋友,聽說都是做地下賭場的,但似乎和張大豐隻是間接關係,他可能會分錢,但並非他的產業。
最後就剩下黃。
張大豐一直在做,但是如果隻是一個小小的夜陽天,應該不至於產出賬本上那些數字,夜陽天應該隻是其中一份。
戚晚仔細琢磨過張大豐這份“事業”的結構,有一小部分是他所說的“極品”,那是用來提供給高級買家的。
他所說的那個什麽網站就是目錄,方便了一些不便來夜陽天露麵的客人。
但就算是“極品”,賣出去了他又能分到多少呢?
如果客戶要買斷,那就是一次性的價錢。
除非張大豐利用這些線,賺取長期的,源源不斷的金錢。
難道是敲詐、勒索?
還是利用這些有身份、地位的買家,拿到一些投資消息或項目的參與權?
就拿多次來夜陽天的靳尋舉例。
那個包廂裏有監控,張大豐曾給她看過視頻錄像,雖然內容不多,監控也沒有聲音。
而錄像裏不止有靳尋、郗晨,還有負責地皮開發的地產商,有銀行經理,還有負責項目的政府人員。
張大豐就是牽線人。
戚晚便問:“你隻是個牽線人,不怕他們互相認識之後,不帶你玩嗎?”
“不怕。”張大豐笑了,隨即用手點了點屏幕上幾個人,說:“這個,這個,這個,他們所有人的把柄我都有。”
戚晚注意到他的用詞,“所有人”。
也就是說包括靳尋。
戚晚又看向屏幕中的郗晨,問:“既然有把柄,為什麽還要送女人給他?”
張大豐掃過戚晚:“看來你真的很關心你這個同學。”
戚晚也看向張大豐,撒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我們現在已經疏遠了,因為之前她家裏欠了錢,跟我借,我沒答應。她最近因為傍上大款,有點飄。我媽說得對,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PanPan
”
張大豐並沒有懷疑戚晚的話,在他看來戚晚沒有理由撒這種謊,他也不會想到,戚晚的所有行為全都是源自於對他的憎惡以及對這種父女關係的恐慌,這種極端敏感且帶點神經質的心思。
張大豐跟戚晚解釋:“這隻是一種禮數,就像過年送禮一樣。而且在這個項目上,姓靳的占大頭,送分厚禮是應該的。”
戚晚:“可他看上去很年輕,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張大豐:“你對他很感興趣。”
戚晚搖頭:“我隻是好奇你的生意,好奇這個項目怎麽運作。”
張大豐審視著戚晚,戚晚表現得額外平靜,直到片刻過去,張大豐判斷後認為就算是告訴她也不會有什麽風險,這才說:“他小時候,我就跟他家裏的長輩一起做生意。”
原來如此。
戚晚心裏的一個問號得到了解釋。
這麽說,張大豐來林新之前就認識靳家人。
但看張大豐的段位、能力、腦子,怎麽都不像是能和靳尋長輩平起平坐的模樣,就連對著二十出頭的靳尋,他麵上也少不了巴結、討好。
比較合理的解釋就是,張大豐曾經為姓靳的效力,但他現在自己當老板,有自己的地盤,對著女兒嘴上就不好說是給這家人打過工,就找了一種比較有麵子的說法——一起做生意。
戚晚又一次看向屏幕,略過靳尋的側臉,進而落在郗晨身上:“那她呢,等你們談完項目,她會怎麽樣?姓靳的會帶走她,還是留下她?”
話落,她又補充一句:“我不是關心她,她怎麽樣跟我無關,就是好奇。”
張大豐笑道:“帶走是一個價,留下是另一個價。”
戚晚很快想到了那些照片。
就算郗晨被帶走,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有那些照片在,郗晨要繼續為張大豐辦事,比如用靳尋那裏得到的所謂“商業機密”來交換?
至於留下,那就會輪到下一個買家。
但換湯不換藥,之前事情會再次循環。
而在那之前,張大豐應該會自己先上手。
作者有話說:
提示一下:
是郗晨,不是郝晨。
這一卷後麵的劇情可能會驚到一部分人,→_→提前打個預防針,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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