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三個人的絆
時間倒推回十二年又六個月以前。
……
……
郗望已經失蹤半年了, 當時她還不到十四歲。
周圍所有人,不管是關心的,還是八卦的, 對這件事都已經淡了, 而且都有一個心照不宣的認知——怕是凶多吉少。
死了麽,可能吧。
如果是遭遇意外,以郗望平日活動的地點和來往學校、家庭的路線, 總該找到屍體。
然而什麽痕跡都沒有。
不用警方告知, 郗晨心裏也有數, 大概率是被拐了。
拐賣什麽都有可能發生,生病了不會有人理會, 有的是打成殘疾弄到街邊乞討, 有的賣到偏遠山區,給素未蒙麵的男人生兒生女,還有的可能會賣到境外, 操持著最不堪的皮肉生意, 用毒打和毒品來控製人的身體和心智。
其實這些事郗晨過去從未關心過, 盡管新聞裏時不時就蹦出一兩條類似的新聞, 但她就和其他十六歲的女生一樣,覺得這些距離自己很遠,不會太過關注。
然而就因為郗望,她開始了解這些, 結果越看越焦慮,越看越害怕。
郗晨開始失眠, 也時常在晚上夢到郗望。
最後一次見麵, 她們吵了一架, 雖然是姐妹, 嘴上卻都不留情,往往是這樣親近的人會用最惡毒的語言,也知道如何一針見血的切中對方的軟肋。
郗望叫道:“我死都不想再看見你們!”
郗晨說:“那你就滾,有本事別再回來。”
這些話都不是真的,事後郗晨就後悔了,還計劃著怎麽能跟妹妹道歉,自己也能下來台階。
結果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郗望。
吵架的事她們的母親並不知道,不是郗晨不想說,是母親根本不在意這些事。
郗望的失蹤對母親來說隻是困擾了幾天,她沒有精力去找人,或是到處貼告示,警局也隻是去了一次。
……
林新地方不大,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獨特的夜生活。
這裏生活節奏慢,人們早早下班無所事事,於是夜間節目就變得額外重要。
在郗家住的巷子附近,就有一家不太入流的夜總會,名叫“夜陽天”,當然和電視劇裏演的那種燈火酒綠、歌舞升平的大歌廳比不了。
夜陽天裏有KTV有伴舞,也有陪酒且可以帶出場的小姐。
郗晨和郗望的母親就在這裏上班,因年紀最大,人人都叫她蕎姐。
聽說,隻是聽說,蕎姐年輕時在日本留學了一年,但有人說那不是留學,就是給一個華人做情人,但最終被拋棄了。
也有人說,好像是用非法途徑過去的,也不是給誰做情人,就是去那裏做小姐,因為外國籍小姐在那邊比較新鮮,流行過一陣。
無論是哪種說法,就因為那一年的經曆,蕎姐學會日本文化中“販賣愛情”的商業模式,後來靠著一點口才和手腕,說服夜陽天的老板開了這家夜總會。
蕎姐到處選人來做小姐,經過一段時間的培訓,再向生活枯燥乏味的男人們兜售“初戀”。
有時候也需要角色扮演,比如客人希望小姐是已婚身份,或是高中生,或是職場白領,這就需要不同的角色切換和衣服道具。
那時候夜陽天的老板很欣賞蕎姐,兩人還有過一段情,但後來老板因為牽扯進惡性事件跑路了,這裏就被後來的老板接手,小弟們也不再叫蕎姐“嫂子”。
至於蕎姐是跟哪個男人生了兩個女兒,這個沒人說得清,蕎姐自己也不提,隻是喝醉之後跟郗晨透露過一句,說郗望的臭脾氣跟她生父一樣,狼心狗肺,屁都不是,還長得醜,她看見郗望就來氣。
郗晨沒有告訴郗望,卻因此得知她和郗望是同母異父。
那她的父親是誰呢,郗晨並不關心,這是她人生中第一件覺得無所謂的“大事”。
這天是周末,郗晨又一次去了家附近的派出所詢問郗望的下落。
答案一如既往,還在找。
然而郗晨已經很久沒有看到警察出去找過人了,仿佛就在剛失蹤的那幾天積極走訪過,到現在連個懷疑對象都沒有鎖定。
郗晨家住在小巷子裏,出來進去要走五分鍾,她離開警局沒有回家,而是往學校走。
她在學校裏有兩個同級好友,一個叫辛念一個叫戚晚,此時戚晚正在學生會討論校勘文章,辛念就泡在圖書管裏,翻閱那些舊報紙。
剛走進校門,隔著一段距離就見到幾個女生湊在一起說說笑笑,聲音時高時低。
居中的那個非常打眼,外套綁在腰間,上身隻有一件緊繃的T恤,頭發披散著,一邊還加了幾縷彩色的“假發”仿佛挑染。
郗晨徑自走向教學樓,但居中的女生還是看到了她,笑聲停下來,目光不善且不屑,發出非常大的一聲冷哼,然後幾人就開始嘰嘰咕咕。
她叫趙瑄,郗晨的同班同學,彼此有些嫌隙,而且從高一開始,趙瑄就額外得針對。
但具體是因為什麽事呢,郗晨毫無印象,隻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她開始聽到身後耳邊時不時傳來的冷哼聲。
連她去小賣部買了一瓶可樂,都可能會聽到。
似乎她的任何動作,都會引起趙瑄的嘲笑,她的存在就是一種妨礙。
後來還是戚晚告訴郗晨,是趙瑄覺得她威脅到她了。
郗晨問是到什麽。
戚晚說,開學剛一個月,全班甚至連隔壁班,就都知道趙瑄的來曆非比尋常、非富即貴,她到處說自己是私生女,生父是春城名人,很快就要接她回去認祖歸宗。
當然,這種說法如果隻限於說,並不會有人當真,還圍著趙瑄巴結,就因為趙瑄不隻是說,她穿的用的都是林新這個小地方沒有的。
前不久,春城寄來兩個大箱子,裏麵都是某深受時下女生最喜歡的青春品牌新款,林新的商場沒有,可以網購,但網站上一部分還在預售。
趙瑄自留了一部分,剩下一半拿到學校高價賣給本地的“土豪”同學。
因為趙瑄的身世,她的人緣變得很好,總圍著三五個狐朋狗友,他們走到哪裏,都會引起其他學生的注意。
而郗晨沒有做這些功夫,僅憑臉蛋標致,身材發育的不錯,就和趙瑄的名氣不相上下。
辛念則說,以趙瑄的腦回路,針對郗晨是肯定的。
而趙瑄討厭的人,她的狐朋狗友也會討厭。
有一次,郗晨聽到身後不知是誰大聲說了句:“她媽到底是不是做雞啊,你們有誰的爸跟她媽睡過?”
回應這聲的是一聲怪笑,和幾聲“cao”。
早幾年,郗晨聽到這樣的話還會衝過去反駁爭論,蕎姐不做雞,她隻是訓練……小姐。
但現在她會當做聽不到。
不是聽多了懶得反駁,而是初一那年,有一天她放學去夜陽天,真的看到了蕎姐和男人正在做那件事。
就在舊包廂裏,門不僅沒鎖,還故意留了一點空隙,幾個小姐就湊在門口往裏麵看。
蕎姐聲音很大,男人一直在罵髒話。
待郗晨走近了,幾個小姐笑著讓開門口。
郗晨根本不需要貼上去,跟門口隔了兩步,就看到裏麵忘我的男女。
男人雖然背對著門口,他的衣服郗晨卻認識,正是那段時間頻繁到家裏的一個叔叔。
蕎姐當時介紹說是年輕時的朋友,一直暗戀她,現在在春城發展得不錯,如果順利她會跟他結婚,叫讓郗晨和郗望表現得機靈點。
郗望聽到要去春城,高興壞了,沒少嘴甜,逗得男人眉開眼笑。
郗晨卻表現冷漠,她注意過男人的穿著,還在他的外套裏襯上發現一個係著活口的價簽。
然後她翻了他的兜,找到一張衣服租賃的小票。
郗晨將事情告知蕎姐,蕎姐先罵了郗望一頓,說她沒禮貌,而且性格多疑,看誰都不像好人,跟她爸一樣不是東西。
類似的話郗晨聽多了,隻要一發生爭吵,她和郗望的生父就要被拎出來溜一遍。
後來,蕎姐就去問那個叔叔,被他哄了幾句,又跟沒事兒人似的。
結果,就在他們在夜陽天苟合的當晚,那個叔叔突然對蕎姐說自己做生意遇到難處,跟蕎姐訴苦、借錢。
蕎姐雖然經曆男人多,但她最愛的還是錢,而且她也確實沒錢,所以一提到錢就翻臉了,還叫夜陽天的保鏢教訓了他一頓。
自那以後,郗晨再沒見過那個男人,卻在某個早晨,扶著喝得爛醉倒在大門裏的蕎姐回屋時,聽到她嘴裏的咒罵,說是白陪他睡了那幾次,一分錢沒拿到,真晦氣。
那個早晨,郗晨給蕎姐換了衣服,看到她下麵的痕跡。
她知道那是什麽,但不知道是哪個男人留下的。
自這以後,郗晨就頻繁見到類似的痕跡。
蕎姐的手包裏還會掉出幾種避孕藥,有長期的,也有應急的。
她知道蕎姐在做什麽,她不鄙視,不譴責,卻也沒有底氣去和人爭辯反駁,說蕎姐沒有做雞。
尤其是初三那年,她的一個同班同學的父親,因為和蕎姐開房被妻子捉奸在床。
事情很快在這個地方傳開。
那也是第一次,郗晨跟蕎姐正麵討論這件事:“沒有別的客人了,非得找他?他是我同學的爸爸。”
蕎姐抽著煙說:“我多大年紀了,還挑客人?我不賺錢你吃什麽,喝什麽,臉上擦什麽?你自己摸摸,你的內衣都是純棉的,穿得比我都好。”
郗晨接不上話,也做不到將衣服脫下來扔到蕎姐麵前,這樣的意氣用事是無意義的,她早晚還要撿起來重新穿上,根本沒有理直氣壯的資本。
所以最終,她就隻是站在原地站了幾分鍾,就回屋了。
不一會兒,蕎姐跟著進來,笑著說她還挺識時務的,這脾氣可以,以後能少吃點虧。
蕎姐還說,這世界上比窮還可怕的,就是窮人身上的骨氣,那些骨氣會令一個一貧如洗的人,連自知之明都失去了,而“窮橫”的人除了沒錢,還會挨打。
郗晨從此再沒有指責過蕎姐,也不再過問她的客人。
蕎姐說得沒錯,她的確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了她,郗望就沒有這麽好的待遇。
郗晨想,她的生父或許是蕎姐的初戀,或是類似白月光一類的存在,而且應該長得很帥,因為蕎姐曾用“英俊瀟灑”來形容過他。
而類似的形容,令她印象最深刻的,還有《射雕英雄傳》裏令女人又愛又恨的楊康。
再說眼下,郗晨一路走神一路往教學樓的三樓走,學生會就在那裏。
她腦子裏裝了很多事,有郗望的失蹤,家中的拮據,還有近日來蕎姐的古怪——蕎姐很缺錢,比任何時候都要缺。
蕎姐看她的眼神也透著陌生,像是在看一件貨品。
尤其當她提起郗望時,蕎姐的評價是那丫頭不值錢,就是浪費糧食,興許是她自己想開了,不想再連累這個家。
這一切都令郗晨警惕。
想到這裏時,郗晨腳下一絆,險些跪在最後一節台階上。
她連忙穩住自己。
就在這時,她聽到外麵傳來趙瑄清脆的叫聲——生怕別人聽不到一樣。
郗晨下意識看向樓道的窗戶,窗口正對著校門,從大門外駛進來一輛高檔轎車,就停在校內停車場。
趙瑄興高采烈地跑過去,司機下來給趙瑄開門,她坐進去,又透過窗口跟滿臉羨慕的同學們揮手。
即便郗晨和趙瑄不熟,也多次在班裏聽過趙瑄的“宣傳”。
來接她的人是她的堂哥,春城富二代,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林新幾天,說是要在這裏和春城相接的郊區投資什麽度假酒店。
因為趙瑄在這裏讀書,還特意給學校投了讚助費,因此他的車可以在這裏暢通無阻,如果不是假期,校長甚至會親自出來迎接。
車子駛出校門,郗晨也收回目光,繼續心不在焉的往上走。
樓道裏過於安靜,仿佛隻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
然而剛走過樓梯靠近牆壁的拐角,身後忽然響起一陣響動。
接著出現另一道腳步聲,又重又急促。
郗晨下意識要回頭,並往牆邊靠。
但那個人卻一把拽住她,另一手則去捂她的嘴。
郗晨立刻發出“嗚嗚”聲,用盡一切辦法製造聲響,她用力掙紮著,即便身後的男生一把抓上她的胸部,她也沒有因此嚇到。
這不是她第一次被男生占便宜,在一些男人眼裏,漂亮的女生且弱小,這簡直是驚喜,更便於他們的淩駕、欺侮,仿佛漂亮就是一種“罪”。
但她真是“習慣”了,雖然這種事沒有人想習慣。
她在家裏被送蕎姐回來的男人親過,在夜陽天被喝醉的客人摸過,還在大街上遇到過暴露下、體的變態。
而現在,她被這個男生連拖帶拽地弄進最近的教室。
桌椅被他們碰倒了,她的衣服被扯亂了,她也看清了男生是誰,學校裏的一個混混,之前追求過趙瑄。
她忽然就明白怎麽回事了。
但她很冷靜,盡管占據精神另一半的是無盡的恐懼。
她知道這個時候不能亂,不能慌,不能哭,她看過很多科教片,知道這三件事隻會增加損失。
她的力量無法和男生抗衡,也不會格鬥,所以她也不打算浪費氣力掙紮。
她的雙手一直被男生抓著,等他親夠了摸夠了,起來準備解褲腰的時候,她逮住機會一把捏住他的“死穴”,用盡她所有力氣。
無論是哪一塊,隻要用力掐下去。
“啊——”男生慘叫出聲。
……
作者有話說:
紅包繼續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