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開竅
希爾諾進教室前再次核對了遍課表。
周一上午,團隊實戰模擬課,全年級通修,綜合樓頂樓大教室。
嗯,沒走錯。
希爾諾隨便找了中間一排坐下,攤開書看。
緊跟著來的是默文。
對方在門口站定,後退幾步看了幾眼門牌號,往裏麵掃了一圈,等瞧見了希爾諾,才放下心來坐到旁邊。
“這教室怎麽擺成了這個樣子?我還以為走錯了。”
亞彌斯教學樓中,絕大多數教室的桌椅都是懸浮於地板上,可自由活動。教師上課前可以用魔法將其指揮成合適的排列方式,便於接下來的教學。
像這種全年級通修的大課,通常會一排排緊密擺成階梯狀。
而不是現在這樣分成一圈又一圈的小型圓桌。
默文數了數,每個圓桌都圍著四張椅子:“我們四個坐倒是剛好。”
希爾諾:“我有不好的預感。”
默文:“?”
等麗茲和萊恩也到了,教室內差不多坐滿人,學生們自發分成了四片顏色的區域,可謂字麵意義上的涇渭分明。
有些沒地方坐的,便隻能和別的學院拚桌,彼此間沉默。
像希爾諾這四人一樣黑白紅綠和諧坐到一起的,稀奇得很。
離上課還有幾分鍾,麗茲打開了個人課表,興衝衝說:“看看我們的選修課有沒有一樣的。”
希爾諾看了眼自己的日程表。
亞彌斯內一周的課表安排得很清晰。
周一和周二的課程,是全年級統一上的通修課。
周一,上午團隊實戰模擬,下午魔法總論,晚上戰鬥心理學。
周二,上午魔族研析,下午亞彌斯校史,晚上是魔法師道德與倫理。
周四和周五,則是學院內部的課程。
周四,上午遺失的黑魔法學,下午黑魔法的防範與安全,晚上黑魔法思想史。
周五全天是黑魔法實戰課。
至於中間的周三,則由學生自行安排選擇。
希爾諾上學期末的時候,給這學期的自己安排了三門選修課,分別是風物與自然,野外生存,以及……
“我的天,希爾諾你竟然搶到了戀愛心理學這門課!”麗茲驚歎。
哪怕她下意識震驚地喊出口,也立即捂住嘴壓低了聲音,保護好友人的隱私。
希爾諾咳嗽了一聲。
“戀愛心理學?就是那個這學期新開的,全校學生都哄搶的那門課嗎?”默文感興趣地轉過頭來,小聲問。
希爾諾咳嗽了兩聲。
“哎,我當時也選了,結果沒抽到。不過希爾諾你竟然會選這門課……難不成有喜歡的人啦?”麗茲隨口一說,聽到希爾諾咳嗽了第三聲,終於意識到什麽。
“……等一下,真的有喜歡的人?”她雙眼謔地亮了起來。
作為在場唯一知曉希爾諾暗戀對象的人,萊恩站出來岔開了話題:“好啦,老師進來了,等下課再說。”
話音剛落,鈴聲響起。
一位頭發稍都打理得相當精致的老師走了進來。
麗茲等人暫且被吸引走了注意力,端坐起身。
希爾諾感激地看了眼萊恩,在心裏頭默默歎了口氣。
他並非想隱瞞友人,隻不過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選擇戀愛心理學這門課的原因。
在此前許多年裏,希爾諾一直是把尤珈老師當做自己仰望追尋的目標,將其視為自己黑魔法道路上具象化的引路牌。
尤珈老師很強大。
自己希望成為那樣的人,希望成為能夠站到對方身邊的人,希望成為對方身邊唯一的人……等希爾諾意識到自己的目標稍微發生了那麽億些偏移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淩亂了。
——不,希爾諾,你在想些什麽不敬的事情!那可是你的老師!
——你今年22歲,尤珈老師今年32歲,你們相差了整整10歲!
——你是在校生!!!
彼時希爾諾在內心裏狂轟亂炸,拚命否定心裏頭冒出來的不妙念頭。
那是上學期最後的複習周,他正因為學界某個有分歧的理論,在圖書館裏查閱著作。
正巧遇見了萊恩也在圖書館,便一起坐下複習。
對方摞起的書中,有一本粉紅色的封皮,吸引了他的注意。
“《戀愛心理學》,最近學生間挺火的一本書,你要看看嗎?”萊恩笑著說。
以希爾諾的性格,本不會在緊張的複習周看這種閑書。
但他偏偏卻在那時點了頭。
偏偏翻看了幾眼。
偏偏看著看著,神情逐漸凝固起來。
書上說,想要成為某個人身邊唯一的人,是戀愛中很常見的占有欲。
書上說,為了心中的那個人,而想要提升自己,努力成為更好的人,是戀愛中很健康的心理。
書上說……
書上裏裏外外都在說,自己動心了!
暗戀了!
喜歡的對象還是他的老師!
希爾諾如遭雷擊。
“……你看起來不太好,怎麽了?”萊恩不動聲色問。
希爾諾恍惚地搖頭,隻說自己沒事,繼續回到複習中。
又過了一會兒,他聽到一聲歎息。
萊恩摁住了他的筆。
希爾諾回過神來,看見自己麵前的稿紙上,寫滿了“尤珈老師”幾個字。
萊恩定定看著自己,問:“這本書的作者,就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她下學期會開一門戀愛心理學的課,要試試看嗎?”
那之後,或許是出於逃避的心理,希爾諾試圖用夜以繼晝的複習來麻痹自己,不去思考這件事。
結果麻痹過了頭,出了考場便昏倒在地。
自己對尤珈老師到底抱著怎樣的情感?
憧憬?敬佩?仰望?
還是說,在某些不知不覺間,就已然變了質?
希爾諾不知道。
但讓他放下一直以來的追逐,顯然是不可能的。
這早已成為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在魔法這條路上走得更遠,看得更多,是他此生的理想。
而尤珈老師,既是這份理想的起點,也是終點。
……
希爾諾收斂思緒,將目光拉回到眼下的教室裏。
講台上,這位老師看起來很年輕。
站在講桌後麵有些羞澀,像是剛入職沒多久。
有些學生不免有些輕視,鬆懈下心神。
希爾諾注意到前排幾個黑魔法學院的學生,已經開始看後麵課堂的書。
真卷啊。
希爾諾感慨著,將手上做了整整齊齊筆記的習題冊又翻了一頁。
絲毫不覺得自己也在這帶頭開卷。
他忽然感覺到一股熱切的目光,抬頭,看見那位老師正望向自己這一排。
希爾諾眨眨眼睛,將習題冊合上了,對著老師笑笑。
但他顯然沒有和老師對上思路。
隻見這位老師讚許地開口說:“請同學們向第三排的那四位學生學習,調整自己的位置,組成多人小組,每個小組內的成員必須包括四個學院的學生。超過四個人以上的小組,我會為你們添加桌椅。”
希爾諾眼皮一跳,先前的擔憂果然成真了。
這位老師說完後,學生們沒有動,隻窸窸窣窣,和旁邊相熟的人低聲說著悄悄話。
年輕老師站在講台上,有些為難。
她又將要求重複了一遍,說是這門課會涉及到許多小組合作的內容,需要大家一起配合。
台下仍是一陣沉默。
人群中,一個黑袍子學生舉手,冷靜說:“老師,我們學院的學生人數太少了。按照您這樣劃分,一個小組裏元素魔法學院的學生會是我們學院的三倍。這不利於組內的溝通。”
“什麽意思?你是說我們會欺負你們嗎?”另外一個方向,有紅袍子學生當即不耐煩地反駁。
“嗬。”幾聲嗤笑從黑袍子區傳出,像是覺得對方在開什麽莫大的玩笑。
那個提問的黑袍子學生說:“好可怕哦。”
聲調不高不低,配上那冷淡的臉,一度將嘲諷拉滿了。
他們是懂陰陽怪氣的。希爾諾扶額。
黑魔法學院和元素魔法學院,這兩家學院的關係本就不算多好。
上學期的馬拉鬆飛行比賽期間,兩院之間甚至有學生在中途打了起來,雙雙送進校醫院。
本來那隻是一個普通的意外事故。
有名元素魔法學院的學生,為了避開飛行路徑上的飛鳥,往後撤了幾步。
結果這一撤沒有控製好力道,直接在空中連翻了幾個滾,撞飛了緊跟在後頭的某位學生。
如果事情到這裏也就罷了。
那被無辜撞飛的學生,若是白魔法學院的,興許會和善地說沒事,甚至主動詢問對方是否受傷。
若是魔法陣學院的,也許會不甚在意地繼續往前飛。
哪怕是同學院的學生,道個歉,賠個不是,也就過去了。
可惜的是,那偏偏是黑魔法學院的學生。
希爾諾猶記得,當時那位黑魔法學生說的話被傳得沸沸揚揚。
“殘障人士都來飛馬拉鬆了,真勵誌。”
於是兩人互相將對方扭打進校醫院。
據說校醫院當時將他們兩個安排到同一間病房,相鄰著躺在兩張病**。
兩個人吊著腿沒事做,每天就你來我往地懟著沒營養的垃圾話。
這件事被搬到論壇上,又是一通不見硝煙的混戰。
那段時間,兩院間的氣氛壓抑到極點,脾氣那是一個比一個衝,一點就著,屬於是兩院養的狗走路上撞見了都得吠幾口。
希爾諾四人走在路上時,經常被以看外星人的目光看好幾眼。
“咱們這回頭率簡直是什麽大明星了。”麗茲嘖嘖稱奇。
眼下,台上的年輕老師顯然對當前的情況不知所措。
她輕咳兩聲,努力拿出屬於老師的威嚴來,說:“五分鍾內沒有組好的同學,要扣學分!”
聲音不算太大,台下窸窸窣窣的聲音卻立即靜了。
很快,學生們挪動起來。
希爾諾感慨,看來再驕傲的人也會為學分低頭。
中途有幾名紅袍子學生前來,問同院的麗茲,能否加入進來。
麗茲直接伸手指向希爾諾:“這是我們小組的組長,你問他。”
那幾人見了希爾諾,立即想起來對方在開學考核上的表現,猶豫幾下便挨個後退,去找其他組。
希爾諾:?
難不成他長得像什麽猛獸嗎?希爾諾不解。
等到全部組好了隊,老師滿意地環顧了一周,布置起了今天的課堂作業。
“每個小組需要齊心協力做出一份手工作業,下課前交。”
說罷,一筐筐籃子從門外飛進來,落到每一張桌子上。
希爾諾見到籃子裏麵,什麽彩紙、剪刀、膠水之類,一應俱全。
教室內又陷入了沉默。
不少人打開了課表,核對自己是否走錯了教室。
嗯,很好,團隊實戰模擬課,沒有問題。
——所以,那就是老師走錯了教室?
學生們刷刷看向台上年輕的老師,麵露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