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足球場
孟珩從三樓跳下,幸運的隻是軟組織挫傷。
可所有的檢查都做完,中考也已經結束了兩科。
檢查結果顯示一切無恙後,靳雅琴沉著臉扭頭就走,隻丟下他自己一個人在醫院。
那是孟至德第一次幹預孟珩的教育問題,他在第二天的傍晚來到醫院,先是盯著自己的小兒子無聲地審視一番,而後輕笑一聲,道:“有心機、不怕死,之前我還小瞧你了。”
孟珩說:“三樓死不了。”
原來孟至德看穿一切,他知道妻子終日將兒子放置在高壓環境下,他也知道孟珩準備反抗,他甚至知道連跳樓都是兄弟倆商量好的,但他還是選擇不去插手。
原因很簡單,他的繼承人已經足夠優秀,無論孟珩是一個多失敗的酒囊飯袋,都不會影響孟家在炎城的地位。相反,如果孟珩也像一個繼承者般成功,孟至德反而要憂心,兄弟爭勢間很可能稍不留神就讓企業走向滅亡,那才是真的得不償失。
所以那晚,他對孟珩說:“你可以去上你喜歡的學校,你媽那邊我會去說。”
孟珩從三樓跳下,收到的第一句關心,是來自第二天的深夜,好不容易從工作中脫身的孟乾。
他緊皺著眉走到病床前,伸手想要觸碰弟弟又害怕弄疼他,最後隻能用手背摩挲他的臉,啞聲問他:“疼不疼?”
這一摔,不光摔走了這麽多年與骨血共同生長的枷鎖,也摔走了他對於這個家的眷戀。
如果可以選擇,他希望自己隻有孟乾一個親人。
第一次反抗過後就極易產生第二次,此後孟珩做過的出格事情越來越多,年輕時這些事大多是有惹怒靳雅琴的成分在,可後來漸漸心境平穩,他也學會放過自己。
命裏無時莫強求,他在幼年時期失去的情感這輩子都無法彌補,既然無法彌補,就不要再去折磨別人了。
這些年他一直這樣安慰自己,可心底的最深處卻異常清明,他並沒有原諒和解,他隻是疲憊懶得去爭論對錯。
他靠著自己當初選擇的路也一樣過得很好,他不再渴望父母會自我審視自我反思,但他以為,起碼他們會認可自己,相信自己當初的堅持是正確的。
可他沒想到,他努力這些年,最難的時候就算在異國街頭畫畫賣藝也沒有求助過家裏,如今憑借著自己喜歡的東西獲得不錯的生活,在孟至德口中這一切竟然隻是因為他姓孟。
人在怒極的狀態下是無法爭論的,更何況他今天已經徹底心灰意冷,也不想繼續辯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他耳邊像是入侵潮水般嗡鳴。
再回過神時,他已經站在陽光下了。
炎城的秋天很舒適,可惜走在秋景中的人無心欣賞。
孟珩開著車兜兜轉轉、漫無目的,最後卻停在了一個小學門口。
小學的大門已經上鏽,透過寬大的門縫還可以看到裏麵雜草橫生,一看就是荒廢許多年的。
他將車停好,然後繞到學校的南麵,從一處矮牆邊翻越進去。
昂貴的鞋褲被刮花也不在意,他路過正前方的教學樓,接著往裏走。
破敗的足球場。
這是他一個人的足球場。
是他在高中那年偶然發現的無主之地。
那時他就已經記不清當年跟自己說要去足球場踢球的朋友叫什麽了,也或許他從未知道他的名字。
但足球場確實在他心中留下了印痕,他惦念多年,找到了它。
這片破敗陳舊的角落,是他夢中的足球場,也是他青春的烏托邦。
直到太陽落山,學校外麵亮起路燈,引得蚊蟲在燈下流連,這裏都還是安靜的、黑暗的,是這個繁華城市中被遺忘的。
足球場被人遺忘,但孟珩沒有。
有人打電話來催他回家了。
謝澤說:“鬆鼠魚涼了不好吃,我都處理好了,等你進門就下鍋,你回來了嗎?”
原來不被遺忘的滋味這麽好,他盤腿坐在地上,用沒舉手機的左手撫摸著蓋滿塵土的地麵。
他忽然不想讓這片足球場被人遺忘了。
謝澤順著定位趕過來,晚高峰擁堵,就算他車技再好來得也不算快,魚被保鮮膜一罩放進冰箱,調好的醬汁被衝進下水道,可對於孟珩的臨時爽約,他卻沒有一絲不耐與埋怨。
他離老遠就看見小學門口的一個單薄身影,停好車下去,先把外套給了孟珩,嘴裏數落道:“秋天溫差大,不穿衣服再感冒了!”
孟珩聽他話穿上,然後拉著他去翻牆。
孟珩先翻過去,然後在牆頭看著原地呆滯的謝澤,挑眉道:“你不會沒翻過吧?”
笑話,他謝小霸王這些年招貓遞狗、翻牆掏鳥什麽壞事不會幹?隻是他沒想到孟小公子哥頂著一身造價不菲的修身衣裳,也敢說翻就翻。
他微蹲下身蓄力,蹬住一個磚縫做引體,直接翻到牆的另一側,還仰著腦袋討打道:“要不要澤哥接著你啊?”
孟珩穩穩落在他身邊,與他牽著手往裏走。
途中謝澤借著牆外街道上漏過來的微弱燈光看了好幾次,生怕孟珩有什麽露出的皮膚被半人高的野草劃傷。
心驚膽戰跟著他走到了足球場,謝澤看著這破破爛爛的小地方,問道:“你在這兒藏什麽好東西了,非要我過來?”
孟珩已經走到球場中央,離他有些遠了,他隻見孟珩嘴唇翕張,聽不清聲音,再問那人又不肯說了。
他走過去,突然被孟珩猛地一拉,美人兒踮起腳與他接吻,昏暗的燈光照在孟珩的左臉,半明半暗間,照得他更加嬌俏誘人。
一吻結束,兩人微喘著,孟珩冷不丁道:“謝澤,我們去米蘭吧。”
謝澤瞧著他不像開玩笑,語塞道:“咱、咱們不是剛從米蘭回來嗎?”
這少爺脾氣上來折騰起人來還真是沒完。
“不。”孟珩抬頭與他對視,聲音輕卻鄭重,“我是說去米蘭定居。”
兩個人身上又是灰又是土,一回到家就趕緊洗澡。這麽一折騰謝澤也懶得做飯了,跟孟珩一起靠在沙發上,手裏拿著手機看外賣。
孟珩閉眼休息,任由他靠著。
氣氛有些微妙。
這微妙的氣氛從足球場上孟珩說出那句“定居米蘭”就開始了。
因為謝澤沒有回應。
球場上的孟珩在心裏默數到60,他還是沒有回應,於是孟珩懂了。
他從不是不知趣的人,更何況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謝澤如果當即拋下自己此前生命中的一切,奮不顧身陪著他到語言不通的異國安身,他才要覺得離譜。
但理智是理智,情感是情感。
他今天本就被往事擾得憋屈難受,自然不可避免地在心裏怨怪謝澤。
他知道這樣不對,可還是放任消極的情緒侵蝕愛意。
他閉眼獨自難過,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白天情緒波動太大的緣故,一時疲憊竟然真昏昏睡去了。
等謝澤叫他的時候,餐桌上已經擺好了外賣。
“吃飯吧。”謝澤的唇貼上他的額頭,然後先轉身離開了。
氣氛還是不對。
吃完飯,謝澤收拾餐桌,正往洗碗機裏擺盤子,就聽身後有腳步聲,他回頭看去,孟珩站在廚房門外,直視他道:“我先回去了。”
他這些天都是睡在這兒的,謝澤繼續回頭擺盤,因為動作的原因聲音有些沉悶,“你等會兒,先坐著。”
他身後,孟珩皺皺眉,想說什麽又咽下,還是坐到了沙發上。
半晌,廚房水聲停下,謝澤走過來,將擦手的紙巾隨手丟在垃圾桶,他沒有坐到孟珩身邊,直接長腿一跨坐在茶幾上,用自己的雙腿將孟珩桎梏住,這才傾身貼近他,彎腰自下而上與他對視,輕哄道:“鬧什麽脾氣呢?”
我來啦!因為這幾章都帶著孟珩的回憶不好拆開,就寫完一起發了!大家記得看前麵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