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銀碗盛雪
◎她喜歡的,不需要和任何人競爭。◎
話音盤旋而止,又似有縈繞未散。
手機此刻反而像燙手山芋,不給尚禧暖絲毫反應的時間,下一條語音便自動播放。
【黎舅舅:暖暖想去哪裏約會?】
他答應得沒有絲毫猶豫,聲音更是溫柔到了極致。
以至於尚禧暖全身剛剛褪去的粉再次齊齊湧上,徹底變成熟透的蜜桃,皮膚上的絨毛都沁出一層細密汗珠。
伴著低沉又溫柔繾綣的話音,她不由回憶起喬曦所說的訂婚傳言,和教她的試探招數。
在滬上,黎錫然是出了名的翩翩君子。
溫潤,矜貴,卻從無不可一世的傲慢。
即使置身在風波詭譎的商戰中,他也能做到春風化雨,片葉不沾身。
那麽關乎他們之間的風言風語,甚至有可能影響到尚、黎兩家的婚約消息,這般被大肆傳揚出去。
除非...除非是得到了他的默認。
被加了層少女濾鏡的浮想聯翩,一瞬如雨後春筍,密密麻麻冒出。
安靜到可聞花落聲的臥室,唯有她漏拍得心跳震耳欲聾。
又怕黎錫然會等太久,尚禧暖歪著身子去摸手機。
【銀碗盛雪:我約了今天下午去選綠城玉園的家具,可是外公十分不巧地出差了。】
【黎舅舅:好。半個小時後去接你。】
這次黎錫然幾乎是秒回。
得到回複,尚禧暖驚喜跳下床。
等她化完妝,換好衣服,黎錫然的車子已經到了尚公館外。
她匆匆吃了兩口飯,提上小包跑出門去。
銀白色邁巴赫,車牌是熟悉又囂張的滬A L8888,十分符合商人調性。
陳緹早早等在車外,主動為她拉開車門。
尚禧暖望著空****的後排,問道:“舅舅呢?”
分明說好陪她一起去選家具,可現在隻派來了他的專屬商務座駕和私人助理。
陳緹關上門,邊啟動車子,邊回道:“黎董下午有一個跨國會議,為了陪您,所以將會議前置了。”
黎錫然獨自掌舵偌大一個集團,很多工作都是提前一個月定下的。
而陪她,才是突如其來的事情。
仿佛感受到偏愛的女孩,心髒都炸出一場絢爛的煙火秀。
甚至車廂內也開始彌漫起黎錫然身上才有的香氣。
就像是濕漉漉的雨天,她被冷杉和雪鬆環繞。下一刻,就被抱進正燃燒暖身草藥的房間,溫暖又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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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抵達黎氏集團。
尚禧暖作為這裏的常客和黎錫然的“特殊對待”,直通董事辦樓層的電梯甚至留有她的指紋。
不需通知任何人,她便已經進入到黎錫然的辦公室。
南北通透的兩麵落地窗,一半可俯瞰整個滬上金融區,一半可賞園藝師精心種植的空中花園。
緊挨黎錫然辦公桌區域的玻璃牆外種著早春玉蘭,那是她四年前親自植下,今年第一次開花。
像是天意所指,隻等盛夏來臨,他們之間也要開出一朵小花。
想到此,尚禧暖頰側再次燒紅起來。
與此同時,辦公室門被人推開。
她詢音轉過身,正見黎錫然走在人群最前麵。
隔著不遠的距離,他一雙深邃柔情的瞳眸,正對上她的視線。
黎錫然因是中英混血,所以周身氣質除卻浪漫的英倫紳士外,還有國人典型的成熟內斂高知書卷氣。
他長相卓爾,身材也好。標準的九頭身,寬肩窄腰。
著最簡單款式的白色襯衫疊穿深色西裝外套,深灰色條紋領帶係得一絲不苟,給人又平添一份禁欲氣息。
朝她邁步時,就像電影裏的慢鏡頭。
攪得她心跳如擂鼓,又似羽毛搔心間。
見她已經在辦公室內,黎錫然抬抬手臂,散了身後跟著的一群人。
他溫潤深邃的眸光不帶任何侵略感,在她身上淺淺流轉,說道:“嗯,這件裙子果然更美。”
被誇讚慣的大小姐,直勾勾望著他真誠到不帶任何虛偽恭維的眸底,攤開手臂原地轉了個圈。
鮮活,狡黠地問道:“隻是裙子美嗎?”
午後的陽光熱烈,光線落在她纖細的腰肢上,更顯人窈窕玲瓏。
剛剛沒膝的裙擺,完美分割女孩腰身比例,露出雪藕般的修長雙腿。
二十出頭的年齡,她美得比春光更盛。
“不及暖暖萬分之一。”
大小姐這才豁然,蹦跳著到黎錫然身前,自然親昵地挽住他手臂,“我們現在走嗎?”
黎錫然挑眉,對於她的親密動作並無排斥,“還要再等我十分鍾,有條重要郵件需要回複。”
大小姐立即嘟起嘴,一雙桃花眼狡黠靈動,拖著音調自導自演一出大戲,“好嘛,好嘛。誰讓我們舅舅是日理萬機的黎董,能抽出一下午時間陪暖暖去看家具,已經特別讓暖暖受寵若驚了。”
瞧著她浮誇演技,黎錫然頗為無奈又寵溺地搖了搖頭。
推著大小姐肩膀,將人安置在沙發上,“就十分鍾,你先看這個。”
尚禧暖接過黎錫然遞給她打發時間的圖冊,是東方利德拍賣行最新一期的瑰麗翡翠拍賣會。
扉頁印著當期的壓軸藏品,和一位長相古典淡雅的美女拍賣師。
拍賣會時間正是今天下午,就在黎氏集團的黎安酒店裏。
“大小姐肯選我陪著逛街,才是最大的殊榮。禮尚往來,挑一件喜歡的。”黎錫然逗她道。
大小姐像是吃了罐蜂蜜,心跳也在獨有兩人的空間驟然加速。
她一向有收藏的愛好,十八歲時,就已經集齊某品牌全係稀有皮手包。
近年,開始將視線轉向古董珠寶。
黎錫然這番,在多情的大小姐眼中,就像專為她留心的拍賣會,還特地將地點放在自家酒店內。
那天午後的日光,被幾卷舒雲遮在天際線後。
柔和朦朧地光穿過搖曳的玉蘭花影灑在他身上,清雋得尤為矜貴。
三十歲的男人,周身除卻成熟內斂的正經穩重,還多了幾分清泠的少年氣。
而一進入到工作狀態中,他又自帶著縝密又犀利的高位者壓迫感。
尚禧暖用圖冊遮著半張臉,癡癡地視線再難從黎錫然身上挪移開。
“大小姐,再不看圖冊,可就看不完了。”他突然開口說道。
偷窺被抓包的人,臉頰一紅,連腮幫子都吹鼓起來,“我從來隻要壓軸藏品。”
黎錫然敲完最後一個字,點擊發送。
然後抬眸看向尚禧暖,隻見那張精致貴氣得小臉,隻剩滿滿的傲氣。
“五分鍾,大小姐要的壓軸就送到。”
尚禧暖沒少參加拍賣會,不免驚訝道:“可現在還沒開場呢!”
黎錫然起身,不緊不慢回道:“暖暖喜歡的,不需要和任何人競爭。”
那是黎錫然第一次見她時的承諾,隻要是她遇到的任何難題,他都無條件解決。
而作為從小被全家捧在掌心寵大的千金公主,驕縱恣意慣了。
難題也從一開始的高考卷子,變成珠寶、包包,稀有奢侈品。
凡她想要的,黎錫然總能像變戲法般送到她麵前。
尚禧暖的心跳也在這一刻加速跳動,電流更是淌過全身。
似春風動**,吹亂了滿園的玉蘭花池。
“既然舅舅這麽說了。那下午臨時改一下行程,我們去拍賣會現場玩吧。”比起直接得到,她更想看黎錫然一次次舉牌,隻為她一擲千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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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會還有五分鍾開始,門口檢票區的工作人員已經撤離。
得知董事長親臨,負責黎安酒店的總經理陳榕立刻前來迎接。
因為黎錫然的特殊身份,陳榕為兩人安排了拍賣會主會場二樓的包廂。
新中式主題裝潢的會議廳,從台下散座到二樓三間包廂。
淺竹茶色壁紙繪繡著名師字畫,燈燭映影,竹息馥鬱。
尚禧暖坐在中央包廂的主位上,單向玻璃正對著拍賣台。
陪拍的珠寶她並不感興趣,側著身子托腮看黎錫然泡茶。
他肩正身平,一係列的溫杯,洗茶,沏茶。
不由讓人感歎,他實在是個從骨子裏流露涵與雅的人。
“不看拍品?”黎錫然將泡好的第一壺茶先斟給大小姐。
“都說了,我從來隻要壓軸。”尚禧暖端起茶盞,盯著他眸底,意有所指道:“最好的那一個。”
黎錫然頷首,笑而不語。
主廳內的展台,美女拍賣師先是自我介紹,然後切換著流利的中、英、粵語播報各個拍品。
她一身掐腰旗袍,長發被簪子一絲不苟地束了個低發髻。
鼻梁上架著銀絲無框眼鏡,舉手投足間都透著溫婉優雅,沉穩大氣。
她動作不疾不徐,妙語連珠地為全場介紹一枚玉葫蘆翡翠吊墜,連音腔都是悅耳的。
“三千萬,OK!二樓西廂出價三千萬,還有更高的嗎?”
詢音,尚禧暖看向展台大屏。
象征“福祿雙全”的玉葫蘆翡翠吊墜,美則美矣,但該成色在冰種中還是稍遜普通。
拍賣師的視線還在飛速巡視全場,然後視線焦點落在他們所在的中央包廂。
那一刻,那道視線仿佛穿透玻璃,落在了黎錫然身上。
大小姐心中莫名開始不舒服,警惕地用餘光偷瞥黎錫然。
卻隻見他正含笑瞧她,“暖暖喜歡?”
原來是在關注自己,尚禧暖這才咽下口腔內的茶水,苦澀味一秒回甘。
“成色普通。”也不知道是哪個不識貨的冤大頭。
與此同時,拍賣師抬手,“三千萬第一次,三千萬第二次,三千萬第三次。”
落錘定音,“三千萬!成交!恭喜二樓西廂逢先生。”
眾所周知,東方利德拍賣會滬上總公司,專場統一設在黎安酒店,隻因會場建有二樓三間包廂。
入場散座需要門票外,落座二樓包廂還需再次驗資。
以中央包廂為主室,東西廂為陪室。
按身價高低,對號入座。
滬上能坐在西廂的逢先生,不用猜,就知道是哪位。
尚禧暖臉色當即便沉了下去,憤憤說了句晦氣。
黎錫然放下茶盞,看著她臉色溫言道:“該我們暖暖的壓軸藏品了。”
大小姐抿唇,雖是難掩神色,但為了接下來的拍品,還是強收回思緒,聚精會神看向展台。
“傳世翡翠珠鏈,起拍價三千萬。”
由33顆頂級帝王綠玻璃種串成的珠鏈,通體清澈如水,不含一絲雜質。
單是看著大屏上播放的圖片與視頻,就能感受到它的碧翠凝仙,芳華絕代。
一秒鍾,拍價已達四千萬。
現場,無論是雍容華貴的富太太,還是年輕靚麗的嬌小姐,都在為它不惜豪擲千金。
但歸根結底,也因芸芸頂級珠寶,唯有翡翠將周而複始,生生不息的概念融入珠寶美學中,是所有珠寶中的無冕之王。
而翡翠珠鏈更是淩駕於所有翡翠飾品之上的存在,33顆翡翠珠,每顆顏色的種質、水分都要有極高的匹配度。
近年來,有如此成色品質的已是少之又少,所謂可遇而不可求。
“四千八百萬!還有其他競價嗎?五千萬!”
“五千六百萬!”
燈火通明的會議廳,現場無一聲嘩然,隻有印著黎氏集團的號碼牌不斷被舉起,咬口極密,不帶絲毫鬆懈。
“六千六百萬!”
這次,現場終於出現一秒的凝滯。
二樓東廂房亮起綠燈,開始了該期瑰麗珠寶的第一次叫價。
尚禧暖捏著中式翡翠糕,清甜的綠豆沙化在口中。
對於常年混跡拍賣會的她來說,很是享受此刻的氛圍。
“舅舅,我猜我們會在這個數拿下它。”大小姐胸有成竹比了個九的手勢。
這是她除卻收集愛好,另一個估價愛好。
黎錫然挑眉,似是在認同她的話,“暖暖沒學金融,多少讓我少了個競爭對手。”
對於此類恭維的話,大小姐很是受用,“可以出價了。”
“六千六百萬!目前現場最高價,期待傳世翡翠還有更高的出價!”
“七千萬!”
“七千六百萬!”
幾乎同時,二樓中央廂房與西廂房齊齊亮起了綠燈。
“八千萬!”
這是東廂房最後一次出價。
這時,陳榕敲門而進,向他匯報道:“黎董。西廂房坐著逢氏的逢季聽總一家,東廂房,是您母親。”
尚禧暖將手中的茶盞一撂,“早知道,就不來了。”
聽到他的名字,大小姐心裏徹底堵了。
黎錫然抬手,示意陳榕先離開。
“為什麽不來?”黎錫然伸過手,捏住她纖細腕肘,抽出一張紙巾,溫柔為她擦拭手指上沾染的茶水,從動作到話音都是寵溺地,“看著討厭的人敗給自己,多好。”
本來還因為“西廂房坐著逢氏的逢季聽總一家”餘怒未散的她,突然有種被人撐腰的感覺。
好似,世界再紛擾,凡有他在的地方,她都可以肆意展示喜怒嗔癡。
這時,黎錫然再次按下桌麵上的綠燈按鈕。
美女拍賣師播價,“中央廂房,出價一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