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姚牧羊被池遂寧攬住,積蓄著無處發的情緒忽然有了著落,散進這個忍冬木氣味的懷抱裏。
池遂寧低下頭,旁若無人地與她耳語:“你想走,還是想贏?”
姚牧羊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鋒利又自信,讓人莫名心安。
理智告訴她應該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對姚遠峰和他的公主敬而遠之,最好一輩子都不再有交集。可她努力了這麽多年,失敗了這麽多次,哪怕隻有一次,哪怕是作弊……
“我想贏。”
池遂寧緊了緊手臂,轉向姚遠峰:“姚總,我太太孕期喜怒無常,若是冒犯了您女兒,我替她向您道歉。”
從池遂寧出現的那一刻,姚遠峰就抿緊了唇。
他和池遂寧並不熟悉,隻在企業家論壇上見過一次,但他的名字卻耳熟能詳——他是夫人宋雨欽定的女婿候選人之一,宋遙遙也滿意得很,考察他的品性是宋雨布置的任務,萬萬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考察,就被人截胡了。而且截胡的竟然是自己的另一個女兒,一段不堪往事留下的女兒。
姚遠峰管理著一個碩大的集團公司——物華集團,業務板塊覆蓋麵極廣,風馳汽車隻是子公司一個無足輕重的客戶,聽說今日池遂寧出席,本想屈尊迂貴親自和他聊一聊生意,摸一摸底細。
誰知女婿還是女婿,女兒卻換了人。
他嗬嗬一笑,維持住風度:“哪裏話,遙遙不懂事,別和她一般見識。不過小池,你什麽時候結婚的,怎麽一點風聲都沒有傳出來道?”
池遂寧麵不改色地胡說八道:“家母不愛鋪張熱鬧,隻通知了幾位走得近的親朋好友,知道您事忙,又向來低調,沒敢擾您清淨。”
言下之意,跟你不熟。
姚遠峰瞥了一眼忽然小鳥依人的姚牧羊,問道:“池太太喜靜,我是知道的,隻是婚事不好好操辦,嶽家怎麽交代得過去?”
池遂寧低頭看懷裏人:“你說呢,能交代嗎?”
姚牧羊接過槍,自然要好好瞄準:“我家人聽說你是上市公司總裁,自然滿意得不得了,讓我老老實實跟你過日子,別在外麵惹事丟人,怎麽敢挑你的理?”說著伸出粉拳在他臂上錘了一下,親昵又嬌氣。
姚遠峰的臉又難看幾分,目光移到她腹部,眯了眯眼睛:“你真的懷孕了?”
男性長輩對第一次見麵的年輕女性問出這樣的問題,十分不妥當,所以姚牧羊壓根兒沒有回答,笑意盈盈望著“丈夫”,把凶器又交還給他。
池遂寧會意,笑道:“多謝姚總關心,我們結婚沒有通知您,滿月酒一定送上請帖。”
幾分鍾的時間,姚遠峰似乎又蒼老了幾分。他向來鄙夷趙小山的素質,她教出來的女兒,果然也隻會靠孩子綁住男人。如今她找了池家做靠山,一腳邁進豪門,若是掀起什麽風浪,後果不堪設想。
周圍吃瓜的人竊竊私語,不知這個姚牧羊是從哪冒出來的。
宋遙遙哭過一陣,聽見大家議論,急忙擦幹眼淚跑過去,正好目睹兩人膩膩歪歪地摟在一起,而本應替她考察夫婿的父親,卻在對二人說恭喜,好容易壓下去的委屈又湧了上來。
她眼裏又蓄了淚,不管不顧地上前質問:“遂寧哥哥,你知道她是誰嗎?你怎麽能和她在一起?”
姚遠峰見勢不對,把她扯回身邊:“不要丟人現眼,跟我回家!”
宋遙遙眼裏的淚珠又淌了下來:“爸,你今天為了她,已經凶了我兩回了!我做錯什麽了?”
姚遠峰對這個女兒向來拿不起來,緩了臉色勸道:“你也不小了,該掂量清楚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我看你也累了,跟我回家去。”
宋遙遙跺了跺腳:“你不用趕我走,我自己走!我找媽媽去!”
事已至此,勝負已分,再待下去也沒什麽意思。
“走吧。”姚牧羊拽了拽池遂寧的袖子。
池遂寧手臂用力,把她整個人往上提了提,低聲道:“你贏了。”
她昂首挺胸,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戰場,一口氣一直到上了車才卸。
她茫然看向窗外的公園,遛彎兒的大爺提著鳥籠罵罵咧咧,一群小孩子滿地瘋跑,剛才的廊橋水榭、香雲鬢影似乎隻是幻夢。
“高興嗎?”
她搖搖頭。
“解氣嗎?”
她搖搖頭,又點點頭。
“後悔嗎?”
她這次出了聲:“不後悔,今天若是逃跑了,我準要難受好幾年。”
池遂寧唇角一彎,結束了采訪。
“會不會給你惹麻煩?”姚遠峰和宋家都不是善茬,惹怒他們並不明智,自己一時衝動,欠了他一個人情。
“是有點麻煩。”池遂寧也沒跟她客氣。
姚牧羊能力有限,隻能奉上真誠的道歉和感謝:“對不住啊,謝謝你。”
“麻煩在於,現在咱倆不結婚很難收場。”
姚牧羊身體一震,心道衝動是魔鬼。姚遠峰不是好糊弄的,她到底是真的嫁給了上市公司總裁,還是隨手抓了個人撐麵子,他一查便知。為了逞一時之快,她賣了好大一個破綻。
“那怎麽辦?要不咱們回去再表演一個當場鬧掰?”
池遂寧在路邊停下車,伸手從後座拿過一個公文袋:“簽了它,亡羊補牢。”
姚牧羊眼見著他又抽出一份厚厚的婚前協議,忍不住比了個讚:“您真是未雨綢繆,我聽說過隨身攜帶遺囑的富豪,隨身攜帶婚前協議的,我頭一回見。”
“我的資產比較多,請你理解。還有,高淨值人群通行的做法是把遺囑放在委托律師那裏。”
姚牧羊仔仔細細核對了一遍關於甲乙雙方可隨時解除婚約的條款,然後翻到了簽字頁。
池遂寧遞來一支鋼筆,沉甸甸的,筆尖泛著金光,十分適合簽賣身契。
筆尖觸及光滑的A4紙,她腦中的電路忽然接上了:“等等,你不會是故意的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姚遠峰是……跟我認識?”
池遂寧沒有否認。
筆尖離開紙張,她聲音也冷了幾分:“我果然沒猜錯,你怎麽知道的?”
池遂寧不疾不徐:“京城的姚總不少,但夫人姓宋的不多,女兒姓宋的就更少,他是最出名的一個。抱歉我聽了你的電話。”
姚牧羊搖搖頭,那通電話她故意沒有避開他,是她低估了對方縝密的程度,怨不得別人。
“所以你早知道他今天會來。”
“我還不至於。這個聚會由來已久,最早是京城有幾位人物愛垂釣,但身份敏感不方便出城,所以有人投其所好辦的,後來漸漸固定下來。我和姚總都不在這個圈子,平時很少來。”
一番話說得有釘有卯,像極了真話。
“那你叫我來做什麽?這並不是一定要帶女伴的場合。”?
“這裏環境不錯,孕婦該多出來走走。”
“孕婦更應該保持心緒平穩,少受刺激。”
“是我考慮不周。”
姚牧羊看著手裏的婚前協議歎了口氣,她從帆布包裏拿出另一遝紙,然後手起筆落一並簽下大名,遞給池遂寧:
“無所謂了,池總,我贏過一次,就不想再輸了。這是我的條件,請您過目。”
“你準備也挺充分。”池遂寧接過來掃了一眼,上邊寫著《補充協議》。
【一,婚姻存續期間,甲乙雙方不得幹預對方感情狀況。】
“我記得主合同裏約定,甲乙雙方不得與第三方產生有悖公序良俗的肢體接觸。”
姚牧羊聳聳肩:“這又不衝突。”
【二,甲方不得向乙方同事透露雙方婚姻關係。】
“可以。”
【三,甲乙雙方應采取有效措施,避免雙方親屬溝通交流,如甲方確需乙方出席家庭活動,應提前取得乙方同意。】
“請問姚小姐,可以請你出席我們的婚禮嗎。”
“請看第四條。”
【四,不舉辦婚禮,不宴請賓客。】
“請問姚小姐,隻有甲乙雙方參加的活動,算家庭活動嗎?”
“請看第四條。”
【五,秉持尊重大自然淳樸欲望的原則,在甲乙雙方皆欣然同意的基礎上,在確保胎兒安全及措施得當的前提下,可以有序開展婚內**。】
好像說得頭頭是道,又好像都是廢話。
“姚小姐設置這條條款的動機是?”
“書上說,孕中期也是可以有**的。”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姚牧羊抬眼望天:“池總,我不是菩薩。聽說那天體驗特別好,但我一點也不記得了,想想還是挺虧的。”
池遂寧聽罷下頜緊繃,一言不發地刷刷幾筆簽了名,字跡遒勁有力,規矩方正,和姚牧羊散漫零落的字體截然不同。
“池總,合作愉快!”姚牧羊伸出右手。
池遂寧握住她的指尖,把她的手輕輕翻了個個兒,手心向上。
姚牧羊有些奇怪:“什麽意思?貓爪必須在上?”
池遂寧另一隻插入口袋,掏出一個細細的圓環,放在她手裏:“做戲要做足。”
銀色的圓環微涼,沒有任何裝飾,素得不能再素。套在左手無名指上,大小剛剛好。
姚牧羊伸手對著陽光看了看,笑道:“池總真小氣。”
池遂寧發動車子:“你若是願意辦婚禮,眾目睽睽之下,我會準備個大的。”
“嘖,資本家果然好麵子,現在去哪?”
“送你回家,拿戶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