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聞言,薩菲羅斯輕笑出聲。
離她極近的胸膛低低震動起來,他看起來心情很好,仿佛她被困在傑諾瓦的巢穴裏是什麽令人高興的事情一般,類似的場景他曾經想了許久,現在終於實現了這個願望。
“你會改變想法的。”
如同危險的大型野獸,從喉嚨深處發出饜足的聲音。
薩菲羅斯垂下眼簾,唇角勾起一絲笑意。
“很快,你就能擺脫這個臨時的軀體。”
蛇一般的豎瞳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光,薩菲羅斯低聲補充:“再也不會受傷,再也不會死亡。”
“再也不會——”他頓了頓,拂開她頰邊的碎發,“分離。”
她拍開他的手,裹著黑色皮革的身軀冷硬如鐵,兩人在力量上的差距是如此懸殊,她的武器早在她醒來的那一刻就不知所蹤,她想憑力量撼動他根本不可能,但她並不在乎。
薩菲羅斯沒有揚起眉毛,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就像潛遊於水麵之下的蛇,動作永遠帶著從容不迫的優雅。他順著她的動作微微後退出一步,手掌離開她的臉頰,他給她讓出些許距離,但也隻是些許距離罷了。
她抬起眼簾:“我有一個提議。”
“比如?”
“你可以找別人實施自己的計劃。”
不管是延續種族,還是其他的繁衍計劃。
“你想往那個屍體裏塞什麽都請便。”她說,“但我絕對不會換身體。”
“為什麽?”
“我之前已經說得很清楚。”她語氣冷漠,“我已經沒有傑諾瓦細胞,也不……”
“你確定?”
她忽然頓住,寒冷而幽深的寂靜如霧氣彌漫開來,她在那一刻意識到自己看得很清楚,盡管幽暗的洞窟隻有魔石結晶散發著光芒,不管是周圍岩壁凹凸起伏的紋路,還是不遠處巨大肉瘤上表麵遍布的青筋脈絡,她全部都看得一清二楚,而人類的夜視力不可能達到這種程度。
心髒如墜冰窟,她張了張口,聲音艱澀:“……你做了什麽?”
但開口的瞬間,她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薩菲羅斯沒有立刻回答,碧綠的豎瞳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專注得近乎詭異。
“你睡了很久。”
他的聲音柔和舒緩,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隔著一層朦朧的霧氣。
“雖然融合花了一段時間,但和我設想的一樣,你目前的身體對傑諾瓦的細胞接受良好。”
明明是一樣的聲音,一樣的語調,他卻好像切換了模式,綠色的豎瞳細長如蛇,他就像用歌聲惑人的海妖,每一個音節都撥弄心弦,巧妙地調動她的身體作出回應。
“你現在的身體太脆弱了,所以這隻是權宜之計。”溫柔動聽的聲音貼著耳畔響起,“以前的身體還沒修補好,你暫且忍耐一下。”
她隻想扯下他的腦袋。
但現在的薩菲羅斯隻是一個思念體,隻要本體還在,破壞思念體隻是白費力氣,同時也會提前暴露她依然擁有反抗能力的事實。
愛麗絲說阻止隕石需要白魔石,能夠拯救世界的白魔石目前在薩菲羅斯手裏,不知道被他藏到了哪裏。
……究竟在哪?
視線不受控製,她無法轉動眼球,甚至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呼吸。就算是以前,兩人之間的吸引也從未這般強烈,好像世界急劇收縮,周圍的景色都變得模糊起來,眼裏除了薩菲羅斯的存在再也容不下其他,令人恍惚的戰栗感沿著脊椎擴散,她的意誌和身體糾纏起來,但身體一動不動,仿佛被抽去所有力氣。
薩菲羅斯朝她伸出手,修長的手指穿過散落的發絲,兩人的臉挨得極近,他的呼吸似有若無地拂過她的麵頰,隨著他開口說話的動作貼著她的唇瓣流連。
“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聲音微低。
“好好睡一覺。”
薩菲羅斯攬住她的身體,強壯的手臂環過她的肩背,如同纏住落入自己巢穴獵物的巨蟒,將她摟入自己懷中。
“等你醒來,一切都會回到正軌。”
隨著他說話的聲音,強烈的睡意上湧,她試著抓住他的衣服,手指攥住黑色的衣襟,但世界變得沉重,黯淡的意識如同飛速流散的沙漏,她抓不住現實,手指緩緩滑了下去。
她以為自己睜眼會見到世界末日。
在接下來的那段時間裏,昏睡和清醒的時間變得曖昧不清,她的意識仿佛被分成了兩部分,如同劇院劃分為舞台和觀眾席,隻有一部分意識具有思考能力,這個意識大多數時候都被困在後方的觀眾席,隻能看著薩菲羅斯安排好的劇目上演。
在世界即將迎來末日的期間,每日上演的劇目都平凡無比,她在陌生的木屋裏醒來,毀滅世界的魔王和她睡在同一張**,兩人的臥室位於木屋的二樓,每天早上醒來都能看見日光照耀在木地板上,外麵的雪景寂然無聲,整個世界好像都隻剩下他們二人荒謬的現實。
她甚至不確定這是否是現實。
失去意識前,她記得自己被困在傑諾瓦的巢穴裏,醒來後卻發現她躺在陌生的屋簷底下。位於冰雪平原地區的木屋留著人生活過的痕跡,也許是去而不複返的登山者,也許是早已搬離此處的村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這個連地圖上都沒有名字的地方,周圍方圓幾裏,隻有他們兩個活人。
趁著為數不多清醒的時間,她收集整理出了以上信息,其他的一概不知,空白如木屋周圍的景色。
與世隔絕的生活,時間仿佛變得尤其緩慢。意識時不時會落入昏沉的黑暗,她無法正確估算時間的流逝,隻覺得自己仿佛被困在了一個奇怪的循壞裏,而她目前的身體也是這囚牢的一部分。
又是一日清晨,黑色的羽翼遮去了朦朧的晨光,背後傳來溫熱的體溫,薩菲羅斯側身將她攏在懷裏,手臂繞過她的腰腹,像親密無間的陰影貼在她身後,每個早上都是如此,仿佛他在確認她的心跳,確定她還在呼吸,而不是一具僵冷腐爛的死屍。
窗外沒有聲音,樓下的壁爐餘燼未熄,溫暖的木屋和外麵的冰天雪地形成鮮明對比,這樣的天氣特別適合賴床,但問題是兩人根本就沒有安排正事。
準確點說,薩菲羅斯沒有安排任何正事。
這個思念體什麽都不做,每天隻是和她待在一起,他會給她帶來食物和衣物,在太陽升起的時候用翅膀遮住刺眼的光線,讓她在他翅膀的蔭蔽底下繼續休憩。如果她睡夠了,等她吃完飯,他會摟著她坐在燃燒的壁爐前,和她進行單方麵的聊天。
因為她無法出聲。
大多數時候是因為她的意識過於昏沉,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其他時候是因為她沒有辦法做出回應,自然也沒辦法罵他有病,為什麽要扮演普通人的日常,玩瘋子過家家的遊戲。
“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
薩菲羅斯將她圈在懷裏,壁爐前鋪著地毯,周圍散落著沙發和書架,有時候茶幾上還會出現熱茶,飄散著淺淡的白霧。
“以後不會有神羅,我們也不需要逃亡。吵鬧的人類並不存在,這個世界上有你我二人足矣。”
黑色的翅膀圍攏過來,煙霧凝成的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
她曾經在傑內西斯的背上見過相似的翅膀,不同的是,傑內西斯的翅膀在左,薩菲羅斯的在右,被寶條存放在魔晄爐裏的傑諾瓦樣本,背後也生有同樣形狀的組織,看起來既詭異又美麗,就像墮落的天使。
薩菲羅斯轉過她的臉,托起她的臉龐,低頭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銀色的長發如水銀流落,遮去了視野裏的其他事物。那個吻溫柔而纏綿,含著饜足的意味。
他低聲重複:“隻有我和你。”
偶爾,薩菲羅斯會帶她出去,但兩人永遠都不會離那個木屋太遠,頂多隻是在周邊的白樺林散步。
積雪映出陽光,亮得如同碎鑽。空氣寒冷幹燥,寂靜在枯枝折斷的輕吟中回響。
仿佛注意到她的視線,在室內無法展開的黑翼慢慢舒張,黑色的羽毛油光水滑,被陽光鍍上一層美麗的光輝。
隨著巨大的翅膀展開,黑色的羽毛尖輕輕顫動,擺出如同求偶一般的姿態。
那大概是某種無意識的行為,隻是單純地在舒展翅膀,是她做出了多餘的解讀,任由壞掉的腦子進行臆測。
她懷疑她的精神已經不正常了,雖然她本來就沒正常過。她越來越分不清幻想和現實、清醒和沉睡的時間,她每天睜眼閉眼,看見的都隻有薩菲羅斯,這個世界裏隻有他們兩人,其他的活物一概不存在,凍結的時間安詳平和得根本不像世界末日的前夕。
五年前,如果尼布爾海姆事件沒有發生。
如果兩人那時按照計劃順利脫離神羅,自此過上逃亡的生活。
沒有寶條、沒有傑諾瓦、沒有人體實驗沒有命運的因果。
如果薩菲羅斯不是薩菲羅斯,也許他們確實會過上平靜的生活。
最終抵達的,可能確實是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
普通的木屋、普通的生活,在天氣寒冷的時候泡上一壺熱茶,一起靠在壁爐前聊天說話。
她看著木屋的天花板,二樓臥室的角落裏點著煤油燈,橘紅色的光芒在黑暗的夜色裏融化開來,薩菲羅斯俯下身,銀色的長發沿著象牙般漂亮流暢的肩背線條滑落,他托住她的後頸,在柔軟的頸窩裏落下親吻。
低沉的呼吸貼著她的皮膚震動,僅憑映照在牆上的陰影,她覺得自己就像即將被大型野獸分屍的獵物,他將她籠罩在身下,耐心地品嚐她的脈搏和體溫,嘴唇貼著她頸側的線條向下遊曳,寬大的手掌撫過她的腰。
肩胛骨處的巨大翅膀再次張開了,黑色的羽毛緩緩紛落下來,如同煙霧無聲消散。
視野驟然變暗,蛇一般的豎瞳細而長,凝視他人時壓迫感格外強烈。薩菲羅斯指腹蹭過她的臉頰,額頭和她相抵。
他輕笑一聲,捧著她的臉蹭了蹭她的鼻尖。
“……利婭。”
熟悉的嗓音,近似溫柔的神情,在昏暗的光線裏刹那和過去重疊。
她最近時常感到恍惚。
靠在他的懷裏醒來時,看到桌麵上空空****的花瓶時,他親昵地抱著她和她說話,碧綠的眼眸裏出現笑意時。
……好可怕。
好可怕。
他裝得太像了,他不如直接給她一刀。
她多麽希望他能直接給她一刀,但是他沒有。
恍惚的感覺在某個早晨達到了頂峰。黑夜過去,黎明的光線透過窗戶灑落進來,空氣沉澱著霧靄般的藍,意識從昏沉的睡夢中慢慢清晰時,她感到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上多出了什麽,冰涼的觸感貼著細膩的皮膚,她垂下眼簾,在自己的左手上看見了一枚極其熟悉的戒指。
五年前,她親手挑選,親手拋棄,早就應該消失在熊熊火海裏的戒指。
他理應不知道存在的事物,現在又回到了她手上。
作者有話要說:
Last order裏的薩菲羅斯好病,味道絕讚,推薦大家前去觀看。
二十多分鍾,不長,相當於一集動畫,主要講的是尼布爾海姆事件以及紮克斯和克勞德的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