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窗戶

我在向他們敘述這個故事的時候,我已經稍稍冷靜了下來,並且刻意將與這個“男人”接觸的部分一筆帶過。

畢竟這聽上去就好像隻是我自己的臆想,混亂且展現得毫無邏輯,甚至可能還顯得非常可笑。

果不其然,麵前的兩位男士都沒有說話,那位留著兩撇小胡子的男人臉上露出並不太信任的表情,而另一位高高瘦瘦,有著一雙灰色眼睛和細長鷹鉤鼻的男人終於緩緩開口,“那麽女士,請問你有什麽能證明你言論的證據嗎?”

我沉默了片刻,而後從衣服的夾層中拿出了一些已經被海水浸濕的手稿。

“我在女巫的房間裏發現了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資料,但是……”

手稿上的字跡已經變得模糊異常,紙張摸上去也依舊有些潮濕,甚至有些已經變成了碎片。

我知道自己此時的行為非常古怪,也沒有其他證據能證明自己所言非虛,這些東西是除了我的記憶以外唯一能證明我還沒瘋的證據,隻是……

它們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但他們相不相信我對我來說已經不那麽重要了。

在剛才的敘述中,我才發現,原來我迫切地希望能將我那離奇恐怖的經曆告訴其他人,至少讓我能夠找個傾訴的對象,短暫地從中解脫。

這位應該叫做福爾摩斯的先生皺眉接過了我手中的紙張,所幸他手上戴著手套,我便猶豫這將紙遞給了他。

他的目光快速掃過我因為長時間海水浸泡而變得發皺的手指,而後又仔細觀察起那堆發皺的手稿來。

他細長且指節分明的手指隔著皮革,細細地摸索著紙張的材料,而後挑出其中最破舊的兩張紙,透過光線打量著,最後用招氣撲鼻法輕輕擺手,輕嗅著紙張的氣味。

很快,他放下手中的紙,看向我,“粗糙帶膠,模糊的水印,墨水含鐵……這是16、17世紀左右流行的意大利紙。”

“……”

我並不知道這是不是什麽16、17世紀的意大利紙,但我開始相信,麵前的男人可能確實如蘇格蘭場的葛萊森警探所說,能在某種程度上幫助我理清這一切。

即便我寧願,沒有這樣的人存在。

*

跑回房間的我立刻鎖上了我的房間大門,即便大門上的鎖對於那些生物來說簡單地可能根本就派不上任何用處。

我將塞在地板上的紙團用力地扯了出來,喘息著觀察著樓下女巫的房間。

樓下這個狹小的房間此時昏暗至極,我看了好幾眼才確定,這個古怪的、看上去行動不便的老婦此時竟然不在房間中。

我心中覺得非常的奇怪,因為過去居住的這半個月,我好像從未見過樓下的老婦出門,也沒聽過八卦的老蘇珊提起過對方。

但無論如何,我迫切地想要知道我身上究竟是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我好像處在現實和虛幻的夾縫中,無時無刻都在做著那些可怖混沌的夢。

於是,我悄悄地下樓,踩著吱呀作響的樓梯來到了那個老婦的房間門口。

我用力地轉動著門把手,卻沒想到大門竟然自己打開了,木門因為旋轉而發出了難聽的噪音。

遲疑。

我真的要進去嗎?

可就在大門打開之後,原本緊閉的窗戶發出了“哢噠”一聲清脆的響聲,上麵的插銷忽然在我的麵前自己鬆動,窗戶大開,呼嘯聲就像是痛苦的哀嚎,吹得整間酒館都在輕微晃動,而狂風吹得房間的手稿到處亂飄。

我的心忽然強烈地跳動起來,理智告訴我這一定是個圈套,為什麽恰恰在我想要探明情況的時候,那個詭異的老婦就不見了呢?

可就在此時,一張紙忽然就順著風飄到了我的臉上,我嚇得立刻將臉上的紙拿了下來。

我在動作間不經意地瞥到了紙張上的一隅,但即便是這小小的窺見,都讓我嚇得汗毛豎起。

我終究還是踏入了惡魔的陷阱之中。

機械般的張開雙手接住一張張在空中散落的紙張。

其實我看不太懂,但我就是能感覺到,有些紙張上扭曲的異國文字好像攜帶著魔力,像是記錄了最惡毒邪惡的黑魔法,又有些畫著扭曲可怖的圖案和有著觸手的惡心怪物。

最後一張飄落的紙上,一個人形蹄足、腹部伸展著觸手的怪物好似栩栩如生一般,他……它漆黑的眼睛好像在死死地盯著我,**在外的臉是我似曾相識的,而那個漆黑的麵容此時正朝我露出了可怖的獰笑。

是他!

那個隱藏在黑色袍子下的男人!

驚疑不定的我惶恐地想要移開視線,卻因此發現一個古怪鏤空的三角形被畫在紙張的角落,我忽然若有所感地低下頭——

狂風再度從窗外向我呼嘯而來,冰冷潮濕的雨水拍打在我的臉上,遠處的天際是濃厚陰森的濃霧遮天蔽日,快要向我撲來。

而我,此時正站在畫著詭異三角的地板之上!

……

眼前是它麵目可憎的容貌,耳邊是他的靡靡低吟。

它仿佛無處不在,即便紙張上寫著是我看不懂的文字,但那個名字好像就在我的嘴邊,隻是我努力地張了好幾次嘴,都發不出來那個詭異的音符。

我好像終於明白了我麵對的是一個無法用言語描述的非自然汙穢生物,如果有人膽敢在公開的場合提及這種生物,ta甚至會被教會抓住淨化。

我以為這樣的東西絕不會存在,可是事實是,它就在我的身邊!

“不……放過我。”

我開始顫抖,忽然理解了有誰曾說過的這句話,無知是對人類最大的恩賜。

可是,對方並沒有回應我近乎於低聲下氣的祈求,或許,不屑一顧。

“啊啊啊——”

窗外忽然傳來驚恐的吼叫,近在咫尺。

我的心中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於是我迅速跑到窗邊,艱難地扶著不停發出噪音的窗框,低下頭向下看去。

“……!!”

那個醜陋的、被我稱作是女巫的老婦,此時血肉模糊地躺在被雨水澆濕的地麵上,四肢狂熱地張開,濃重的血腥味散開,任誰看到這幅慘烈的模樣都會忍不住驚聲尖叫。

但我的嗓子此時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是驚恐地跌坐在地板上,轟鳴的噪音縈繞著我,讓我開始感到極度的恐懼。

怎麽會呢?

這不可能!

之前我在透過樓上的空洞窺向下麵的時候,我確信房間裏並沒有人,窗戶上有插銷,窗戶在我剛進來的時候也是緊閉著的。

如果她是不慎跌落,那麽她又是如何在這樣的狂風中把窗戶合上的呢?

還是她自己——

不……不不不。

我忽然在那一瞬間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

這不過是代表著。

“他”不會放過我。

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