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長椅

我猛地睜開眼睛,在驚恐中,渾身難受的我低下頭看向我的領口。

和我睡著前一樣,沒有動過的痕跡。

但我卻始終不敢放鬆,因為剛剛那個夢境是如此真實、如此近在咫尺,那些觸感依舊在我的皮膚上留存,讓我即便到現在都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用力地掐了自己一把,我從未用過這麽打的力氣,劇烈地疼痛差點讓哭出聲來。

現在,我確信,我處在真實的處境之中。

可是忽然,我感覺到我的眼前好像掠過一個黑影。

我驚魂未定地抬起頭,卻見到長椅中央的走道,靜靜地站著一個高大削瘦的黑色背影,如果我不仔細看,那麽他就像是徹底融入了黑暗之中,讓人找不到任何存在的痕跡。

“你是誰!”

我高聲喊道,打破了沉默,似乎這樣能讓我更有勇氣一些。

那個漆黑的背影並沒有理睬我,而是自顧自地看著麵前的教堂的前方不做言語。

而就在此時,當我的餘光再度想教堂前方看去時,我發現眼前的畫麵再度變化,不是我以為的、常見的信奉耶穌的十字架,也不是我在夢境中看到的那個巨大可怖的觸手雕像。

這裏的一切變得破舊古老起來,奇形怪狀的醜陋惡心的小型雕像裝飾四周,中間是一個古怪的、罕見的T型十字架,帶著一絲黑暗陰森的意味。

我的內心更加地恐懼,對那個一動不動的男人繼續喊道,“Who the f*ck are you?!”

或許是我的質問聲太過不敬且充滿怒意,“唰——”的一聲,男人出乎意料地轉過身,在漆黑的月色中露出了他英俊卻表現得饒有興致的臉龐,緩緩向我走來。

“嗒、嗒、嗒——”

腳步與地板輕輕撞擊,在可以稱得上是寂靜的詭異教堂裏,發出了清脆的聲音,讓我的心跳好像都隨之顫動。

“你知道嗎?我不怕你……你除了長得黑了一點以外,和其他人並沒有什麽不同。”

我絮絮叨叨,仿佛這樣就能安撫我已經接近崩潰的內心,“那些幻覺也一定是你的什麽可笑把戲!”

“我聽說過有一些能夠讓人致幻的藥品,你一定是在某個時候對我下了這種藥,試圖傷害我逼瘋我!”

越說我越覺得自己的邏輯自洽,而果不其然,那個男人停下了腳步,隻是用一種看不清神色的幽暗表情看著我。

“咕唧——”我的嗓間因為吞咽而發出了這般古怪的聲音,在這個寂靜的地方顯得十分響亮,甚至有些滑稽。

我想逃跑,可是我的身體無法動彈,不是我失去了移動的力氣,而是我像是被什麽重重地壓在椅子上,比之前彈琴時更加重的重量壓在我的脊椎和胸口,讓我根本無法喘息。

眼前原本漆黑的畫麵因為窒息變成了不停變化的雪花片,而雪花片又不停地扭曲挪動,像是腐朽肮髒的蛆蠅一般。

強烈的炎熱感不合時宜地出現,我忽然熱得仿佛身處岩漿中央,急切地想要把自己脫光,渾身冒汗,灼熱的呼吸從我的口鼻呼出。

可此時正是阿卡姆的雨天,明明我在剛才還覺得陰冷至極。

我再次抬起頭,麵前的那個男人隻是看著我,靜靜地欣賞我痛苦猙獰的表情,並引以為樂。

此時此刻,我終於承認我遇到了科學無法解釋的、不對勁的情況。

因為,在發生詭異幻覺之前,我一直都在房間裏,沒有吃過任何不該吃的東西,也沒有離開自己的房間。

在此之前,我僅僅隻是因為在地上那個空洞中看了樓下那個詭異的女巫一眼罷了。

……

我的大腦快速地運轉著,憤怒鼓動我要搞清楚這一切。

這個男人在其中又充當著什麽角色,是和我一樣的人類,還是無法被人描述的其他生物呢?

至少,我絕不能無緣無故地就命喪於此。

“你或者說你們,究竟想要幹些什麽?”

“……”

男人沒有說話,而是繼續向我走來,整個時間和空間都隨之扭曲,變成光怪陸離泛著金屬的彩色光澤,奇形怪狀的立體幾何圖形漫無目的地在空氣中漂浮著。

各種形狀的細胞不停地分裂,不停扭動著的鞭毛拖拽著細胞在我的周圍遊**,但我甚至不明白,我為什麽會認識什麽是細胞,什麽是鞭毛。

‘CHAOS.’

“……?”

我沒有聽到聲音,也沒有見到麵前的那個男人在說話,但我好像就是感覺到了這個詞在我的腦海中響起,不知道是有誰告訴了我答案,還是我自己從中明白了他的意圖。

混沌、無序。

我的視野一瞬間仿佛開闊了,遠處是一大團混沌的陰影,混亂刺耳卻有恢弘如交響樂的音樂聲縈繞在它的周圍,那聲音是如此地汙穢邪惡,以至於我感覺我的靈魂都被刻上了這種糟糕肮髒的印記,無法洗脫。

“不!!”

我開始尖叫,痛苦難忍地放聲尖叫,試圖要用聲音穿破一切有形的物體,但那種聲音如影隨形,和我的聲音交織在了一起,仿佛永遠都不會放過我。

而那個男人也離我越來越近,就像我即將要被徹底的黑暗給吞噬其中,他就好像是徹底的虛無,似乎要讓我永遠都見不到光明。

“噗——”

但隨即,輕輕的悶響。

我說過,我碰到男人會想要嘔吐。

在這樣令人頭皮發麻的危機時刻,我用盡了我最後的一絲力氣,抬起手觸碰他的**在外的脖頸。

此時此刻,我意識到好消息是,這個男人是有形體的,我能摸到他也能感覺到他。

而壞消息是,他的肌膚冰涼得完全不像是正常人的體溫,而我,也並不想吐。

或許是在經曆了那麽多之後,厭惡男人這種小事已經再也無法影響身體的條件反射。

但更有可能的是,這個顯然有著雄性外表的人,不是男人。甚至……他可能都不是人。

……

另一邊,男人此時深邃的雙眸閃爍著幽光,他垂眸看了看放在他脖子上的我的手,而後緩緩地有將那股擁有著詭異視線的目光移至我的臉上。

少頃,仿佛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為我可能會立刻因為這個無知卻冒犯的舉動付出我的生命。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男人卻隻是稍稍後退,臉上的表情帶著我無法描述的扭曲,我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不過,隨即我身上的力量也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回來,這代表著……我終於能動了。

在清楚的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我顧不上這個男人此時的古怪表現,也忘記了我之前掛在椅子上的微濕外套,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迅速朝著教堂外跑去。

教堂敞開的大門在我接近的時候開始緩緩的閉合,我的腦海裏忽然傳出了誰的陰森笑聲,桀桀桀,像是逗弄一隻螞蟻的孩子會發出的聲音。

大門在合上的一瞬間,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往外衝去,這股慣性的力量讓我不由得跌倒在堅硬粗糙的地麵上,摔得我磨出了血痕,讓我又開始眼冒金星起來。

但在離開教堂的一刹那,我忽然覺得周圍的腥鹹空氣都變得好聞了起來,微弱的光芒也讓我再也無法抱怨。

這至少比剛剛發生的事情好太多了,不是嗎?

想到這裏,我忽然轉過頭,此時我眼中的教堂一如我從未來過時的樣子,大門緊緊地關閉,透露出腐敗陰暗的氣息。

艱難地從濕漉漉的地上站了起來,我拎起了髒兮兮的裙子,腦中的目標從未如此清晰。

那間女巫的房間,一定有我想要知道的信息。

我要搞清楚,那個始終不肯放過我的‘生物’……究竟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