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黃昏時陽光的餘暉染紅了半側的街道,巨大廣告牌下受女孩子歡迎但價格昂貴的西式點心店門外,背著公文包匆匆的上班族低著頭匆匆趕路。
全透明的玻璃櫥窗上貼著可愛的卡通蛋糕形象,貼畫內側,剛哭過的井上用小巧的銀色金屬勺把高腳杯中的巧克力冰淇淋喂進口中。濃烈的可可香在口中融化開,優質鮮奶調製成的奶油在被咽下後會回味起一股淡淡的甘甜奶香,大顆粒的車厘子果肉飽滿,一口咬下時紅色的汁水在舌尖溢開。
一個小時前,井上正抱著膝蓋蹲在停車場的地上哭得停不下來。
鬆田和降穀被按著頭朝井上90度鞠躬道歉後,五個大男人齊刷刷地蹲在了井上跟前試圖安撫住她的情緒。
皮膚本就白皙的小姑娘哭得眼睛和鼻尖都紅了,眼淚像珍珠一般大滴大滴地直往下掉。被五個大男人圍在中間的井上活脫脫像一隻受極了委屈的大兔子。把毛絨絨的兔耳朵往往眼前一垂,遮住小臉誰都不想理。
六個人就這麽蹲著圍成了一個小圈。
井上被五個身高都超過了180的大男人圍著,整個人顯得極其小隻。
那畫麵像極了五隻表情各異的德國黑背狼犬圍著一隻哭唧唧的垂耳兔。
也虧得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都是對感情變化非常細膩的人,再搭配上萩原優異地溝通能力。在放柔了聲音對井上進行一番開導勸慰後,井上才抽泣著說出了自己感到委屈的緣由和心底的擔憂。
帶著鼻音的哭腔傳遞的明明是委屈的情緒,卻莫名有種可愛的感覺。
原本正愁雲慘淡的幾人也稍稍鬆了一口氣。
隻要願意開口溝通,一切就還有解決的可能性。如果井上千束徹底不理人,那今天這事可能就真的過不去了。
委屈巴巴的井上把小半張臉都埋在臂彎裏,看向周圍人的眼神寫滿了控訴:“嗚……全被你們毀掉了,一群混蛋。”
“哈?”鬆田忍不住發出一聲帶著不解的單音節,“這種事…”
他活動了下有些發酸的小腿,幹脆盤腿坐在了地上。
身上有著無論如何也無法掩蓋的光芒的人無論身處何地都耀眼到閃閃發亮。即便擺著張臭臉用糟糕的態度講話,也能讓爆/炸/物處理班的負責人屁顛屁顛地主動找上門攬人,優異到這種程度的鬆田確實有些無法理解井上的想法。但轉念想到自己父親的案子,他又突然有些明白井上為什麽會有這種擔憂。
萬一真的運氣不好,遇到亂來的前輩的話,大概確實會很慘。
撓了一把柔順的卷發,鬆田嘖了一聲陷入了思考。而後他抬手,揉上了井上的腦袋:“那你跟我們一起去爆/炸物處理班啊,怎麽樣?”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女孩子,隻是電視上似乎都是這麽做的——安慰哭泣的女孩子的話,就該給予幾個溫暖的擁抱或者溫柔的揉對方的發。
初次嚐試安慰人的鬆田手上動作帶著不自然的僵硬和別扭,甚至引來了萩原一臉憋笑的注視。
眼淚已經模糊了視線,井上疑惑地順著鬆田所在的方向看過去:“爆/炸物處理班?”
“對,爆/炸/物處理班。”鬆田回答地極其鄭重,這是他認真思考過後的決定:“今早的時候我和萩已經收到了機動隊爆/炸/物處理班的邀請,對方非常重視我們。我想過了,既然是我和萩弄砸了你的推薦信的事,自然也該由我們好好負起責任來。”
“如果你願意來的話,我跟萩會去和機動隊的人說一聲的。以後我們三人一組,那邊絕對會答應的。”
“隻要你來,我和萩肯定會好好照顧你的啊。”
“可是……”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淚水,井上有些遲疑。鬆田在說出這番話時神采奕奕的,眼睛裏閃爍著細碎的光芒。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喜歡爆/炸物處理班。
鬆田:“我知道爆/炸物處理班都是以男性為主,但不是也有不需要扛著一堆重裝備衝上第一線的後勤保障人員嗎。或者去機動隊其他小組也可以。誰敢欺負你,你就找我告狀啊。”
鬆田說得太過理所當然,以至於井上看著他凶巴巴地表情陷入了短暫地沉默。
片刻後,她眨巴了下眼睛,語氣中帶著一些不確定:“為什麽我有種隻要我來告狀,鬆田你就會衝出去把對方給狠狠揍一頓的錯覺……”
萩原:“噗……”
知道鬆田當初選擇考入警校的緣由的萩原這次真的沒能憋住笑,在發出第一個音節後他連忙抬手捂住了嘴,卻還是被鬆田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為了揍警視廳總監才來當警察的鬆田說不定真的會幹出毆打同僚幫井上出氣這種事。
井上沒有急著搭腔,她深知自己不可能加入爆/炸物處理班。和性別無關,純粹是因為她患有奇怪的色彩認知障礙。
讓一個近乎是色盲的人從一堆雜亂無章的線路中準確無誤地找到唯一一根正確的紅線並剪斷,這是何等操/蛋的事。別說警視廳會不會答應,恐怕一同前往處理的同事們就要先哭爹喊娘的跑路了。
但鬆田的承諾極具**力,井上確實狠狠地心動了。
井上千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是非常了解眼前的五個人的,畢竟是被教官們念叨個不停的超級麻煩人物。
特別是鬆田,入學麵試時把來麵試的教官們都狠狠懟了個遍,但因為拆解天賦優秀到讓人瞠目結舌,逼得教官們不得不咬牙切齒地在鬆田的個人資料上蓋上“給予錄取”的紅色章印。
如果是鬆田和萩原的話,就算是以新人的身份加入,也一定會迅速成為爆/炸物處理班不容小覷的核心人物。
況且如果畢業後也能繼續和他們在一起,她每天就都能看到黑白以外的其他顏色了。不用再在偶然擦肩時才回眸偷偷露出向往的表情。
一番猶豫,井上試探性問道:“說起來……機動隊是有負責警犬訓練的訓犬員吧,用於搜查爆/炸物或者罪犯的警犬。不過我現在惡補這方麵的知識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現在的話可能會有一點吃力,”已經蹲得腳有些發麻的諸伏景光換了個蹲姿,他笑得溫和:“不過井上也可以考慮來搜查一課。我和零,還有班長都打算去搜查一課。雖然可能無法分到同一個小組,但可以相互照應。”
“唔……這也不是我說去就能去的,也要看警視廳那邊的意思。”
“井上這麽優秀,一定沒問題的。”
井上沒有吭聲,隻是垂下眼瞼陷入了思考。
不會沒問題的。隻要色彩認知障礙還存在,她就不適合當警察。當初是被裹挾著進入了這所無數人向往的學校,如今又有把柄落在烏丸集團手裏,她不可能中途退出。
唯有自救,才是唯一的出路。
好不容易才有有所好轉的心情再次變得失落。
井上情緒的轉變太過明顯,連空氣都跟著變得稀薄壓抑起來。
道歉過後就一直沒吭腔的降穀零終於忍不住重重歎了口氣,他看向井上,一字一句說得極其認真:“放心好了,絕對不會再讓你哭的,我保證。”
他把井上弄哭了,他不想井上再哭了,無論是當下還是未來。
無關情愛,亦不纏綿。僅僅是出於“不想朋友哭”這樣簡單的想法。
因為確實是這麽想的,所以就這麽說了。
“絕對不會再讓你哭了。”
樸實無華卻能觸動人心。
先前還眼淚汪汪的女孩子忍不住瞪大眼睛,然後把頭埋進了臂彎裏。不想讓人看到她臉上的表情,明明眼角的淚水都還沒完全幹透,但其實有被這幾個人真切地感動到。
“冰淇淋……”埋著頭的女孩子小聲嘟囔出聲:“請我吃米花街那家點心店的巧克力冰淇淋,我就不生氣了。”
無聲遞出的台階是巧克力味的,鬆了口氣的五個大男人也終於展開了笑顏。
萩原:“放心好了,我請你吃一個星期~”
井上:“一頓就好,那家冰淇淋也挺貴的。”
萩原:“也就比普通的冰淇淋貴了三倍而已,不是特別離譜的價格。畢竟最開始把千束騙上車的人是我,所以不用客氣。一個星期的話我還是支撐得起的哦~”
降穀零:“那下個星期的份我來承包吧。”
諸伏景光:“再下周的話,我帶你去吃三文魚吧。一直吃冰淇淋也是會膩的,對身體也不好。”
鬆田陣平:“那我帶你去吃關東煮吧。”
五個大男人詭異地排起了請客的隊伍,短短五秒就承包了井上接下來一整個月的零食和加餐。
不過伊達航的那份被井上拒絕掉了。
請女孩子吃一個星期的冰淇淋的話,會容易讓女朋友多想並因此失落的。井上千束並不想給伊達航和他的女朋友添麻煩。
“千束果然是個為人著想的好女孩,”透亮的天空已經有些泛紅,萩原瞥了眼天空,單手插在褲帶裏,笑道:“不過我們再不快點出發的話就不能在門禁前趕回來了,千束醬我們快走吧~”
井上:“真是的……萩原你不要亂丟wink,像個花花公子一樣。還有鬆田,安慰人的時候隻需要溫柔地撫摸兩下就可以了,請不要一直把手放在我的頭頂,你這樣很像在進行奇怪的封印儀式。”
鬆田:“嘖……”
眉頭緊緊皺起,臉上寫滿了“麻煩”二字的男人扭頭看向了其他方向,一言不發地試圖藏著自己悄悄紅了的耳尖。
“噗呲…”
萩原右手握拳擋在嘴邊,發出了一聲短暫的笑。
一起長大的卷毛幼馴染也因為這聲笑,和萩原迅速扭打成一團。
鬆田扯著萩原的衣領子惡狠狠地說著“你剛剛笑了吧”的話,篤定對方不會真對自己動手的萩原打哈哈地笑著進行了否認三連。
警校離米花街有段距離,雖然鬼塚教官走的時候沒有把車鑰匙也一起帶走,但讓井上再次坐上白色馬自達再開車過去顯然是一件不現實的事。會不會超載暫且不說,反正井上千束是一定會再次癟下去的。
最後還是萩原從熟悉的汽修店老板那裏借來了三輛摩托車。
萩原:“出發出發,我們騎機車過去吧。千束你跟我一起吧,我車技超好的~”
說著還激動地拍了拍自己的後座。
鬆田:“哈?最危險的明明就是你這家夥吧。”
被歡快的氣氛感染,井上忍不住笑了出來,嘴角高高勾起。烏雲被清風驅散,明媚的暖陽穿過雲層,在臉上留下暖光色的光。
身側壓過來一片黑色的影子,是降穀零往井上的方向挪近了幾步。
兩人距離隻隔了肩寬的距離。井上抬頭望向近在咫尺的男人,對方靈動的灰藍色眸子裏倒映著她的模樣。
降穀零:“你考慮的怎麽樣?要跟我走嗎,還是和鬆田他們一起去機動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