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烏丸集團遇見的小小少女瘦弱的身影一直在井上腦海中盤旋,揮之不去。

尚未弄懂為何世間僅降穀零他們幾人擁有色彩,就又遇見一個鮮豔的孩子。但小小少女投向井上時充滿戒備的眼神,下意識躲避側開的身子,都像極了一隻曾受到過虐待的小貓,警戒又不安。

這完全不是一個普通十歲孩子該有的反應。

聯想到自己近幾年在烏丸集團的遭遇,井上千束無論如何也無法放下心來。

借著“受烏丸集團恩惠,如今即將畢業,無論如何也想再次表達謝意”的理由,井上帶著親筆書寫的感謝信,曾兩次主動登門拜訪中穀先生,卻都沒能如願在烏丸集團再次見到栗色短發的少女。

井上想起那日被烏丸集團約見時,中穀先生的層層試探和未能說完的潛台詞——烏丸集團有辦法把她保到交通課以外的其他課室。

看樣子除了即將畢業的她,烏丸集團在警視廳還有別的助力,更甚者或許早早埋下了其他種子。

以感恩作為借口的拜訪,次數太多的話必定惹人生疑。但在麵對中穀先生巧妙隱藏進濃鬱黑咖啡裏的試探時,井上選擇了裝作心思單純聽不懂的樣子。所以她不應該能聽懂中穀先生的其他暗示,也不會因為想要拜托轉課的事而上門求助。

妄圖再次接觸少女的計劃至此也隻能暫時擱淺。

不過井上千束倒也不是一無所獲——她第二次離開烏丸集團時,瞥見了另外兩個疑似有顏色的男人。

之所以說疑似,是因為那兩個高大的男人自始至終都是背對著她的,而且還穿著一身黑。

一個有著壯實的身材,另一個則是一頭銀白色的長發。

井上本來都已經拐進了樓梯間,卻在走下幾層台階後頓住了腳步。她呆滯住了所有動作,瞪大的瞳孔裏更是寫滿了震驚,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反射弧漫長到可以繞地球兩圈的人看到什麽不可思議的畫麵。

井上屏住呼吸,放輕了手腳,宛如倒帶一般倒退回了過道。她悄悄探出頭朝過道深處看去,背對著她的兩個男人用黑色把自己從頭武裝到了腳趾——黑色寬簷帽、黑大衣,腳下踩著雙質感不錯的黑皮鞋,就連頭發都是黑白雙色的。要不是壯實的男人從黑色短發側麵露了一對肉色的耳朵,井上差點沒能注意到他居然是彩色的。

現下細細觀察,她才注意到白色長發男人雖然看不到皮膚,但他叼著的露出小半截頭來的香煙,燃燒著的橫截麵確實是紅顏色。

長發男人很敏銳,不過片刻就注意到身後的視線。

在他轉身看過來的瞬間,井上千束快速退回到了樓梯間,頭也不回地隱匿住腳步聲地直接衝下了樓。

身後是金碧輝煌的超級製藥大公司,眼前是川流不息的車流。井上千束蹙著眉頭,內心一時間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剛才她差點一度以為自己的顏色障礙症又發生了什麽奇怪的病變。在看到全身漆黑的剪影小黑人後,開始看到隻出現局部色彩的人類。

但仔細想想,那兩個男人應該是全彩的吧,隻是剛好喜好黑色係的東西罷了。

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存在明明能看見並擁有色彩,卻非要把自己全身都武裝成黑色的人。

井上有些鬱悶,莫名想起一句在網絡上都快被傳爛了的雞湯文學——太容易得到的東西,都不會被好好珍惜。

世間還存在從來無法擁抱色彩的人。

若是人生永遠處於黑白地帶,井上千束大概就不會羨慕。不曾見過,未能擁有,自然無法理解。任世間最偉大的詩人將世間山水美景描繪成動人壯麗的詩篇,也無法打動她分毫。

就像過路的旅人在試圖向一個從未走出過深山叢林,也未接觸過外麵世界的被狼養大的孩子描述著大海的波瀾壯闊。但連湖泊都沒見過的人,又何嚐能理解大海。

井上千束是在深山小屋中孤獨長大的孩子,久聞大海,未曾一見。

直到她遇見降穀零他們。

那一刻,她越過了山河淺灘,置身於正在太平洋深處破浪而行的郵輪甲板上,入眼皆是是海鷗、浪濤和躍出海麵的鯨豚。

一束光打進黑暗,品嚐過溫暖的人怎麽可能願意放手。

像逆瀑布而上的魚,是在地窖不見天日的黑暗下長大的人突然順著開裂的牆體窺得一絲天光。

想要牢牢拽緊唯一一縷希望。所以在察覺到對方的友善後,哪怕被拉著胡鬧,也絕無怨言。本就溫柔堅韌的性格在麵對他們時,也忍不住變得愈發柔軟。是被陽光順著透明玻璃窗灑進的白牆,透亮中輝映著金橙色的溫暖。

離畢業典禮隻剩不到三天的時間,憑借著常年全校前十、女班綜合第一的畢業成績和教官洋洋灑灑誇了三千多字的推薦信,井上千束成功收到警視廳搜查一課遞出的橄欖枝。警校的教官們都在聊,說井上可能會成為第一個進入搜查一課的女警。

順道一提,女班教官曾經的同期——警視廳現任搜查一課警部、即將升職為警視的黑田兵衛先生在收到厚達八頁的手寫推薦信時,眼角狠狠地抽了下。

第一個得知井上被搜查一課邀請這個消息的人是小川香織。本就是關係不錯的好友,兩人的宿舍又隻隔了三個房間,平日裏也是一同上下課,她知道得自然比降穀零他們快一些。

“千束你是第一個進搜查一課的女性哎!這可是創紀錄的大事哦!說不定未來就會有越來越多的女性進入交通課以外的課室了!”興奮地好友激動到握著井上的肩直搖晃。

“是是是,你冷靜一點啦香織。”井上千束按住香織的肩讓對方震驚下來。上次在得知□□處理小組同意她加入的事時,香織也是捂著臉興奮個不停。

但井上千束還是低估了偶像文化對粉絲的影響。

隻不過是倒杯水的功夫,井上千束被搜查一課邀請的消息就被香織以短信的方式傳到了萩原研二那裏。行動力超強的某社交達人也很果斷,直接一個電話就打了過來。

聽著電話裏萩原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聲音,井上千束默默轉身看向坐在她小**的友人小川香織。她差點都給忘了,她眼前這個性格過分開朗的女人、她的好閨蜜小川香織是萩原研二的超級顏粉。雖然一起行動的其他幾人也帥氣到不給男明星活路,但在小川香織和他們首次接觸後,被萩原高情商的交流方式徹底折服的香織就變成了堅定不移的萩原單推粉。嘴上叫嚷著“研二這個飆車狂魔怎麽總是在我底線上狂舞”,但該尖叫的時候還是會捂著臉興奮地小聲尖叫。

被井上千束用微笑的表情默默注視著,小川香織縮了下脖子突然覺得有點冷。她哈哈假笑著宣稱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直接從井上的單人**彈起來,拉開門就跑沒影了。

“喂喂千束醬,你有沒有在聽嘛……”電話那頭,因為井上千束的長久沉默,萩原研二忍不住出聲抗議。

“嗯,我在聽。”井上千束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如流過古鎮的小河,寧靜怡人。

“哎~~~”萩原研二的聲音從手機聽筒處傳來,誇張拖長的尾音裏寫滿了委屈和不開心:“千束醬真的超過分,居然都不跟我們去爆物處。我和小陣平可都跟那邊說好了的。”

“抱歉抱歉,因為我對搜查一課挺感興趣的,也不想辜負教官的一片美意。原諒我吧,好不好?”

“不行不行。我好傷心,難過得快要死掉了。”永遠帶著朝氣的男人就連撒嬌都帶著孩子氣的意味。

隔著手機,井上千束卻能想象出萩原研二說這句話時的表情。本該上挑的眉毛無精打采地垂下來,亮汪汪的眼睛寫滿了可憐,像一隻受了委屈的金毛。

如果是麵對麵,大概沒有幾個女孩子能抵抗得住萩原研二故作委屈的撒嬌。

大概是因為真的把對方當作鬧著要糖吃的少年郎來看待了,井上千束聽著萩原的聲音,忍不住輕笑出聲,對著電話那頭說著道歉和安撫的話語。

“過分,千束醬到現在都還叫我萩原,超級生疏。”

“那……研二?”

“嗯嗯。”

“報道後我請你們吃飯,或者答應你們一個要求,所以就請原諒我吧。”

本以為萩原還會故意癟著聲音說考慮考慮,再得寸進尺的和自己討價還價。結果萩原卻意料之外爽快地答應了。

“這可是千束醬你自己說的哦~答應我和鬆田一個要求,是一人一個哦~”

“好,一人一個。隻要不太過分,我都答應你們。所以可以原諒我了嗎~?”

“原諒千束醬了。說起來現在也不早了,千束醬要一起吃晚飯嗎。”

井上千束扭頭看了眼書桌上的時針,指針已經停在數字“5”和“6”中間的位置。最近太忙,中午也沒能好好吃飯,現在肚子確實有些餓了。

不過井上千束不打算答應萩原研二的晚飯邀約。

“今天不行哦,降穀一早就約了我晚上一起用餐。”

已經快到約定的時間了,井上千束歪頭夾住尚未掛斷的電話,迅速脫下了身上的藍色警服,換上一條樣式簡單的白色長裙就推開了宿舍門。

她邊走邊對著電話那頭說道:“而且晚飯的話,鬆田大概率會和你一起吧。總感覺鬆田要是知道了我打算去搜查一課的事,一定會超級生氣。我還沒想好要怎麽跟鬆田解釋,安撫好他似乎也是件大工程,所以下次吧。”

“這樣啊……”電話那邊拖長了尾音,似乎是在思考什麽。片刻後,萩原才重新用歡快的語調繼續道:“那千束醬現在最好別出宿舍樓哦。”

“哎?”井上已經拐過了一二樓之間的樓梯拐口,她不解問道:“為什麽?”

“因為香織給我發消息的時候小陣平就坐在我旁邊。他已經知道了你要去搜查一課的事了哦,並且立刻動身去女子宿舍樓下堵你去了。算算時間,現在也差不多該到了哦☆~”

已經在宿舍門口被人給堵住去路的井上千束:“……”

謝謝你的情報,但我已經被鬆田堵到了。

雖然很想逃跑,但凶著張臉的鬆田直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截斷了她所有退路。鬆田伸出另一隻手,從井上千束沒被握住的手中拿過她正在通話的手機。

鬆田陣平:“萩,你把鬼佬的車開過來了嗎?……OK,我現在就把井上帶過去。”

被握住手腕的井上千束眼睜睜地看著鬆田掛斷電話後直接把她的手機揣進了褲兜裏。

鬆田也不去管井上千束臉上詫異的表情,在眾目睽睽下拽著井上就離開了女子宿舍。

雖然很想抗議,但看著走在前麵的鬆田的背影,井上千束格外的心虛沒底氣:“可是鬆田,我和降穀已經有約了……”

“哦。”

“還有快把我的手機還給我啦……就算和你們一起吃晚飯,好歹讓我通知降穀一聲嘛,把他一起喊上呀。”

“囉嗦啦,”回答她的是鬆田轉過頭來看向她時,臉上寫滿了不爽的表情:“現在可是是屬於我們的時間,誰要管那個金毛混蛋。”

“真是的,鬆田你總是喜歡說些容易讓人誤會的話。”

最後直到被鬆田塞進熟悉的白色馬自達後座,井上也沒能成功要回自己的手機。

坐在街邊飯店裏,井上看了眼擺放在自己麵前的盛滿了牛肉的蓋澆飯,又抬頭看了眼對麵正笑容滿麵的萩原和渾身上下散發著“我很不爽”氣息的鬆田,終於忍不住打破沉默:“研二你其實是故意的吧。雖然看上去像是在提醒我,實則是在打探到我的位置後進行戰術拖延,以確保鬆田能在我離開前順利找到我。”

萩原:“嘿嘿☆~”

和萩原那副得意的小表情不同,鬆田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更臭了。

鬆田:“……研二?”

井上千束:“唔……”

雖然不太確定,但井上總覺得自己猜到了鬆田的心思。她眨了下眼,露出個無辜的表情,臉上掛起溫暖又柔和的百分百微笑,對鬆田道:“陣平,原諒我吧,好不好。”

鬆田:“……嘖。”

雖然眉頭狠狠皺了起來,但鬆田陣平的嘴角,悄悄往上翹了。

作者有話說:

女警畢業就被打包送到交通課是日本現狀!就連整部名柯裏出現的女刑警目前也隻有兩個,一個東京的佐藤美和子,一個長野縣的上原由衣!千速她們就全部被打包送去了交通課。

再因為這個事來罵我性別歧視,頭都給你擰下來!

你這麽捍衛女性權力那你去日本競選去啊,到處黑我算什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