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晨風喧囂,平日裏嚴謹莊嚴的警校今日格外吵鬧。
井上千束對著鏡子整理著自己最後的著裝。為畢業典禮特意準備的全套警式禮服有著比平日裏所穿服裝更好的質感,繞城“8”字的右側金色肩徽銜接著一串綬帶,左胸是金和銅構成的警徽胸章。膝蓋往上半寸的一步短裙,中跟女士黑皮鞋。
垂放下來時剛好到胸口位置的中發被挽起來盤在腦後,井上千束將桌上的警帽戴在頭上,壓住柔順的劉海。她臉上化著精致的妝容,是香織拉著班裏那群喜好研究化妝品的小姐妹們趕在太陽升起前特意來井上的房間折騰了幾個小時的成果。
“今天可是畢業典禮哎,再怎麽說也要幫千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對呀對呀,井上班長平時也經常幫我們。”
六個女生提著一大包化妝品,嘰嘰喳喳地圍井上千束在房間裏鬧騰著。她們翻找出提前準備好的妝麵效果圖片,和井上的臉型反複對比,幾番討論後才確定下最後的妝容。
井上千束對著鏡子抿了下紅唇,即便沒有色彩的加持,她也能感受到五官的變化,是隻有明暗變化都能映襯出的精致。
她回頭看向小川香織和另外幾位同期笑道:“真的超級感謝,我現在感覺開心到都快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了。”
嘴角不同於以往的平淡,是整個人由內而外在閃閃發亮的開心。
被香織喊來幫忙的同班同學豪爽地叉著腰笑道:“哎呀別這麽客氣,大家都是同期嘛。而且香織這家夥可是說事成之後會請我們吃飯,所以井上你謝她就好了。我們可是要狠狠宰她一頓的哦。”
小川香織:“放心,妥妥的!盡管放開了吃,你們都胖了我就可以去追研二了,卷死你們!”
“可惡!香織你居然是打著這個主意!”
“不服你打我嘍,我雖然文化課一般,但搏擊成績可是遠在你之上哦!”
看著在自己單人**扭打玩鬧作一團的女孩子們,井上千束真的很慶幸自己能和小川香織成為關係要好的的朋友。香織也好,降穀他們也罷,全都是超級溫暖的人。看似大大咧咧,卻把小細節都藏在了心底。
被香織拉著拍了好幾張合影,眼看時間差不多了。香織便提議一起去吃早餐,帶著井上在內的六個人就準備動身去校門口的小吃攤解決溫飽問題。
因為是畢業日,宿舍樓下本就人來人往,井上又走在小隊伍的最後麵,視線被拘束在了狹小的空間範圍。原本還有說有笑的一夥人在走出女子宿舍大樓時,突然被按下了暫停鍵,停住前進的動作,收住了聲音。
受視野限製,井上千束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就看見走在自己前頭的六個女生全部轉過頭來,笑得一臉八卦地看向她。
小川香織更是勾著曖昧的笑容,一直朝她擠眉弄眼。
井上千束:?
當女生們以中線作為分界線,朝左右兩側各退一步後,視野變得開闊的井上千束僵住了臉上的笑容。她看見穿著警式禮服的降穀零和鬆田陣平正站在幾步開外的空地上,兩人互相對視的目光中甚至有電光火花閃過,火藥味異常濃烈。
注意到出現在女子宿舍樓下的井上千束時,降穀和鬆田更是以競走比賽般的方式暗自較勁,大步流星來到她跟前。
井上千束就這麽被兩個有著一米八幾大高個的男人手插褲兜地堵在宿舍樓下,他們微微前傾向井上壓過來的上半身和目不轉睛的注視,都讓井上莫名感到受一股撲麵而來的壓迫感。
總感覺降穀零和鬆田陣平身後正有兩隻看不見的大猩猩正在進行相撲大賽,不管是哪一邊都想把另一方丟出界外。
井上有理由充分懷疑在她下樓前,這兩個男人已經吵了一架。
至於小川香織,她們則笑得狡黠,轉過頭來對她無聲做了個“加油”的口勢,相互推搡著早一溜煙跑沒影了。
看著同班們消失在拐角的身影,井上千束深刻懷疑自己又一次被小川香織給賣了。無奈地擠出個笑容,她看向眼前的兩個超級大麻煩:“你們怎麽在這,等我很久了嗎?”
降穀零收斂起不爽,朝著井上千束露出個笑:“井上,我們快走吧,班長他們已經在禮堂門口等著了。”
“真是的,我可是一大早就在樓下等你了,”鬆田有些不滿,嘴上忍不住說著抱怨的話,但又帶著幾分故意炫耀的成分:“千束你好慢哦。”
降穀零:?
降穀零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的頓住,笑容更是差點繃不住:“千,束?”
一字一句,溫柔的發音被他念出了咬牙切齒的感覺。
是的,早在井上被鬆田截胡的那晚。不管是鬆田還是井上,都對對方稱呼的方式進行了改口,選用了更親昵的叫法。
當井上擺出示弱的姿態,歪著頭以清泉叮咚響般清脆舒緩的嗓音喊出“陣平”二字後。鬆田紅著耳尖,強行按住心底滿到快要湧出來的歡呼雀躍,裝出一副大度的表情,別扭地說著“這次就原諒你了”的話。
萩原舉著裝滿啤酒的玻璃杯和井上暢聊著最近發生的趣事和對未來的規劃,井上單手托著下巴,聽得認真,時不時給予幾句萩原回應。
從一聲“陣平”後就一直不停變換姿勢動來動去的鬆田在第二瓶啤酒快要被喝到見底時,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千束。”
聲音有些微弱,是不注意聽的話就會被忽略掉的分貝。
“嗯?”被突然打斷話題,井上千束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她眨了下眼睛,帶著疑惑地轉過頭看向萩原身側的鬆田:“怎麽了嗎,陣平。”
“不,沒什麽……”鬆田單手握著啤酒杯,另一隻手撐著下顎,默默把視線扭向了用白紙和複合木材做成的隔板牆上。
井上千束忍不住輕笑出聲,握拳遮在嘴邊露出個明媚的笑容:“好哦。”
“嗯?”鬆田看向井上千束,他眉頭微皺,有些不解:“什麽好哦?”
井上千束:“就叫我千束吧,我不會介意的。”
“嘖……”默默把視線又重新轉回牆體的鬆田陣平:“我才沒有在想這件事。”
井上千束隻是笑著望向鬆田,也不拆穿。短暫的沉默後,鬆田才轉動眼珠,朝著井上這邊投來視線:“……這可是你說的。”
“嗯,所以陣平以後請都喊我千束吧。”
偷看的視線被抓包,鬆田立馬再次直視前方的白牆,也不吭聲,但耳尖已經比他麵前早已冷掉的番茄牛腩還要紅了。
從那之後,鬆田已經以名字的方式稱呼井上千束了。
降穀零:“千束?”
笑眯眯的表情卻寫滿了危險的氣息,臼齒都要被他自己咬碎了的感覺。
自己明明最近一直都在獨占井上的時間,卻在最後三天被鬆田完全地搶占了先機。
還未加入組織開始漫長臥底生涯的降穀零在這一瞬間直接被氣出了波本瞳。他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是該氣自己下手太慢,還是該氣鬆田這個卷毛混蛋居然鑽他空子。
氣到快要爆炸的降穀零,暗自得意的鬆田陣平,一臉無奈的井上千束。
情緒微妙的三個人肩並肩地朝禮堂走去,卻在路上遇到了正向外走的諸伏景光。
對方說想要拍張照寄給哥哥,就帶著降穀零、井上和鬆田去尋找合適的拍照場所。在用手機拍下諸伏景光敬禮模樣的照片後,鬆田手腕轉動,哢嚓一聲順手拍下了正站在樹下抬頭看著天空發呆的井上千束。這一幕卻正好被降穀零抓個正著。
咬牙切齒的降穀零:“喂你這家夥,剛剛是在偷拍吧,拘捕你哦!”
“哈?”青筋在額角蹦起,鬆田道:“你在說些什麽傻話。”
“把手機交出來,我要把你偷拍的照片刪掉!”
“你還沒睡醒吧,需要我幫你把腦子裏的水擰幹淨嗎你這個金毛混蛋。”
吵吵鬧鬧的兩人齜牙咧嘴地對視,並逐漸升級為手機爭奪戰開始動起手來。
諸伏景光脫下警帽站到井上千束身側。他抬起右手胳膊,把警帽平整地放在小臂上。他側頭看向矮自己一截的井上千束:“不去阻止沒關係嗎?”
井上先是深吸了一口氣,而後緩緩歎出:“因為已經習慣了啊……這兩個笨蛋從入學起好像就一直在掐架。而且諸伏你不是也沒有去阻止嗎。”
諸伏景光隻是露出個有些無奈的笑,道:“我大概也已經習慣了。”
他眼睛明亮,笑起來時能揉碎春光月色。
“說起來,雖然平時也不差,但井上今天格外漂亮。”
“謝謝,是香織她們特意幫我弄的。”
“我猜……井上應該還沒吃早餐吧,喏。”景光從鼓鼓的衣兜裏掏出個點綴著一顆梅子的飯團,遞給井上千束。
“因為不是太方便攜帶,所以隻帶了一個小的,先墊下肚子吧。”
被遞過來的三角飯團被包裹在紫菜裏,握在手中時還散發著餘熱,應當是早上起來現做的。井上撕開外層的保鮮膜,單手握著送到嘴邊咬下一口。
白糯米被煮得恰到好處,柔軟但不失本該有的勁道口感。糯米被臼齒碾碎時,秋風吹過黃金麥田的金色氣息在舌根處溢開。撒在飯團上事先炒熟的黑芝麻香脆可口,梅子的微酸更是美味的催化劑,不至於讓飯團味道單調,又不會太過張揚以至喧賓奪主。
井上品味著手中的飯團,莫名想起一個月前在辦公室寫檢討時,教官們對諸伏景光的評價。
“廚藝非常不錯,是讓同期女生都自愧不如的地步。”
井上記得當時鬼塚教官是這麽評價諸伏景光的。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飯團,展現不出廚藝的高端,但不可否認,它確實擁有著能讓舌尖覺得享受的味道。
咽下口中的飯團,井上忍不住對諸伏景光感慨:“真想嚐嚐諸伏你的其他手藝,一定也很棒吧。”
“沒問題哦。報道之後,大家找個機會聚一聚,我可以做給你們吃。”
諸伏景光彎著雙眉,明明是狐妖蠱魅的上挑眼型,卻清澈似古鎮石橋處的涓涓流水,橋下倒映著的皎皎月色是蓄滿眼底的溫柔。
“唔……”吃完最後一口飯團,井上把保鮮膜揉成一團。她看著諸伏臉上溫柔的笑容,認真誇獎道:“諸伏你確實是個很適合結婚的人選呢。”
不包含任何曖昧的情感,隻是在平靜地陳述一件不具爭議的事實。不管是教官們還是她,大家都一致認為諸伏景光就是最適嫁的人選。
但那邊還在搶奪手機的兩人卻猛地頓住了動作,像被點穴般釘在原地。秒針在表盤上跳動兩下,他們才像發條被擰緊到極致後突然鬆開的玩偶士兵,彈射一般衝了過來。
動作要更快一步的降穀零握住井上千束的手腕,拉著人就往外走。
被人拽著跑出好幾步,井上回頭看向身後逐漸縮小的夥伴們的身影。呲著毛的鬆田像一隻被惹怒炸毛的黑貓,正揪著諸伏景光的衣領子說話。雖然看不清表情,但一定凶到不行。諸伏景光則舉著兩隻手在胸前搖晃,大概是在說著否認或者安撫的話。
看得太過專注,井上千束忽略了注意腳下的路麵,邁出的步子也往右蹩了一下。還好被降穀零眼疾手快地抓住胳膊,這才及時穩住了重心。
“別看他們啊笨蛋,萬一摔倒了怎麽辦。今天可是畢業典禮,可沒有能讓你換洗的警式禮服。”
降穀零皺著眉,說出的話似乎是在責怪,卻叫人聽不出半分指責的意味。見井上站穩,他紳士地鬆開了握緊井上胳膊的手。
“比起這個,降穀突然把我拉走是要做什麽嗎?”
“這個啊……”降穀零抬手摸著鼻子,眼神也瞥向了一側。單手插進褲兜的樣子看上去與往日並無不同,但如果不這麽做的話,他其實已經緊張到不知道該把手往哪裏放了。
清了聲嗓子,嘴唇抿了又抿,降穀零才終於重新看向麵前的女人。
他開口,故作鎮定的外表下,藏在褲兜裏的指尖都開始微微顫抖:“你……要不要和我交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