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湖麵波光粼粼,陽光傾斜著灑入湖裏,漣漪處折射著泛起一陣金光。
水裏翻湧著的錦鯉紅白相間,爭搶著降穀零指尖的麵包屑,魚尾偶爾拍出水麵激起一陣浪花。
井上千束蹲在降穀零身側,單手撐著下顎,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水麵修長的手指和水麵下熱鬧的生機。她站起身退後幾步,麵對著降穀零略帶疑惑的表情,拿起手機哢嚓一聲拍下了眼前的景象。
俊秀的男人單膝蹲著,涼風喧囂卷起金色發梢,湖水無浪歲月正好,像翻開一頁美妙的故事娓娓道來。翻湧的魚兒正好彌補了畫麵中所欠缺的活力,動與靜恰好融合,是一副娟麗美好的畫麵。
雖然在井上千束眼中,整張畫的重心有且隻有降穀零一人。
無視黃金分割線,忽略所有構圖定律,僅因他是此刻天地間唯一的色彩。
手指握著手機遲遲無法放下,井上千束盯著屏幕中的畫麵看出了神。說起來,最近因為運動會和快畢業的事,她已經忙得連續兩周都沒好好休息過了。雖然時常會和大家,但更多的時候都是小聚吃飯或者被強拉著闖禍。
像今天這樣以能融入身後景色的驚豔姿色,安靜地待在風景裏,還是第一次。
鏡頭外的降穀零歪了下頭,露出個頗為無奈的笑:“喂喂井上,被拍的人明明就站在你麵前。為什麽你寧願盯著照片看,也不願意看被拍攝的本人?”
“唔……”被點破的井上千束倒也完全不尷尬,她故作思考狀,抱著惡作劇的心態一板一眼地認真回答:“大概因為照片裏的降穀零不會拉著我胡鬧。”
降穀零臉上的笑容一僵,露出了個吃癟的表情。他抬手摸著鼻子,視線也因為心虛而瞥向了一側。
“總是遇到奇怪的事件,我也沒辦法。而且我也不是每次找你時都有事件發生啊,明明就有好好的給你投食過。”語氣中帶著一絲憤憤不平和委屈。
“是是是,謝謝降穀的冰淇淋,但是總吃冰淇淋弄不好會得高血糖哦,還會長胖。”
“所以今天換成原味酸奶了啊。”
“啊你說午飯時給我的那瓶啊,那個不是昨天吃烤肉時諸伏買的嗎。我有看到哦,他當時提了好幾瓶酸奶。”
“明明是我買的,當時隻是不方便所以才讓景幫忙提而已!”
“酸奶很美味,是濃稠的特質款,謝謝降穀~”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嘴上卻毫不留情的戳穿殘酷的事實:“但絕對是諸伏出的主意吧,在我表示不願意再吃冰淇淋之後,他給你出的主意。”
“……”被點破真相的男人抿嘴,嘖了一聲後低下頭不再吭聲。
暫停了麵包屑的投喂,魚群已經開始四散開來,隻有三三兩兩不死心的魚兒仍在湖邊徘徊等待。氣鼓鼓的降穀零盯著粼粼水麵沉默,小聲抗議道:“在你心裏,我就這麽差勁啊……”
語調平靜,卻怎麽聽怎麽像寫滿了委屈的哀怨。
井上千束翻看相冊的手指一頓,看了眼蹲在湖邊快把自己卷成倉鼠球的男人,遲疑片刻便也蹲了過去。
“對不起嘛,我不是那個意思……”
嘴上說著道歉的話,也是真心實意想要向降穀零道歉,但井上千束還是感到不解。以她對降穀零的了解,他應該是那種內心強大,為了目標卯足了勁不停衝鋒的人。完全沒考慮過在未來某一天,自己也會成為降穀零咬緊不放的“目標”的井上千束一臉擔憂,認真反思著自己自己剛才的話裏到底是哪個詞用得傷人。
“降穀君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超厲害的存在,同期永遠無法超越的第一名。天賦也好,長相也好,是完全無可比擬的存在哦。”
“你那天還說我被鬆田揍得毫無還手之力。”
安慰的話在嘴邊頓住,井上千束眼神遊離了一會,才心虛開口:“那還不是因為那天鬆田凶巴巴的看著我,我想著反正你也聽不見,我就……”
降穀零不再搭腔,把頭扭朝了另一邊,片刻後才讓風捎來一句極小聲的呢喃:“會變得可靠的。”
井上千束歪頭:“嗯?”
再轉過頭來時,降穀零已經收斂好了所有情緒,一如既往地露出個笑,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我說我會變得相當可靠的,所以跟我去搜查一課吧。”
這次輪到井上千束頓住笑容,像企圖逃避事實的倉鼠球默默把臉轉開:“真是的……怎麽你也這樣。”
“也?”
“鬆田昨天說有重要的話問我,雖然被萩原給打斷了,但肯定也是打算問我去□□處理小組的事吧。他甚至直接和□□小組負責人說了,那邊也同意了。”
“……”
“降穀你的表情變得有點點凶哦。”
“啊抱歉抱歉,一時沒忍住。不過已經快畢業了,井上你還沒有決定好嗎?”
井上確實被這個問題困擾了很久。
如果去向好朋友小川香織谘詢意見,對方隻會激動地發出尖叫,並強烈建議她去萩原所在的□□處理班。
“其實剛得知鬆田已經和□□小組那邊打好招呼時,我挺感動的,都打算直接和鬆田去□□處理小組了。但教官說他希望我去搜查一課,甚至拜托了當年的同期多指點我,所以突然就不知道該怎麽決定了。”
“4:2,所以果然是來搜查一課吧。”
井上千束一愣,很快反應過來降穀零說出的4比2是指什麽。教官、降穀、諸伏和伊達,確實是4票呢。
“降穀耍賴哦,班長可沒參與過這件事,伊達班長的票數不算。”
“那也是3:2,我這邊完全贏了哦。”
“是3:3,香織可是強烈推薦我去□□處理班哦。”
降穀零聽完,露出個失望的表情:“那你的想法呢?”
“唔……我個人其實更偏向搜查一課吧。不過這樣的話,我得請鬆田他們吃頓飯,好好道個歉才行了。哎?降穀你在和誰發短信嗎?”
“嗯,和某個在得到你的肯定後,就洋洋得意到處宣稱把我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卷毛白癡。”
“噗呲……”井上千束握拳放在嘴邊,忍不住笑了出來:“降穀,你和鬆田怎麽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真可愛。”
“哪有用可愛來形容男人的。”
“可是……”本欲再說些什麽,井上千束的手機卻在此時響了起來。
是鬆田陣平發來的訊息:
“現在在哪裏。”
“和降穀在米花公園喂魚。”
收起手機,井上千束揉了揉小腿肚,站起身來:“現在也不早了,降穀要一起吃晚飯嗎,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超好吃的拉麵館。”
“拉麵館?”降穀零也站起身,順手提起從剛才喂魚時就一直擺放在地上的資料:“鬆田帶你來的嗎。”
據降穀零所知,萩原沒帶井上來過公園這邊。如果是景的話,有值得推薦的料理店,他不可能不告訴降穀零。井上不會和伊達班長獨自行動的,那就隻剩下鬆田了。
“不是哦,是教官為了感謝我幫忙,帶我來吃的。說起來,為什麽我感覺降穀你今天一直在提鬆田。”
“嗯?”降穀零眨巴了下眼睛,露出迷茫的表情,略微回憶後答道:“沒有這回事哦。”
“唔……”可是明明就有。
井上千束沒有再說話,隻是沉默地注視著降穀零的容顏,心裏暗暗感歎男人之間的攀比心果然很奇妙,特別是兩個明明已經成年了卻還帶著少年心的不成熟男性。
“走吧,去吃拉麵。”
雖然是初冬,但受海洋性和季風性影響,公園的樹葉並未全部落光。長長的石磚路上隻有降穀零和井上千束兩人,因為自動灑水器不久前才運作過的關係,草坪沾著水露的氣息,灰褐色的石板也留下深色的潮濕印記。降穀零和井上千束聊著輕鬆愉悅的話題一路穿過河流間的小橋,卻在走出公園大門打算一同右拐離開時被短暫的一聲車鳴攪亂了迷漫在空氣中的微妙的舒適感。
輕聲短暫地按響了車喇叭的白色馬自達看起來格外眼熟,以違反禁停標準的方式大搖大擺的停在了公園門口。車窗搖下,副駕上露出鬆田臭到極致的臉。靠馬路那側駕駛座上的萩原往前探身,和鬆田錯開了一個身位,笑著朝路邊的井上招手。
比鬆田更先一步行動的是井上的步伐。
她三步並作兩步,直接來到副駕車窗前,彎腰歪頭,視線錯開鬆田直直射向駕駛座的萩原:“萩原你絕對超速了吧,而且還違停。”
“呃……”被點名的長發男人肉眼可見的瑟縮了一下,連說話的聲音都因為心虛而降低了音量,就差把“慫”和“乖巧”幾個大字直接掛在臉上:“是小陣平一直催我,所以我才……”
井上千束:“……”
默默把視線扭向從剛才開始就被她忽略的鬆田。
憤憤不平的卷發男人把胳膊挽在胸前,下垂的嘴角無聲抗議著井上千束的行為。
“鬆,田,君。”
叉著腰的井上千束鼓起了臉,像隻圓滾滾的河豚在向對方發出危險警告。
但一般這個時候,井上都是沒有真的在生氣,隻是做出姿態警告正在胡鬧的夥伴們一番而已。
“還不是某個金毛混蛋發短信來挑釁我。”
齜牙咧嘴的鬆田就像一隻生氣的德國黑背,神態雖然凶巴巴的,但柔順的毛發看上去卻意外的好揉。
於是井上千束也真的上手揉了。
本以為天然的卷發都會比較有彈性,或者說相比起直發來說會更硬一些,但上手的感覺卻意外的順滑。
忍不住在心中發出了“鬆田的頭發要比鬆田本人乖巧聽話得多呢”這樣非常失禮的感歎。
被井上千束揉頭的動作打斷了怒氣值蓄力的鬆田直接呆住,反應過來時耳朵簡直紅得不像話,狀態也從生氣的德國黑背變成了憤怒抗議的土撥鼠:“真是的,井上你在幹嗎!”
心情一下就變好了的井上收回了作惡的手,笑眯眯地答道:“因為鬆田真的很可愛啊,所以忍不住就上手了。抱歉抱歉,鬆田就原諒我吧~”
“嘁……”別扭地把頭扭開了,但紅到要滴血的耳朵卻怎麽樣都藏不住了,卻在看到自家幼馴染的表情時再次炸毛:“研二你這家夥!在憋笑吧!”
萩原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癱在駕駛座上,左手搭著方向盤,嘴角翹到根本壓不住:“因為小陣平居然臉紅了呀~”
“哈?我才沒有臉紅,再亂說揍你哦!”
萩原:“是是是,口是心非可不受女孩子歡迎哦,小陣平~”
“你這家夥!”
與車內的吵吵嚷嚷不同,井上千束抬頭看向馬路對麵等待綠燈的行人,詭異地陷入了沉默。
像被拔掉數據線的機器人,或是失去中樞神經的可憐物種,喪失了所有行動能力。井上搭在車門上的手指也開始微微顫抖,指尖一下又一下毫無節奏地敲擊在金屬鐵皮上。
從剛才就一直站在井上身後半步的降穀零第一個發現了異常,他上前一步,抬手在井上眼前晃了晃。
“喂,井上?”
鬆田和萩原隨機也注意到了井上的臉色,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馬路對麵是五個聚集在一起的年輕人,有挎著裝滿食物的籃子的、背著雙肩包的……怎麽看都隻是普普通通的來公園踏青的朋友一行人罷了。
鬆田:“他們中間有你認識的人?”
鬆田皺著眉頭一副凶巴巴的樣子,似乎已經開始在那五個人裏掃描是否有可疑對象了。就連萩原也不笑了,和降穀零一同擺出嚴肅的表情。
大概已經開始在腦內腦補他們中有誰曾經狠狠地欺負過井上或者是辜負過井上,以至於她會以這種魂不附體的神態注視著那邊。
井上千束:“不,完全不認識。但是……”
恐懼和震驚的情緒在心底翻江倒海,掀起滔天巨浪,恨不得把井上千束的內心世界全部推平砸毀。
臉色也忍不住開始泛白。
車裏的兩人和身邊的男人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眼神像餓了三天終於瞄準獵物的惡狼,凶狠地盯著對麵五個人。太過灼熱且可怕的視線甚至讓對麵本打算過馬路的幾人停住了向公園門口靠過來的腳步,他們圍成一圈小聲嘀咕起來,還時不時回望向降穀零他們。大概已經把公園門口的三男一女當成什麽可怕的街頭勢力了。
井上千束嘖了一聲,直接拉開後座車門坐了進去,然後閉上眼,一臉頭大地抬手揉搓著自己的眉心。
都已經做好了替井上千束做幫凶準備的另外三人:“?”
井上千束垂著眸子,臉上是化不開的疲憊:“走吧,去吃晚飯。”
也跟著一同坐進後座的降穀零:“就這麽算了?你不打算找對方好好教訓回來?”
雖然不至於真的動手,但嚇唬一下總歸還是問題不大的。再者能把井上千束嚇唬到直接白了臉,甚至渾身都開始輕微顫抖的家夥,絕對也不是什麽好鳥。好好調查一番的話,說不定能把對方直接投進監獄吃牢飯。
“啊……雖然不知道你們都想了些什麽,不過確實不用哦。”井上舒展了下身子,整個人傾斜著靠在後座上,頭歪著搭在車門上,整個人看上去像是跑完負重十公裏,無精打采的。
“嘖,井上你到底有沒有把我們當自己人啊!”第一個憋不住的是鬆田,他從副駕上扭過頭衝著後座的井上抗議道:“昨天也好,今天也是。真是的……如果是你的話,不管是什麽事我都會去做的。所以如果遇到了什麽麻煩就直接告訴我們啊,絕對不會離開井上你的!”
萩原:“?”
錯愕地瞪大雙眼,萩原完全被鬆田的用詞震撼到。緊接著表情從震驚再度轉變為憋笑。
多年經驗告訴萩原,鬆田隻是想表達關心,想要告訴井上“就算是天大的麻煩,我們也不會因為怕被卷入其中而離開你,會陪你一共度過”,但這過分直接且不委婉的直男用詞實在是讓他大為震撼。
身側的降穀零也露出了吃驚的表情,欲言又止,片刻後才補充道:“雖然鬆田用詞總是奇奇怪怪的,但是不管是我還是大家,我們都會和你一起共渡難關的。所以井上,偶爾也多依靠我……們一些呀。”
被大膽發言震撼到說不出話的井上把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她先是沉默,隨後從嘴邊溜出一聲偷笑,這才輕快地的再次展露出笑顏。
“真是的……”陽光順著車窗映入,悄悄爬上井上千束的側顏:“放心好啦,我沒事。”
其實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就像初見降穀零他們時在她心底落下的驚雷,她剛剛在馬路對麵五個人身上看到了另一番詭異的景象——四個黑白灰幾乎沒有色彩的人,就像井上平日裏看到的其他人那樣。和一個除了眼睛和牙齒是白色,全身上下都漆黑得宛如剪影的女人。之所以能判斷出對方是女人,是因為井上千束通過她宛如影子般漆黑的身形,辨識出了高跟鞋和百褶裙的款式。
大概是色彩障礙加重了吧,要不要抽空預約個心理醫生。
不過普通的心理谘詢師根本解決不了她的困擾,國內一流頂尖的心理醫生又價格貴得離譜,所以果然還是算了吧。
“哎……”井上千束忍不住莫莫歎氣。
“真的沒事?”
降穀零擔憂地靠過來輕聲問到。
“沒事哦。不過大家這麽關心我,我真的超級感動。”
燦爛的微笑變得溫柔,是連月光都能揉碎了的美好。
井上低下頭,手心緊緊握在胸口,胸腔內砰砰的心跳聲震耳欲聾,連眼神都溫柔如七月吹過港口的晚風。
“謝謝。”
作者有話說:
終於把井上的另外一個重要設定爆出來了。
沒錯,井上會看到小黑人哦。不過和柯南裏的完全模糊了所有特征的小黑人不同,井上看到的就是一個完整的剪影,能辨別出身高體型,能推測對方穿了什麽的服裝,但是完全看不見五官。可以理解為在一個漆黑的房間,用燈光直射在犯人身上留下的影子的樣子。
至於剪影出現的規律,後麵會公布的~雖然我感覺大家基本都能猜中九分。
降穀零:嘖,能不能好好用詞,不要說出這麽可怕的話。
鬆田陣平:哈?偷跑的人怎麽好意思說我?
萩原研二:乖巧.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