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阿楚真心實意地認為諸葛玄是位良師 。
每天被她糊弄功課也不生氣,還願意帶著她出去遊曆;遊曆途中因她不聽勸而招來劫匪,諸葛玄還念著怕她受傷。
她在和劫匪硬剛的過程中與孫堅一見如故,諸葛玄就瀟灑地放她呆在孫家玩耍,獨自去拜會已成為富春縣長的友人了。
阿楚:“胤誼先生真是好老師。”
係統:……
係統:“諸葛玄脾氣真好。”
吳郡地域特殊,涵蓋了後世的蘇南浙北,山清水秀,岸邊多楊柳,可稱一聲賞心悅目。
公元178年,黃巾未起,天下尚算太平,孫堅的驍勇也未得以展露,如今還隻是小小的縣吏。
不過,他常在吳郡附近針對賊匪清繳,家鄉富春更算得上是安定,因此百姓都知道他的名字。
阿楚與諸葛玄遇到的烏合之眾,大概也是其他地方的水匪,初來劫掠就啃上了硬骨頭,直接被孫堅清理幹淨,打包扔給了縣丞。
他倒是有要事處理,把阿楚帶回到家中,令人給阿楚處理傷口之後,就收到消息,匆匆趕往縣府,和縣丞去說明情況了。
阿楚呢,處理完身上的細小傷口、沐浴換了身新衣、梳了新髻,終於又變成和往日一樣精致可愛的小女郎。
跪坐在榻上的是孫堅之妻,吳夫人。見阿楚換下了男孩打扮,灰撲撲的臉也洗淨,改穿紅白半袖交輸裙,不由以袖掩嘴,眼角的細紋顯現出來,眼睛眯成了縫:
“小女郎真是玉雪可愛。”
“謝謝夫人。”阿楚做出靦腆的模樣,對她微笑。
阿楚一向樂於聽到別人誇讚她,才能也好外貌也好,就算是“家世好”之類的形容也不拒絕。這在後世不算奇怪,在漢末卻算特殊。
大概是因為生長在沒有母親的環境裏,她在女性長麵前會格外乖巧些。阿楚本就生得漂亮,表現又分外討喜,吳夫人於是對她也就更有好感。
她又與阿楚聊了兩句,覺得麵對麵還是不大方便,便喚阿楚坐到她身邊,拉過她的手,開始長輩的噓寒問暖。
小女郎從琅琊來吳郡,路上辛苦嗎?那些人可真是混賬,竟傷了小女郎這麽漂亮的臉;既然女郎本就要來富春,不如便在孫家住上幾日?
“夫人叫我阿楚就好,孫將軍也是這麽叫的。”
“好。文台同我說了,”吳夫人愛憐地看著她,輕輕撫摸她的手背,“你在富春江邊對上賊寇八人也不畏懼,還讓侍衛護著老師先逃。此等心性,便是男兒也不如啊。”
若說這話的是孫堅,阿楚大概回忍不住問個兩句“比起你家男兒如何”。隻是如今開口的變成了吳夫人,吳夫人性格溫和,對她也格外親切,畢竟人有親疏,阿楚實在不好意思拿這樣的問題為難她。
隻是,她雖然不想,卻不代表問題不來。
吳夫人正與她聊著,外頭忽然傳來噠噠的腳步聲,聽起來像是孩童在奔跑。
接著,阿楚眼睜睜地看到一陣黑紅色的小旋風刮進屋裏。隨後,男孩子稚嫩的聲音響起來:
“阿母是說我不如她嗎?”
“阿策!”吳夫人皺眉。
……問題這不就來了。
叫阿策的男孩並不理會母親的嗬斥,執著地發問:“阿母,她是誰?”
吳夫人輕輕歎了口氣。
她放開阿楚的手,有點無奈地對阿楚笑了一笑。
阿楚還在猜測這孩子是否就是未來那位“小霸王”,吳夫人已扭過頭,對孫策正色道:“這是你父親在城郊結識的小友,琅琊東武人伏楚。”她的聲音比方才聽起來嚴厲了不少。
阿楚抬起眼皮細細打量他:闖進來的男孩一身黑色短褐,褲腿上還有點點泥漬,不知是從哪裏回來;額上係著深紅的抹頭,上麵用金線細致地繡了老虎;嘴角有小小的梨渦,眼睛又黑又亮,望過來時似是含笑,看著實在是——
“傻白甜。”係統體貼地為阿楚提供形容詞。
阿楚:“……”
沒想到江東小霸王小時候長得這麽甜美。
係統為阿楚深厚的語言功底所折服,情不自禁地開始了複讀:“真的甜美。”
吳夫人當然不知道阿楚的腦內活動,她向長子介紹完阿楚,抬手讓他坐過來,便轉頭來與阿楚介紹:“這是犬子孫策。”
阿楚於是禮貌性地對孫策一笑,以她現在的年齡,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
見阿楚對他笑,孫策三步並作兩步地小跑上來停在她跟前,有些局促地抬頭,注視著她的眼睛,語氣急切:
“阿母說你單挑八個水匪,是真的嗎?”
嚴格意義上,也不算是“單挑”吧。
不過真讓我單挑好像也沒什麽不可以……
但這開了掛,也不完全算是單挑哎
阿楚腦中閃過種種念頭。她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在吳夫人麵前矜持一些,吳夫人已經流利地替她回答了:
“自然是真的,母親還能騙你不成?”
孫策烏黑的眼又亮了些,他的目光從母親移到阿楚身上,流露出明顯的躍躍欲試。
阿楚欲言又止。
吳夫人對孫策的反應非常滿意,優雅地端起茶碗,在孫策小朋友滿懷期待的注視下呷了一口,又輕輕放下,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他。
不過,她對著阿楚時,又變回那位和藹可親的吳夫人了:
“阿策自幼隨父親習武,又喜歡交友,我想他必與阿楚投機。阿楚願意同他玩一玩嗎?”
阿楚想,不愧是孫權繼承家業時扶助治理的武烈皇後,連養小孩都很有一手。
她決定放棄自己所剩無幾的靦腆矜持,幹脆地做回自己,坦然道:“我剛剛換了新衣服,不想弄髒,所以不能和孫小郎君比試。”
“阿楚和我一樣,喚他阿策就好,”吳夫人似乎不太在意阿楚的直白。她抿嘴一笑,溫柔地回答,“不妨事的。和阿策聊聊天、看他練武,或是逛逛富春街市,都是可以的呀。富春尚算繁榮,便讓阿策替我招待你吧。
“阿策,你覺得呢?”
眼睛亮晶晶的孫策立刻接上母親的話:
“現在就可以!”
吳夫人問詢似的偏頭看向阿楚。
話已說到這種程度,阿楚再推拒便有些過不去了。
可她在東武時,周遭沒什麽同齡人,因此與長輩交談並不考慮“這個年紀應該如何”,隻心意來。
可是……
孫策眼巴巴地盯著她。
吳夫人教他教得極好,盡管再迫切地想要聽到回答,他依然沒有開口打斷阿楚的沉默,隻是視線實在明顯。
阿楚簡直覺得,他左眼上寫著一字“快”,右眼寫的是“回”。
見阿楚眼神掃過來,他快速且響亮地“咳”了兩聲,給了她一個極其明顯的暗示。阿楚餘光看見吳夫人又掩起了嘴。
“……”這孩子看起來真的很想和人玩。
經不住孫策猶如實質的視線,阿楚隻得點頭:“我也……願意。”
孫策不咳了,阿楚看過來時,他剛好露出巨大的笑容。
心理年齡二十九歲的秦楚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她要陪著五歲的孫策玩耍,並且被他當成客人招待。
算了,她想,我當小孩的日子還少嗎?窩在乳母懷裏喝奶、被婢女換尿布的日子都有,陪小男孩玩又怎麽了?
阿楚點了點頭:“謝謝吳夫人,還有孫小……阿策。”
吳夫人彎起眼:“那阿策,現在便帶阿楚去吧。”
……
阿楚沒想到,孫策執著於她的“一對八”,真的隻是單純佩服。
“我剛才還以為他想要和我單挑呢,沒想到居然這麽正常。”
係統對這個世界的認知略高於阿楚,它接過阿楚的話:“畢竟孫策不是你,他真的隻有五歲。”
“……哦。”真的不止二十五歲的阿楚,選擇以沉默結束這個話題。
阿楚剛剛沐浴完,不想再外出活動,於是拒絕了孫策“出門逛逛”的邀請。孫策隻好擰著眉頭,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給阿楚介紹庭院,一邊思索起其他活動。
他家雖然小有餘錢,可究竟與貴族家庭有些差別,母親也不愛遊戲,因此家裏是沒有千秋的;家中不交士人、不宴賓客 ,所以投壺彈棋也是沒有的;蹴鞠雖然流行,他卻以為不如騎馬有趣,因而家裏也就沒有準備……
那要怎麽辦呢?
素來有主意的小孫策實在有點不會了:他真的欽佩這位被父親私下誇讚勇武的阿姊,也想與她親近,可是沒有適合的遊戲,要怎麽逗她開心呢?
真的不知道哎。
不過還好,他性子和父親差不多,在家習慣了直來直去,糾結了一會兒便放棄了,直接轉過身問阿楚:
“阿楚想去玩什麽?”
阿楚本來在腦中和係統聊天,正探討“三十歲前登基”的可能性(係統說建議她死回現代玩皇帝成長計劃),前麵帶路的孫策忽然頓住,一下轉身對著她。
阿楚一時沒反應過來,刹不住車,嘴唇直接磕在孫策額頭上,在東漢晴朗的白日,給了他一個猛烈的西式晚安吻。
阿楚:“……”好疼。
“阿楚怎麽了?”
孫策絲毫不覺得有問題;阿楚……她根本沒有聽見,又開始走神。
她摸了摸著自己的嘴巴,心想:
“小霸王頭還挺鐵。”
係統幸災樂禍地在腦裏亂笑,還給她這句話加了注釋:“物理意義上的。”
孫策有點茫然,摸了摸抹額上繡的老虎,不知道阿楚為什麽忽然沉默。
係統覺得他這個態度似乎有點問題,但一時半會又說不出來。於是一扭身鑽回老巢,暗中觀察。
孫策又喊她:“阿楚?”
阿楚這才回神,啊了一聲,問:“你剛剛說什麽?”
“問阿楚想玩什麽,我陪你呀。”
孫策對她笑了一下,露出臉頰邊小小的梨渦。
阿楚覺得她大孫策三歲,比他高半個頭,應該被叫姐姐。不過她先前和孫堅稱兄道弟,占便宜失敗,現在也不稀罕孫策叫姐那點輩分,於是非常自然地忽略了稱呼問題:
“我不挑的。——你家可以玩什麽?”
剛才還指著溪邊柳樹侃侃而談的孫策頓了一頓,詭異地沉默了一下。
“啊?啊,可、可以玩……”他的日常活動,不出意外應該是跟在父親後麵騎馬射箭挨打。
阿楚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動,聽他好半晌不回答,還以為是自己作為時代之外的人“不懂遊戲”,對小孫策而言有點奇怪。
畢竟她在東武的時候,不玩遊戲都有一堆事情要做。
阿楚想了想,開口補救:“阿策方才進屋時額頭有汗,是在做什麽?我和你一起去吧?”
一起去?
捕捉到關鍵詞,孫策眼睛閃起來。他又咳了一下,勉強控製住自己上揚的嘴角:“阿楚要和我去嗎?我剛剛在舞槍呢!”
“啊……”還不如去大街上逛逛呢,起碼不會逛得一身汗。
“阿楚要與我去嗎?”
阿楚想了想:“你家有兩把槍嗎?”
“當然不止兩把。”
在家中隻被允許用一把小木槍的阿楚愣了一愣,問:“孫將軍給你做這麽多槍嗎?”
孫策也愣了,不明白她什麽意思:“我和阿父一起用的呀。”
阿楚瞳孔地震:“是真槍嗎?孫將軍也用的?”
“是呀!阿父說,這樣練我氣力。”
“比你我都高的、鐵器做的,可以上戰場的槍?”她不確定地確認。
孫策奇怪地看她:“是呀。還有其它槍嗎?”
阿楚傻了。
她在東武時,伏誠顧忌她弄傷自己,派人給她用木頭削了槍,雖然刻意做沉了些,好向真槍靠攏,終歸是沒了舞槍弄棒的感覺。即便這次是出遠門,她也是追在伏誠身後央求了好幾天,又借著諸葛玄求情,才能弄到一把真的小劍,對上水匪勉強沒有露怯。
幸福來得太突然,她居然能在這裏摸到真正的兵器。
沒想到,比自己還小的孫策,用的居然是真的銀槍——成年人用的、可以刺人的真槍啊!
今日我把銀槍舞,來日天下我做主!
這下她不管什麽沐浴和新衣服了,整個人興奮起來,拍了拍孫策的肩,躍躍欲試地看著她:“我和阿策一起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