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是非
蒼雲宗立於群山之上,它以山為名,除日常集會議事的主峰“蒼雲”外,還有四座山峰。都說術業有專攻,其中青陽峰主劍,朱明峰習醫,白藏峰煉器,玄英峰學術,“劍醫器術”是蒼雲招牌,但蒼雲所傳授的東西絕不僅限於此。
逍遙上仙將各峰事務交予“峰主”打理,四位峰主手下分別有傳道授業解惑者數十,他們各有所長。
新入門的弟子半年內都算散修,要學的東西多且雜,在這期間,如果跟不上蒼雲宗的修習腳步,基本就與宗門無緣了,他們會被請下山去,剩下的通過考驗即可正式拜師。
拜師對墨心竹來說遙不可及,前路漫漫,須閻靠不住,她打算找機會和二長老枯榕聯係,一定要將契約之事理清弄明,當下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在宗門紮根。
推開門,雲遊的著陸點是一片巨大的磚石空地,地麵平滑且青白,後方再遠些是山崖,山崖邊有石柱側立形成的入口,從那裏自上而下望去能看到半截排列整齊的石階,再往下半截淹沒在青山雲海。
墨心竹好奇地打量四周,心道:不愧是第一宗門。
戚庭因為有事沒和眾人同行,寧無憂熱心,他把墨心竹帶到宗門內臨時安置客人的住處。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墨心竹將在那裏度過,直到入門試煉結束,看她是否有能力繼續留在蒼雲宗。
寧無憂一邊帶路一邊說:“蒼雲宗附近人跡罕至沒有城鎮,每年招收弟子時都會有人提前到達,那些院落是專門為他們準備的,當然,也是為你。不過畢竟是臨時住所,不比正式弟子有單獨的臥房,每間屋子住三四個吧,一個院子加起來,人可能會有點多。”
墨心竹說:“不打緊,隻要有地方去,我住哪裏都行。”
寧無憂停下,指著前方:“就是那兒了,裏麵住的都是女修,我不方便靠近,你自己進去可以吧?十幾天而已,時間不長,和她們好……”
轟隆一聲巨響打斷寧無憂的話,好像有什麽東西砸落在地,緊接著,院中女聲清亮高亢:“你算什麽東西!”
寧無憂聽見聲音的刹那身形一震,表情出現瞬間空白。
“……好、好好相處。”
他語氣十分勉強,或許覺得之後發生的事不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甚至沒等墨心竹和他道別,匆匆說完一句“保重”,飛快轉身離去。
墨心竹不明所以地看著寧無憂逃命似的背影,嘴裏輕輕念道:“保重?”
這人反應有些奇怪。
山楂一臉高深莫測:“果真是年輕人,一見是非就想逃離,這樣如何能成大事。”
那座院落爭吵聲不斷,墨心竹仔細聽,其實更像單方麵辱罵。
山楂又說:“但講實在的,這地方過於熱鬧了,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墨心竹,你自己保重。”它閉上眼裝死。
墨心竹:……
晚上不如吃紅燒山雀。
吵架嘛,墨心竹見過,不就是兩個或者幾個誰也不服誰的家夥指天指地指對方痛罵一遭,罵完就爽了,總不至於比祈福鎮的怨靈可怕,於是耐心在外麵等了片刻,一切動靜停息後,她抬腿往裏進。
院中一片狼藉,一名身形瘦弱的女子正蹲在地上默默垂淚,四周都站了人,站得遠遠的,沒有人敢上前安慰攙扶。
不遠處,另一名女子倚靠著牆,鮮紅衣裙襯托出她窈窕的身姿,她麵容嬌豔,鳳眸斜挑,別有一番嫵媚風姿。她左右還站著兩個,那二人穿著打扮素淡簡雅,互相攙扶著手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紅衣女子等了半天,不耐煩地開口:“怎麽,想替她說話?別著急,待會兒就輪到你們。”
其中一人小聲說:“你這樣做是不對的。”
“我不對,她就有理?你搞清楚狀況,我頭一天晚上丟失的靈戒,第二天莫名其妙出現在她枕頭底下,你說說這是什麽行徑。這種人,也配進蒼雲宗。”
第7節
院中那位女子聽完後忽然抬頭,她蓄了滿滿一池淚水,鼻間通紅,楚楚可憐道:“不是我幹的。”
“不是你?”紅衣女子冷笑一聲,“那是我放的?是靈戒想換主了,自己跑到你枕頭底下的?”
啊這,墨心竹默默收回邁出的腳步,心想還沒結束啊,她好像來得不是時候。
墨心竹想趁大家尚未注意她時趕緊回避。人多就是麻煩,還是獨居適合她,一個人種花養鳥,和平安寧。
結果轉身還沒轉到一半,靠牆的那位女子懶懶抬眼,道:“你。”
墨心竹沒聽見。
“對,停在院門口的那個,說的就是你。”
墨心竹聾了。
“外麵站了多久?既然來了,她們不敢說話,不如你來評評理。”
女子聲音勾魂奪魄,墨心竹的魂沒了,她要嚇死了,有一件事她從來沒和別人說過,那就是她有一個毛病,越是緊張危險的時候她越能佯裝鎮定。
於是她開始裝:“我才到此處,並不知道發生何事。”
紅衣女子挑了挑眉,雙臂鬆鬆垮垮環在身前,她緩緩邁步走來。
“是嗎,那我從頭到尾給你說個明白。”
墨心竹想逃,她並不想聽。
還是那句話,老毛病犯了,她揚起一個淡淡的微笑,從容淡定地說:“嗯,洗耳恭聽。”甚至給自己找了一條椅子坐下,若是麵前有瓜果點心,簡直愜意。
紅衣女子不甘示弱,她同樣找來一把椅子,倆人麵對麵坐著。
“我叫孟驕,驕傲的驕,歧川孟家聽說過沒有?”
墨心竹蜜色雙眸泛出疑惑,她搖搖頭。
說多錯多,她給自己安排的身份是南境孤女,見識淺薄,蒼雲宗名氣大,但在北邊,歧川好像也在北邊,她不想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浪費頭腦和口舌。
孟驕噎了一下,墨心竹不接話,她就無法順利展示身份。孟驕露出驚異的目光:“你是哪個山腳旮旯冒出的小女子,連這都不知。聽著,我們歧川孟家可是修真界名門。我大伯孟修讓,歧川第一術士,堂姐孟寒萱,蒼雲宗門麵,萬眾敬仰的三師姐。待我成為蒼雲弟子後,名氣絕不會遜色他們。”
墨心竹隻在《邪祟》話本中看到過這樣的自我介紹,說話的多是邪魔外道和酒肉紈絝,最多不出三日,他們保準會被正派之人打得滿地找牙。當然,她看得太少、見識太少,眼前孟驕雖是女子,但氣焰囂張,名門氣派一覽無餘。
她禮尚往來,“墨心竹。”
“她叫餘嬌嬌,矯情,連名字都偷。”
墨心竹的直覺告訴她,這兩個“驕”根本不是一個含義。餘嬌嬌滿臉屈辱地蹲在地上不想動,墨心竹不好去扶。
“喂,你還蹲著做什麽,來個人,給她也找把椅子,到時候別說我欺負你,我們今天就坐在這兒,好好把事情掰扯清楚。”
墨心竹無辜地想:你們倆的事,和我有什麽關係呢。
兩個當事人加她一個局外人,三把椅子穩穩當當立在院中,四周都是女修看客,場麵一度很詭異。
孟驕接著開口。
“我五天前來到此處,當時那間屋裏隻有我一人,第二天又來兩個,我們相處了幾天,談不上愉快,好在相安無事互不幹擾。直到昨天這位餘小姐來了,我看她衣裳單薄怕她凍著,於是好意送她一件,誰知此人不但不知感激,反而質問我是不是看不起她,我哪兒敢啊,好心當成驢肝肺。”
孟驕陰陽怪氣地說道,餘嬌垂頭一言不發,她沒有反駁。
“人家不想要,我總不能給她扒了換上、拆了人家安貧樂道孤高清潔的傲骨不是?可你既然有這份傲氣,為何要偷我東西。”
餘嬌嬌囁嚅:“我沒偷。”
孟驕冷冷一笑:“那東西怎麽在你**,墨心竹,你評評理,我冤枉她了嗎。”
墨心竹想,也不是沒有可能。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才剛來,人都不認識,怎麽評理?
她隻想低調度日,哪邊都不願招惹,蹚渾水純屬意外,但來都來了,她溫聲問餘嬌嬌:“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對方說:“我沒做,是別人放到我枕頭底下的。”
“噢,你提醒我了,還有同夥是吧。我就說,兩枚戒指,另一枚不知去向,保不齊還藏在某個人身上。墨心竹你說,我該不該搜?假若她們不讓我搜。”孟驕目光登時變得淩厲起來,“是不是說明,有人心虛了。”
墨心竹委婉道:“她好像不是這個意思。”
孟驕壓根不聽,她蹭一下站起來:“找不到戒指,今天誰都別想走。”
人多的地方是非多,這句話果然不錯。
*
蒼雲主殿古樸肅穆,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端坐其上,大殿側邊席位分別坐了三男一女,
腳步聲緩緩逼近,將原本沉寂的氣氛打破。
逍遙上仙灰眸微動。
戚庭在殿中停下,他在蒼雲宗地位特殊,是唯一一個可以參與重大事項決議的弟子。
他朝上座和四麵行禮,“掌門,峰主。”
人齊了,他們開始議事。
逍遙掌門說:“今年提前上山的修士格外多,隱患也多。各峰都要加強戒備。”
冗長一段事宜結束後,逍遙問:“去年揪出幾個?”
青陽峰長虹君說:“六個,其中兩個替魔族做事。我賭今年總共十二個,翻一番。”
白藏峰謹華君伸出手指:“多了,我猜八個。”
玄英峰清閑居士說:“我覺得不變,還是六。”
朱明峰瓊音女君說:“怎麽,隻許加不能減嗎,三個,不能再多。”
各位峰主說完後,他們齊齊把目光投向戚庭。
“零。”戚庭說。
這是他一成不變的答案,他希望是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