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贗

自那天過後,謝清瑰每天在辦公室裏都能收到一束花。

各式各樣的花,茉莉,百合,白玫瑰,梔子花……共同點就是都是白色的花,夾帶著的卡片上字體清雋,龍飛鳳舞地寫著各色各樣的情話,是誰送的不言而喻。

第一天收到,謝清瑰就立刻意識到在樂團演出時那束茉莉是誰送的了,她煩躁地皺起眉,本想無視,但沒想到沈季嶼這麽執著,一送就連著送了一周。

搞得同辦公室的老師們都幾次三番地戲謔問她:“小謝,這是男朋友送的?”

謝清瑰尷尬地笑笑,否認:“不是。”

“那就是追求者了。”一位年齡頗大的女老師恍然大悟一般的點了點頭,點評道:“小謝長得這麽俊,肯定追求者不少。”

“這小夥子花送得挺勤,還挺有誠意。”

……

趁著中午休息,謝清瑰對著卡片上的電話號碼就撥了過去,嚴肅地問沈季嶼是怎麽知道她工作單位的。

對麵的男人笑了聲,低沉戲謔的味道隔著電話線都能拚出來:“清清,我都知道你家住哪兒,想知道你在哪兒工作很難麽?”

當然不難,調查別人這種事情,對沈季嶼來說簡直是易如反掌。

隻是聽他把這種無恥的事情說得這麽理所當然,還是氣的謝清瑰臉色發白,細細的手指都不自覺地死死攥住手機。

她冷冷地道:“別這麽叫我,跟你不熟。”

“清清,咱們也不能算不熟吧?”沈季嶼依然是笑著,聽起來很好脾氣:“雖然有十年沒見了,但高中的時候我們親也親過……”

“沈季嶼!”謝清瑰聽不下去,忍無可忍地打斷他:“你到底要幹嘛?”

沈季嶼:“要追你啊。”

“沈季嶼,你自重點行不行?”謝清瑰冷笑:“別忘了,你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她可沒忘了在茶餐廳的那次見麵,他一口一口地喂旁邊的女孩子吃東西呢。

說完不待男人的回應,謝清瑰已經掛了電話。

正巧有同事從辦公室出來,看見她在窗邊站著擺弄手機,便開口邀請:“清瑰,吃飯了麽?一起去食堂?”

“好啊。”謝清瑰點頭應下,和她一起去了食堂。

筠大的食堂有十個大窗口,種類上百,繁多到近乎琳琅滿目味道也好,不管是學生還是老師都愛過來吃,畢竟幹淨又衛生,給校職工的價格也很優惠。

謝清瑰的中飯和午飯基本都在食堂解決,她不會做飯,要外賣或者出去吃是又麻煩又浪費錢,還是在食堂用飯卡刷份飯帶回去簡單多了。

但今天著實是有些巧,她才剛剛在電話裏提到沈季嶼的女朋友,沒想到轉眼在食堂就看到了他的女朋友。

的確是上次在茶餐廳見到的那個姑娘,當時看著就覺得很年輕,一臉稚嫩的膠原蛋白,沒想到確實是大學生,還是她們學校的。

那女孩此刻正坐在靠窗的桌子旁邊抽泣,桌子上鋪滿了用過的紙巾,鼻子眼睛紅紅,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這麽‘淒慘’。

謝清瑰怔了一下,看過就算,很快收回了目光。

和結伴來的老師分頭去打自己喜歡吃的飯菜,謝清瑰很喜歡吃最旁邊窗口的那個牛肉米線,路過沈季嶼女朋友那桌時,聽見另外一個女生在安慰哭個不停的女孩兒:“盈盈,你放寬心吧,你都連著哭一周了。”

“不就是分手麽,有什麽大不了的。”

“起碼嶼少安排你到百靈去實習了,咱也不虧不是?”

分手?連著哭一周?聽到這兩個關鍵詞,謝清瑰不自覺地腳下一停。

難道沈季嶼一周前就和這姑娘分手了?那天是自己剛剛去給阮姝當鋼琴老師的日子吧?

和對象分手的當天就過來說對自己有意思,這…是什麽理直氣壯的渣男行為啊?

謝清瑰氣的呼吸都有點急促了,耳畔又傳來女孩兒帶著哭音的如泣如訴:“我哪裏隻是圖他的身份了,茵茵,我是真的喜歡他……”

心髒像被密密麻麻的桑蠶絲包裹住,密不透風,謝清瑰一時間感覺呼吸都有些沉。

她不想再聽下去了,忙不迭地抬腳走人。

平日裏還算喜歡的牛肉米線吃著也有點食之無味,下午沒課,謝清瑰回到辦公室後,有些渾渾噩噩地熬到了下班時間。

她今天實在是有點集中不了精神,自問是沒有狀態給阮姝上課的,一個小時前發了信息跟沈霞請假,下班後第一念頭就是想回家窩在沙發上睡一覺。

謝清瑰喜歡寵物,養了隻日本秋田犬,取名叫做菱角,她喜歡抱著它睡覺又不喜歡寵物進臥室,所以平日裏經常就睡在沙發上,幾乎成了半個床。

而她的菱角就是負責暖床的。

有的時候一個人獨居太安靜,謝清瑰又是偏敏感安靜的性格,她特別需要狗狗需要她的那種感覺。

狗不像貓,可以給主人足夠的情緒反饋的。

但謝清瑰這個計劃依然沒有成行,剛走出校門還沒到附近的地鐵站,她人在路邊就被一輛線條流暢又囂張的保時捷攔住了。

是深藍色的顏色,低調奢華。

車窗落下,沈季嶼戴著墨鏡也棱角精致的俊顏探了出來,他彎唇對她笑:“清清,上車。”

“不。”謝清瑰毫不猶豫地拒絕,且再次強調:“別這麽叫我。”

“那我叫你謝老師好了,畢竟你是我表妹的鋼琴老師。”沈季嶼說的一本正經:“學生家長想請老師吃個飯都不行麽?”

這條路剛剛出學校大門,離得還是很近,這剛下班的高峰期人來人往,如果一直僵持著真的保不準就被哪個老師撞見了。

如果有好信兒地見到這麽一輛豪車,腦中怕是頃刻間就能編排出不少東西。

謝清瑰皺了皺眉,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

“謝老師,你性格還是這麽幹脆。”沈季嶼發動車子,邊開邊笑:“總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最佳選擇,從不拖泥帶水。”

這是他在從前最欣賞謝清瑰的一個地方。

可謝清瑰聽到他的誇獎卻是秀眉蹙了蹙,一副不願意搭理的樣子。

沈季嶼並不在意,換了話題:“謝老師,你想吃什麽?湘菜行麽?我記得你以前挺愛吃的。”

他這口口聲聲提起以前,是真的覺得她很願意回憶起以前的事情麽?

謝清瑰深吸一口氣,聲音更冷:“我心情不好,有可能會說出一些很過分的話,也不想吃飯,你還是送我去地鐵站比較好。”

這麽實事求是擺明壞脾氣的態度還真是……可愛呢。

沈季嶼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幾分,指尖在方向盤上點了點,然後調出了開往淮陽路的導航。

“我送你。”他迎著謝清瑰詫異的眼神,溫聲道:“謝老師既然心情這麽不好,就不適合坐地鐵奔波回家,我送你,你也能快點回去休息。”

沈季嶼的軟硬不吃,讓她有種拳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謝清瑰也懶得繼續爭辯,索性靠在椅背上任由他送,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既然無法反抗,那不如好好享受。

等車子開到了她家小區門口,謝清瑰毫不猶豫地開門下車,隻倉促的道了聲謝。

沈季嶼盯著女人纖細的背影,長眉微挑。

謝清瑰見到他的反應比一周前還強烈,仿佛連表麵的淡定自若也沒辦法偽裝下去……但這可不一定是壞事。

他笑了笑,耐心地等。

謝清瑰回到家裏,努力把沈季嶼似笑非笑的模樣趕出腦海,然後按照計劃側躺在沙發上,摟著棱角睡覺。

似乎感覺到主人今天心情不好,狗狗也是格外的乖,眨巴眨巴黝黑的大眼睛看著她,還時不時地伸出舌頭舔舔女人潔白的下巴,謝清瑰被它逗得直笑,鬱結的心情也好了些。

腦子裏繃緊的那根弦鬆了鬆,還真的在沙發上打了個盹兒。

等醒過來時,已經夜幕降臨。

筠城的夏天一向很長,天黑得晚,現在外麵一片黑漆漆的,應該是九點過後了。

謝清瑰揉著困倦的眼睛,有些遲鈍地想。

她懶洋洋地趴在沙發上擼狗,一動也不想動,直到肚子裏發出幾下空虛的叫聲。

就中午吃了那麽幾口牛肉米線,確實也是餓了。

謝清瑰微歎了口氣,坐直了身子,懷裏的菱角就不滿的‘吭哧’了一聲,低低的叫喚著。

“嗯,知道你也餓了,先給你弄吃的然後再帶你出去玩兒。”

今晚還沒遛狗呢,謝清瑰決定趁著溜菱角的機會隨便覓點食就行,反正她晚上一向吃的不多。

趁著菱角去呼嚕呼嚕吃狗糧的時候,她換了身輕鬆的運動服,香芋色的短袖短褲,細長的四肢露著,頭發隨意地紮成了高高的丸子頭,洗過的臉像是沾著露珠的花瓣一樣嬌豔。

即便素顏,謝清瑰也從來都是清純又明媚的模樣。

隻是今天,仿佛注定一出門就是諸事不順。

剛剛牽繩拉菱角走出小區,抬眸就又看見了沈季嶼的那輛保時捷,男人倚在車門上,用來裝逼的墨鏡早就摘掉,休閑款的米色襯衫接了兩顆扣子,略有些單薄的鎖骨若隱若現。

他袖子挽上去,露著的兩條小臂線條分明,勁瘦結實。

從分開到現在大概過去了三四個小時了,沈季嶼等了這麽久,卻依然不驕不躁,他靠在車邊看著居民區外一片鬧哄哄的煙火氣,眼睛裏帶著笑意——但他整個人卻絲毫沒有融入進這片氛圍裏。

這裏和他,是格格不入的。

沈季嶼似乎感知到了什麽,他黑眸微抬,瞧見拉著狗的女人有些茫然地看著自己,便咬唇笑了下。

謝老師……還真是看著很小呢,就像大學生一樣。

“謝老師。”沈季嶼走過去,饒有興致地看著搖尾巴的菱角:“這是你養的狗?”

“沈季嶼。”謝清瑰已經心平氣和了許多,但問出來的話還是一樣:“你究竟想幹什麽?”

沈季嶼總不好直說是‘想幹/你’,一雙狹長的桃花眼便更完彎了彎:“謝老師,我沒別的意思,就想和你說幾句話。”

謝清瑰:“你說。”

“今天中午,你掛電話之前說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沈季嶼頓了一下,微笑:“我總得解釋一下不是?”

“我沒女朋友,還是想追你。”

“等了三個半小時,是想說這麽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