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贗
樂團這個月比較忙,一周有三場的演奏會。
生病的鋼琴師是請了一周的假,所以在謝清瑰來救火時,說好的就是出演三場的合同。
筠城有很多劇院,但這年頭能靜下來聽一場演奏會的人並不多了,管弦樂隊,到底還是有些曲高和寡。
這三場演奏會沈季嶼都來看了。
他依舊是坐在第一排座席的中間,在稀少的觀眾中尤為顯眼,穿著純白色正裝的模樣端莊優雅,就連放在膝蓋上的手都收拾得一絲不苟。
謝清瑰在台上演奏的時候,視線偶爾會劃過沈季嶼那裏。
然後時不時地就有些恍惚。
他的手很好看,絲毫不輸給自己這個鋼琴家,這點她從高中時就知道。
就是沈季嶼以前挺野的,何時這般彬彬有禮了?
看來時間真的是改變一個人的良藥,不光是從頭到腳,甚至是碎骨重生。
第三場演奏會結束後,謝清瑰在後台換衣服時收到了一束花,一大捧的茉莉,純白又嬌嫩。
是顧霏幫她抱進來的,還很興奮地嘟囔著:“清清,你是不是有粉絲了!”
“……我一個彈琴的,哪兒來什麽粉絲啊?確定是送給我的麽?”謝清瑰笑著接過,撥弄著花瓣看能不能找到卡片。
“是啊,前台小妹明確說是送給‘謝清瑰’的。”顧霏笑:“總不可能有同名。”
那這,難不成真是喜歡看她彈琴的觀眾?
謝清瑰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和不解,但更多的也是開心。
畢竟收到了這麽漂亮的一捧花呢。
“霏霏。”她心情頗好,於是笑道:“我請你吃飯吧。”
“好啊好啊。”顧霏作為標準吃貨怎麽可能放過吃,明亮的眼睛直冒火:“我們去吃燒烤吧!”
大夏天的,最適合街邊擼串喝冰啤酒了。
謝清瑰也是有點酒量的,兩個人在附近找了家大排檔坐下就一人要了兩瓶啤酒。
煙火亂竄的生活氣兒裏,兩個貌美如花地坐在街邊擼串喝酒,十分引人注目。
尤其是謝清瑰,她妝還沒卸,香檳色的眼影亮晶晶的,襯得那雙眼睛更媚了。
女人穿著polo衫領口的煙灰色連衣裙,是及膝的,但一坐在凳子上裙擺就上竄到大腿中間,從曲起的膝窩到踩著球鞋的纖細腳踝,入眼一片白膩。
人來人往,不知道有多少男人的視線偷偷打量謝清瑰,驚豔的,色眯眯的都有。
那傻女人卻渾然不覺,目標隻有把手裏的雞翅啃幹淨。
她柔潤的唇偶爾舔過自己戴著手套的洗白指尖,粉紅色的舌頭讓人看得心裏起火。
沈季嶼坐在車裏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他的車停在路邊,選擇了一個最佳位置‘賞花’。
他是真沒想到這泠泠驕矜的人會這麽接地氣,大排檔還吃得挺香,不過……還挺可愛。
沈季嶼就這麽看了一個多小時,癡漢似的,眼見著謝清瑰起身結了賬和旁邊的女生離開,才發動車子跟了上去。
他用牛車的速度不緊不慢地開,如影隨形。
跟著謝清瑰走了一路,看著她和顧霏分開,自己跑到路邊排隊買了一份糖炒栗子,然後又到附近的公交站去等車。
這個地點沒什麽地鐵,公交的確是最優選擇,沈季嶼把車停到對麵的林蔭樹下,繼續看她。
他視力極好,能清晰看到謝清瑰站在最邊上的角落裏一直低頭擺弄手機,偶爾來車了她才看一眼,沒等到她想要的那輛便會微微歎口氣。
直到32路公交車駛來的時候,她遠遠瞧見就眼睛一亮,等車開近了看到人滿為患,眸子裏又泛上為難。
最後還是咬咬牙,擠上車了。
沈季嶼像欣賞默劇似的看完女人這麽安靜又鮮活的一出戲,眼底已經滿是笑意。
他看著公交車發動,自己也立刻跟上。
全程跟在32路公交的後麵,每站經停時沈季嶼都會細細看著後門下車的人,直到跟了七八站到淮陽路停下,他才捕捉到謝清瑰纖細的身影。
大晚上又吃烤肉又坐公交車的這麽一頓折騰,但她手裏始終抱著那捧嬌嫩的茉莉花。
雖然在碰撞中花瓣已經掉了不少,本來做工精致的造型也軟趴趴了,但她看起來還蠻喜歡。
沈季嶼覺得自己有點癡漢尾隨那勁兒了,但謝清瑰本身這朵帶刺的小玫瑰和她手裏捧著的茉莉,都讓他控製不住的‘變態’起來。
接下來的跟隨,更加隱蔽了幾分。
畢竟淮陽路這邊都是老舊的居民小區,一到晚上就安靜,他不方便…大張旗鼓。
幸好謝清瑰的反偵察意識實在不算強。
她這麽惹眼的一個女人大晚上獨自在外麵亂逛,走了這麽一路居然都不停下來看看,是覺得不會有人偷偷跟著的麽?
沈季嶼目送著謝清瑰走進一個名為‘向陽’的老舊小區,心裏莫名多了幾分氣。
他車子停在路邊,從車窗裏探出手指來吸煙。
一根燃盡,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聲音帶著一股懶懶散散的溫和勁兒:“小姝,最近怎麽樣?”
“大哥?”電話對麵的阮姝聲音蘊著明顯的意外,又有些驚喜:“您怎麽會打電話過來?”
沈季嶼笑笑:“關心一下。”
阮姝:“挺好的,前兩天考試有班級前十名呢。”
阮姝是高一生,現階段學習任務不算重,最重要的是,她也學鋼琴。
沈季嶼寒暄過後,直奔主題地又問:“琴學得怎麽樣?”
“挺好的啊,我準備繼續考級,但不同學院的要求也不一樣,還是得等過兩年再看去哪兒考……”
沈季嶼打斷她:“我給你找個鋼琴老師怎麽樣?”
“啊?”阮姝一愣,意外又納悶。
她本來想說自己是有老師的,但轉念想到母親沈霞告訴過自己一定要懂得討好沈季嶼,在偌大的沈家,得罪誰都別得罪這位大表哥。
雖然不知道他今天給自己打電話找鋼琴老師意欲何為,但順從總是沒錯,於是阮姝咽下本來準備好的話,乖巧微笑:“好啊,大哥找的老師一定很好。”
沈季嶼滿意她的識趣,笑了聲:“等過兩天去看你。”
掛斷電話後,他給喬程去了個電話,讓他準備一款最適合十七八歲姑娘背的香奈兒皮包。
幾日後,謝清瑰上班時被同事叫了過去,同她竊竊私語。
“清瑰,我有一個朋友家裏要找鋼琴老師。”作曲老師問她:“每天晚上七點去上兩個小時的課,給的待遇挺好的,你去麽?”
她說了個數,實在是好的有點過了頭的豐厚。
遠高於筠城市場價的待遇就像是天上掉餡餅,謝清瑰可不敢盲目的開心,先道過謝,然後委婉地問:“是不是孩子有點難教?”
一般不聽話的學生,家長是會用錢打發老師的。
隻是賺得多,煩心事兒也多。
“不太清楚,是一個高一的小姑娘,難教也難不到哪兒去吧。”作曲老師轉了轉眼珠,笑道:“這家有些背景的,就想找個真正專業又事兒少的老師去教,所以給的價格比較高,你別多想。”
謝清瑰是筠城大學裏音樂係的鋼琴老師,有編製在身算是比較‘得體’的工作,但這清閑有餘,的確賺得不怎麽多。
而她……又特別需要錢,經常回去給學生上私教課。
所以,從各種角度來看她都沒理由拒絕這份工作,對方是女孩兒,每天占用的還是晚飯後的時間,不耽誤事兒。
次日下班,謝清瑰在附近的小飯館裏吃了碗野餛飩當晚餐,然後按照同事給的路線,坐3號地鐵直達雇主家所在的‘月牙灣’小區。
說是直達,但下車後跟著地圖走,還是走了挺長的一段路,一條窄路越走越安靜,然後鞋跟停在一幢獨棟的門前。
在寸土寸金的地段,很氣派的一整座小複式樓。
不過同事說‘這家有些背景’,謝清瑰便也不那麽意外了——有錢人對住處向來要求高。
她摁了門鈴,幾秒後門被打開,穿著樸素的阿姨微笑著問:“是鋼琴老師嗎?請進。”
謝清瑰頷首問好,進去換了鞋。
這棟複式樓上下三層,走進去後的第一感覺就是偌大且幽深,入眼很多古色古香的中式家具,是真的有錢。
她跟在阿姨後麵走到琴房,很快就等來了自己的學生。
十六歲的高一小姑娘,穿著粉嫩的香家套裝,格子裙及膝,齊劉海下一雙水光瀲灩的大眼睛十分甜美明亮。
“謝老師。”阮姝笑眯眯地打招呼:“您好。”
“阮姝是吧?請坐。”謝清瑰同樣微笑,讓她坐在鋼琴凳上。
第一天上課,謝清瑰沒有講什麽深奧的東西,初步了解了一下阮姝的指法和水平,發現小姑娘基礎很是不錯。
一看就是有接近十年的底子了,就是要繼續深造考級的話,請私教也是必要的。
兩個小時的相處下來,阮姝也對這位新老師的印象很好。
課程結束後,小姑娘笑眯眯地拉著她走去客廳:“老師,我們家阿姨做夜宵了,很好吃的,一起吃點吧……”
話音未落,玄關處就傳來阮姝母親沈霞的聲音,隔著十幾米的路都能聽出來頗為驚喜:“季嶼,你怎麽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季嶼,沈季嶼?
謝清瑰瞳孔微頓,腳下像生了釘子,不自覺地停在原地。
“我表哥來了?”阮姝也挺意外,根本沒注意到身邊人的異常,反而更用力地拉著謝清瑰走到客廳。
她看著玄關處穿著米色體恤和白色長褲的男人,驚喜地問:“大哥,你怎麽突然過來啦?”
“你這說辭和姑姑一樣。”沈季嶼輕笑,低沉的聲線哄人似的,絲絲縷縷地鑽入耳廓:“就不能來看看你們?”
他話是對著阮姝說的,但視線卻落在了一旁的謝清瑰身上,黑眸蘊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像是玩味,又像是有些戲謔的興趣。
仿佛在說,瞧,這麽快又見麵了。
謝清瑰也完全沒想到會這麽巧,但她對於別人的注視很敏感。
從沈季嶼的眼神中,她能看出一絲男人對女人的興趣,就像肉食動物的侵略感。
宛若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而她……大概是被鎖定了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