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贗
謝清瑰這次來樂團演奏,實際上是被拉來救火的。
她並不是專門在皇家樂團裏工作的鋼琴師,隻是因為本來的鋼琴師生病,被朋友拉來臨時救場。
按理說這種級別的演奏會臨時找人救場聽著有點滑稽,但樂團裏上上下下,根本沒人懷疑謝清瑰的本事。
謝清瑰本身就是演奏水平以上的鋼琴家,就是不在樂團裏任職罷了。
她來救場的原因也很直白通俗——樂團給的錢多。
在鋼琴凳上緊繃了快要就十分鍾,一下台,謝清瑰就有些後知後覺的疲憊。
她揉著肩膀,任由旁邊的顧霏抱著她搖來搖去:“清清,你今天可表現得太好了,嘿嘿,你看團長的臉笑得跟朵花似的……”
“霏霏。”謝清瑰身上有汗想先去洗漱,便對她說:“你先把琴收起來,一起去洗澡。”
音樂家最重要的東西就是手裏的樂器,顧霏腋窩夾著的小提琴價值不菲,她就這麽搖搖晃晃地拿著,實在隨便。
“哦,對。”顧霏恍然大悟一般的點了點頭:“我這就去收到琴包裏,等我一下哦。”
劇場裏的更衣室和浴室是公用的,人比較多,兩個人也沒多逗留,就是簡單地衝一下洗了個頭,十分鍾後就結伴出來了。
謝清瑰脫掉樂團發的西裝換上自己的衣服,薰衣草色的寬鬆短袖大大的,差不多把牛仔熱褲都蓋上了。
女孩子腳踩著一雙平底的綁帶涼鞋,兩條腿又長又直,細的像是筷子,在暗色的走廊裏被光一照,宛若覆上了一層奶油的細膩,有種讓人咬一口的衝動。
有些尤物,光是腿就夠人玩一年的。
葉哲在電梯口等著,瞄見謝清瑰走過來時意味深長眯了眯眼,可很快就整理好表情,笑著迎了過去。
“霏霏,清瑰。”
“團長?”顧霏看著葉哲,意外地眨了眨眼:“您還沒走?”
“還沒呢,今天的演出很成功,要感謝你帶來大神給我們救場啊。”葉哲話雖然是對著顧霏說的,但眼睛卻是盯著謝清瑰:“這樣,我帶你們去吃頓夜宵慶祝一下?”
顧霏缺心眼兒,立刻就‘好啊好啊’地答應下來。
“你們去吧。”謝清瑰笑笑,溫柔中帶著拒人於千裏之外:“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葉哲的眼神,讓她不是很舒服。
可她這拒絕卻讓葉哲為難住了。
蘇閔行明確告訴他的是想辦法把謝清瑰帶去,大佬要見。
他本來想借著邀請顧霏的名義也帶上謝清瑰,但被拒絕的可以說是毫不猶豫。
人家實在不願意去的話能有什麽辦法呢?她又不是他的員工。
正當葉哲為難時,顧霏就拉著謝清瑰的袖子撒嬌了:“清清,我們一起去嘛,精神高度集中了幾個小時,餓死了。”
顧霏,不愧是他的好員工。
葉哲精神一振,立刻跟著勸說:“對,就在不遠處的茶餐廳,一起吃一口吧,這麽晚你自己回家也讓人不放心,到時候和霏霏一起回去。”
話說到這個地步再加上顧霏的懇求,謝清瑰也沒辦法再拒絕。
還好吃飯的地方是真的離得很近,就在劇院不遠處的茶餐廳,走路十分鍾就到了。
快要十點的夜間終於沒那麽悶,徐徐涼風吹過謝清瑰的身上,把濕漉漉的頭發都吹的半幹。
晚風是大自然給予的最好用的吹風機。
到了茶餐廳後,葉哲帶著她們一路穿過大堂走到包廂那邊找著門牌,讓人心生詫異。
“團長。”顧霏不解地問:“我們就三個人,還用坐包廂麽?”
“誰跟你說就三個了。”葉哲含糊不清地嘟囔:“還有幾個人,一起吃一口。”
“啊?團長你說什麽?”
他聲音小,兩個女孩兒都沒聽清,莫名其妙地就被逮到了包廂跟前。
推開門後,不大不小的包廂裏已經坐了四五個人。
顧霏放眼望去沒一個認識的,便同謝清瑰竊竊私語地咬耳朵:“這都是誰啊?沒樂團裏的人啊,坐在左邊的那個男人還挺帥的。”
但她卻並沒有得到謝清瑰的回應。
顧霏側頭,瞧見謝清瑰竟有些發怔,眼睛直直地看向那個自己說有點帥的那個男人。
白皙精致如瓷器的側顏仿佛出現了一道神不知鬼不覺的裂痕,櫻花似的殷紅唇瓣輕輕抿起。
顧霏有些意外,輕輕推了謝清瑰一下:“清清,你看什麽呢?”
“…沒什麽。”謝清瑰收回視線。
她應該沒認錯人,坐在圓桌左邊那男人確實是沈季嶼。
但他一直喂旁邊那嬌滴滴的姑娘吃東西,全程沒看向門口一眼,應該是不記得自己了。
於是謝清瑰也沒有再抬眸看。
她有些餓,跟著顧霏找了個位置坐下後就專心致誌地吃東西,這家茶餐廳的味道不錯,醬油蒸過的金錢肚和豆豉排骨都挺和她的胃口。
謝清瑰小口小口斯文地吃著,對於桌上亂七八糟地寒暄不清楚也不感興趣,全程都是左耳進右耳出,隻有在聽到‘嶼少’這兩個字的時候,筷子才微微頓了一下。
因此,她也沒注意到蘇閔行和葉哲時不時劃過她身上那意味深長的眼神。
倒是沈季嶼,他趁著鄒盈和宋乘風攀談的時候,黑眸肆無忌憚地打量著謝清瑰。
隔著偌大的圓桌,視線仿佛如有實物地落在她身上。
謝清瑰覺得身上有種火燒火燎的感覺,她下意識地抬眸,就對上沈季嶼那雙桃花眼。
灼灼又晦澀的深不見底,足以讓空氣膠質起來的眼睛。
謝清瑰呼吸一滯,第一反應就是撂下筷子。
她起身,對旁邊的顧霏說了句:“我去趟洗手間。”
茶餐廳的洗手間是公用的,並沒有那麽細致的分了男女。
就是這個時間沒什麽人,還是蠻安靜。
謝清瑰從隔間出來後走到池前仔仔細細的洗手,洗手液搓出泡沫揉過每個指縫,她很注重於手的保養,每次都是這樣不緊不慢的認真。
寂靜的環境裏,很容易就聽見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不疾不徐地踩在地板上的聲音一聽就是屬於男人的皮鞋,謝清瑰側眸看了一眼,瞳孔微頓。
是沈季嶼。
他手指同樣很長,卻夾著一根煙,很快煙味兒就充盈了這逼仄的空間。
謝清瑰移回視線,繼續洗手。
他應當是不記得自己這個老同學了,那她當然不會去自討沒趣,還是專注做自己的事就好。
他們一直都是雲泥之別的兩個人,從高中時謝清瑰就明白這個道理。
隻是身後古龍水氣息若有似無地靠近,伴隨著偏熱的體溫,卻也讓人無法忽視。
沈季嶼好像就站在她背後,近在咫尺。
謝清瑰抬眸,看向眼前的鏡子。
他們的身影幾乎重疊在一起,男人的身型卻大了她一圈。
沈季嶼剛剛穿著的灰色西裝外套已經脫下,隻穿著白襯衫,袖子挽到手肘處,勁瘦的肌肉線條分明,修長的手指夾著煙垂在褲縫邊上。
微微低頭,眼睛向下看,不知道是在玩手機還是在幹嘛,站在她背後動也不動。
從鏡子裏看,他高挺的鼻梁仿佛正卡在她頸項的動脈處,弧度相得益彰。
但實際上,他們的肢體並沒有任何碰觸。
一種微妙又巧合的感覺。
沈季嶼是……在排隊等著洗手麽?
畢竟這裏就一個洗手池。
謝清瑰抿了抿唇,關了水龍頭後側身讓他過去:“你用。”
她聲音低低的說完這兩個字,立刻離開。
發絲在飄動的那一刻,女人周身本來就匍匐著的水潤香氣更重,是茉莉香。
沈季嶼怔然片刻,忽然笑了聲,他搞不懂謝清瑰是這麽多年都沒換過沐浴露還是與生俱來的體香。
但真的很好聞。
就是她味道依舊,卻好像不認識自己這個人了一般。
那股子茉莉清香如影隨形,直到晚上躺在**,沈季嶼隱約間仿佛都能嗅到似的。
這麽一對比,就感覺跪在地上賣力的女孩兒身上名牌香水的味道太濃,馥鬱過了頭就都是匠氣了。
沈季嶼皺了皺眉,幹脆把人拉了起來。
他彈了根煙,打火機聲脆響的煙霧繚繞裏淡淡道:“你先走吧。”
“啊?”鄒盈有些意外,不安地揪著床單上的流蘇:“嶼少,我今晚可以不回學校的啊。”
“回去吧。”沈季嶼彈了彈煙灰:“今天沒興致。”
他這般模樣的時候總是有些冷,讓鄒盈心裏突突的,也不敢再多問什麽,連忙把地上的衣服拾起穿好離開了。
在跟沈季嶼之前她就聽人說過,嶼少最喜歡識趣的女人。
識趣,那無非就是聽話的美化說法,她當然懂得聽話。
瞧著鄒盈大氣而不敢吭,鵪鶉一樣離開的背影,沈季嶼覺得更加索然無味。
他確實還挺喜歡小白花這類型的,但一點個性都沒有的小白花……那是金絲雀。
‘清純’這個詞的最佳詮釋,大概就是謝清瑰那樣的女生。
上高中的時候,沈季嶼就知道她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的。
不知貧富也不知美醜的學生時期,所有人都是整天穿著寬鬆校服的素麵朝天,男生們大多都梳著短短的板寸,不是上課就是打球,渾天渾地的泥打滾,校服每天都得被家長罵著洗了,一個學期不到就開始發白。
女生們也是,馬尾辮齊劉海,要麽就是大光明,將近一半的人都架著厚厚的黑框眼鏡片,吃慣了路邊攤的皮膚泛著油漬和青春痘。
但是謝清瑰不一樣。
她人如其名,真的像朵清麗的白玫瑰,她也穿著寬鬆的校服,藍白色的衣領上是纖細的天鵝頸,露出來的每一處線條都是柔潤而精致。
同樣是素麵朝天,謝清瑰巴掌大的臉一個痘痘都沒有,皮膚白到透明,幾乎吹彈可破。
她是彈鋼琴的,一雙手保養得當,十根嫩嫩手指水蔥一般,哪兒哪兒都是白淨清麗,連潤唇膏都沒塗的唇瓣卻是櫻花一樣的粉紅。
但謝清瑰和其他人最不同的還是身上的氣質。
她學習成績好,待人也好,不管學習多差的同學去問她問題,謝清瑰總是笑著幫他講題。
清澈的聲線溫溫柔柔,可細細觀察,卻始終感覺有那麽一點點的冷。
就像雪山上的高嶺之花,看著柔軟,卻是冰的。
大概是因為從小學琴,身上有種藝術家的氣質,高不可攀。
沈季嶼清晰地記得,當時一中七班裏有五十多個學生,理科班裏男生多點,大概有三十好幾,幾乎人人都喜歡謝清瑰。
或明戀或暗戀,但更多的,是把她女神一樣的喜歡。
其中也包括他。
從前和那些同學一起去網吧包宿的時候,都總是有人蠢蠢欲動地提起謝清瑰,熾熱的聲音裏滿是控製不住的肖想。
他們有的喜歡謝清瑰的臉,要麽是白到透明的皮膚,或者細細長長的手,甚至觀察到了鼻尖上那顆小小的黑痣……
少年時代,對女神的觀察總是細致入微的。
但沈季嶼最喜歡的是她的眼睛。
那麽清純的一張臉,偏偏長了雙狐狸眼,線條柔軟著眼尾上翹,漆黑的瞳孔卻總是泠泠的清澈,極具反差。
就,總感覺是在拿著喬勾人。
那樣一雙眼睛,不知道哭得眼眶通紅是會不會也這麽清媚。
沈季嶼猛地睜開眼睛,在黑洞洞的床榻上緩了幾秒鍾,才意識到自己方才不小心睡著了。
而夢裏一直在意/**。
最搞笑的是身體都有些精神。
剛剛被鄒盈弄了半天都沒興致,一想到謝清瑰就精神了。
在包廂內瞧見她的第一眼,沈季嶼就覺得那雙細長的腿應該盤他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