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贗

男人是不是都會對初戀念念不忘?

沈季嶼在公司下班之前,去茶水間磨了杯咖啡提神時,隔著一扇毛玻璃的窗子就聽見幾個女生的‘竊竊私語’。

都是剛畢業不久被招進來的實習生,個個鮮活生嫩,聲音嬌滴滴的互相抱怨著自己家男朋友怎麽怎麽樣。

有真的抱怨的,也有表麵上吐槽實際上隱約在炫耀的。

其中有一個女生不住抱怨著男朋友在同學聚會上見到初戀了,回來就對她很冷淡。

從而衍生到‘男人都不靠譜都是狗’這個觀點。

“我算是看透了,男的都這個德行。”女生冷笑,故作老成的恨恨道:“我跟他大學談了四年戀愛,結果他還是惦記著高中時候的初戀,一見到人家魂不守舍,白月光的殺傷力可太大了……”

咖啡機前的沈季嶼不由得笑了聲。

並非是他想偷聽,實在是這現磨得咖啡有點慢,聽了這一遭解悶兒,倒也不賴。

至於男的是不是都這德行,把初戀當白月光?

沈季嶼倒是有點不以為然,他都忘記自己初戀是什麽模樣了。

從十六歲懂得男女之間那點子事後身邊就沒缺過人,也實在懶得去記什麽初戀不初戀。

咖啡磨好後,沈季嶼走出了茶水間。

外麵的幾個女孩子完全沒想到裏麵會有人,嘰嘰喳喳的聲音頓住,皆是嚇了一跳。

隻見長著一雙桃花眼的俊逸男人衝著她們輕輕一笑,深灰色的西裝,個高腿長,衣架子似的。

等人從她們身側離開了,幾個女孩兒緩衝了幾秒鍾才回神,都覺得又羞又窘——

“剛剛那男生有沒有聽見我們說話啊?”

“我們單位還有這種帥哥?新來的麽?”

“是太帥了,那眼睛還是桃花眼呢,衝咱們笑的時候我腳都有些軟……”

沈季嶼鮮少來公司‘巡視’,這些入職不久的實習生不認識他才是正常的。

端著咖啡杯回到偌大的辦公室裏,男人一口氣喝了個光,修長的喉結微微滾動,放下杯子後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走人。

筠城六月天像是一個悶熱的大蒸籠,即便是傍晚,微微的風也像是黏在一起的膠質,讓人透不過氣。

相比起路上衣著清涼的男男女女,沈季嶼一身齊整的西裝三件套顯然有些格格不入,帶著一種不與世俗同流合汙的裝逼感。

要不是沈季嶼盤靚條順,像個行走的衣架子,在這大熱天裏穿成這樣是要遭罵的。

隻不過,也並非是他刻意想‘裝逼’。

新談的小女友約他看演奏會,vip才能看到的皇家樂隊,劇院裏要求正裝入場,他不想穿也不行。

沈季嶼在音樂這方麵著實沒什麽造詣,平日裏連流行音樂都不怎麽愛聽,更甭說演奏交響樂的樂隊了。

他答應跟著去,純粹是因為女友感興趣罷了。

筠城大學音樂係的小姑娘,專門學唱歌的,嗓子像是百靈鳥,雖然想一出是一出的,但勝在年輕有活力,還有吸引力讓沈季嶼去配合,甚至縱容。

開車先繞到筠城大學接上鄒盈,然後一起去劇院。

晚高峰有些堵車,沈季嶼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點著方向盤時,副駕駛的姑娘聲音綿軟的絮絮道——

“今天這演奏會據說好多人去呢,宋乘風也會去,他可是百靈音樂公司的製作總監。”

“那公司的藝人基本都是出一張專輯火一張,可惜,輕易不收人。”

一句一句的,皆是意有所指。

沈季嶼唇邊帶著一絲漫不經心地笑,側眸看她:“想去?”

小姑娘還是生嫩得很,被他一問眼睛就亮了,忍不住期盼地問:“我能去麽?”

百靈音樂很難進,剛畢業的大學生更是沒指望,但歸根究底也得看背後人脈。

如果沈季嶼肯幫忙,不就是一句話的事?

鄒盈想著自己快畢業了也該有所打算,今天才鼓足勇氣試探的,問完,一雙水眸還怯生生地看著他。

看得沈季嶼有點想笑。

他當然不會計較這點小試探,小姑娘跟了他,幫點忙也是應該的,就是……

“鄒盈。”沈季嶼溫和的聲音懶洋洋道:“下次直說就好。”

他沒那耐心兜圈子。

鄒盈一怔,有些不安地摳著自己的手指頭,結果下一秒就聽見沈季嶼淡淡道——

“等演奏會結束,帶你去和宋乘風吃個飯。”

這話就算是答應了。

車廂內安靜了幾秒鍾,鄒盈才後知後覺地歡呼一聲。

“嶼少,你真好。”小姑娘趁著紅燈時輕吻他的手,目光和聲音都柔柔的:“我好喜歡你。”

喜歡他?還是喜歡他的臉,身份,金錢?

可這區別對沈季嶼來說也不重要,畢竟附屬的資本也是他這個人本身的價值,喜歡什麽不是喜歡?

沈季嶼修長的指尖探進去女孩兒的檀口,攪了攪那柔軟滑膩的小舌。

鄒盈白皙的臉頰緋紅,有些小害羞,卻很配合地含弄起來,一出一進,唇間宛若在模擬別的動作。

唔,上道。

沈季嶼輕笑,唇角的弧度多了幾分溫度,黑眸戲謔地看著她:“光嘴上說喜歡可太沒良心。”

“我,”鄒盈皮膚越來越紅,小聲道:“今天不用回宿舍。”

沈季嶼抽出手指,點了點她殷紅的唇:“那看你表現。”

車子堵著堵著蹭到了大劇場門口。

鄒盈黏人,非要和他一起找停車地兒然後走過來,膩膩歪歪的撒嬌卻讓沈季嶼挺受用。

知道她有心想‘表現’,他修長的大手也很給麵子地攬住女孩兒纖細的腰肢,兩個人濃情蜜意地檢票進去。

還沒等到VIP劇院裏麵,在走廊就碰見了熟人。

這家劇院的老板蘇閔行,他瞧見了沈季嶼帶著人來,忙湊過去打招呼:“嶼少,來了怎麽不說一聲?”

“就陪人隨便看看,不想太打攪。”沈季嶼微笑,拍了拍鄒盈的細腰。

“您來了,怎麽能有隨便兩個字。”蘇閔行笑,立刻打電話安排人在第一排中間空出兩個位置。

沈季嶼跟著寒暄了幾句,問結束後有沒有飯局。

蘇閔行和他也算是熟人了,聽這話鋒就知道他有事想組局,登時很有眼力見兒的笑:“有啊,嶼少給個麵子聚聚?”

“行。”沈季嶼點點頭,補了句:“閔行,你把宋乘風也請上。”

男人聲音散漫而悠閑,說宋乘風名字的時候和在餐廳叫服務生也沒什麽區別。

鄒盈心頭震了一下,不由得有一種全身都飄飄然的輕鬆。

和沈季嶼這樣的男人走在一起,真有種自己也被仰望尊重的錯覺,名為‘狐假虎威’。

在前排稍稍等了會兒,空曠的舞台上才走上來一批人各司其職地坐在各種樂器前,一個三十人左右的中型管弦樂團,統一穿著英倫風的西服。

座位處都漸漸暗了下來,舞台上的大燈全部打開,澄明的光線全都凝聚在了台上的演奏家們。

沈季嶼一開始是漫不經心的,但樂聲響起,第一首曲子他竟然就有些耳熟。

眯了眯眼,他問旁邊的鄒盈:“這什麽曲子?”

“阿根廷名曲一步之遙。”聽到他問,鄒盈顯得有些激動,聲音很輕地急忙說著:“很好聽吧?樂團沒有全部都上,隻用了大提琴小提琴鋼琴的三重奏,編排的真的很巧妙。”

沈季嶼不懂那些專業的,隻知道確實挺好聽。

最樸素也最直接的誇獎,沒那些花裏胡哨。

耳畔時不時地飄來鄒盈軟軟的聲音,沈季嶼卻無心回應。

他目光落在台上,準確地說,是落在那鋼琴前的女人身上。

她側麵對著台下的觀眾,纖瘦的脊背挺直,頭頸微垂,宛若休憩中的白天鵝,睫毛長長,仿佛盛著光點,卻心無旁騖,隻專注於眼前。

黑白色的鋼琴鍵上,纖細修長得十指翻飛。

偶爾不需要鋼琴伴奏的時候,女人便會停下來休息,但背依舊是挺得直直的,絕不允許自己有片刻放鬆一樣。

沈季嶼眯了眯眼,忽然就覺得這一抹倔強的背影很是眼熟。

似乎在很多很多年前的時候,一直在他眼前晃……

終於捕捉到女人輕輕偏頭的一瞬,窺見全貌,沈季嶼心尖兒忽然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

酥酥麻麻,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死去的回憶浪潮似的攻擊他,沈季嶼認出來了眼前這女人是誰。

謝清瑰,他的高中同學。

甚至,可以說做是‘初戀’。

電光火石中,沈季嶼忽然想到在茶水間外那幾個女孩兒的話——

“男人是不是都忘不了初戀啊?”

幾個小時前他尚且嗤笑這言論,並且認為自己已經把初戀這東西忘得一幹二淨。

但怎麽也想不到,打臉來得如此之快。

謝清瑰,謝清瑰。

他們可有十年沒見了。

可沈季嶼望過去,卻又覺得謝清瑰和從前並無什麽改變。

還是那麽清冷脫俗的出塵模樣,纖細的脊背永遠挺直,就像在教室裏給他當同桌的時候。

沈季嶼還記得那時的自己一抬眸,便就是那精巧細致的肩胛骨,無論是多麽寬鬆又蠢笨的校服,也遮掩不住謝清瑰的身姿。

一到夏天時,薄薄的白色短袖貼在身上,混了汗,偶爾還能見到攀著謝清瑰肩膀的細細肩帶……

想到這裏,沈季嶼喉嚨裏竟然詭異地渴。

他目光又落在謝清瑰穿著英倫西服的背影上,收腰的設計勾勒得細腰不盈一握,男人目光又暗了幾分。

片刻後,沈季嶼拿出手機給蘇閔行發了條信息——

[一會兒飯局,叫上樂團裏的女鋼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