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 賭她心軟

◎溫熱,潮濕,細膩◎

“備車去濟世堂,讓霍刀挑上幾個身手利落的侍衛跟著。”

夤夜出行恐有埋伏,明斟雪不敢大意。

寒夜寂靜,盛京城被冷雨籠罩著,白日裏喧囂的長衢入夜後空****,唯餘幾點昏黃燈火藏在夜幕裏。

明府馬車穿過黑夜中的街巷,停在醫館前。

明斟雪撐開油紙傘,匆匆步入,虛發灰白的沈郎中一見著她身影,忙上前來施禮。

“明小姐,那位公子腰部要緊處被刀刃捅了個大窟窿,傷勢駭人,尋常人受此重傷根本撐不過半個時辰,偏他身子骨格外硬,愣是熬到了現在,還擰著不肯讓老夫為他醫治。

若再不止血敷藥,隻怕撐不過明早。老夫拿他沒辦法,驚動您走這一遭拿個主意,您瞧著這該如何是好?”

“他人現在何處?”明斟雪推卻了沈郎中遞過來的茶水,四下一打量尋不見人影,心下著急。

“暫歇在廂房內,明小姐且隨老夫來。”沈郎中引著明斟雪一行人往醫館後走。

“就是這處了。”沈郎中在房門前頓布,抬指叩響門扉:“小郎君,老夫將明小姐請了來,可否方便讓吾等入室?”

少年並無任何回應,除卻沙沙雨聲,四周一片寂靜。

“薛公子,你若再不開門,我便自行進來了?”明斟雪輕扣門扉,聽著裏間沒有任何聲響。

心裏隱隱生出不安的預感。

推開門,廂房空****,連半個人影都尋不得,明斟雪有些著急,吩咐侍從將廂房仔仔細細搜了個遍,擔心少年因重傷暈到在不起眼的角落裏。

“薛昭,薛昭?”明斟雪一邊找,一邊急切地喚他名字,企圖能得到少年一絲半點的回應。

然而始終尋不見少年的任何蹤影。

“他人呢?”明斟雪憂心忡忡望著沈老郎中。

“這,老夫也不知呀。”沈老郎中一攤手,愁眉苦臉:“老夫始終在前堂候著,不曾見過有人離開廂房。那位公子虛弱至極,行動艱難,不走前門離開的話,總不能憑空飛走了罷?”

憑空飛走,憑空……

一個念頭飛快劃過腦海,明斟雪眸中一亮,抬眸一掃廂房,視線落在遠處的支摘窗上。

“沈老先生,窗外通向何處,可引我一探嗎?”明斟雪轉身。

“廂房後麵是老夫的藥圃,明小姐若不嫌棄雨夜泥濘,便隨老夫來。”

明斟雪緊隨他的腳步繞過廂房,聽沈老郎中說道:“那小郎君傷勢嚴重,又經曆這般折騰,隻怕已去了半條命了。便是找到了人,老夫也很難保證能將他救回。”

明斟雪心下惴惴不安,既氣惱薛昭執拗不肯醫治,又後悔自己太過狠心,沒等他處理好傷口便匆匆離開。

畢竟自己這條命是他舍身從刀下護住的,明斟雪不想白白欠下一條性命。

“明小姐,這便是廂房後的藥圃了。”沈老郎中揮手一指。

明斟雪點點頭:“霍刀,你帶人去這邊搜,鳶尾你們幾個結伴去那邊。那位小郎君身高八尺,一身玄衣勁裝,腰部纏著一條……”

她話音一頓,抿抿唇瓣小聲道:“纏著我赴宴時束的那條合歡色綢帶。”

流螢鳶尾猛地瞪大了雙眼。

女兒家的束帶可不能輕易送人,尤其是纏在陌生男子的腰間。

明斟雪何嚐不知,事出緊急,她隻顧著幫少年包紮傷口,卻忘了這一條。陡然回過神來,難免覺著尷尬。

一行人分成幾撥往各處去尋,明斟雪走近支摘窗,俯下身子去觀察牆邊痕跡。

隻見窗欞處沾著幾點暗紅,似是幹涸的血跡。

視線一低,卻見泥土在雨水衝刷下掩埋了之前的痕跡,線索至此便斷了。

明斟雪無奈,隻得起身提著一盞琉璃燈去尋。

“薛昭。”她膽小怕黑,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往黑暗處走,

柔軟的素手提著的琉璃燈在雨夜中發出朦朧溫暖的光,幫她驅散了些許恐懼。

半晌,侍衛及婢女回來複命,皆是一無所獲。

明斟雪有些後悔自責,若是少年因她而重傷殞命,她良心難安。

“雨大天寒,小姐回去罷,您若放心不下,我們便去官府報官,如何?”流螢看著小姐被飛來雨絲打濕的裙裾,泥點斑斑的繡履,忍不住心疼她。

明斟雪無奈點點頭:“也隻能這樣了。”

她提著燈籠,自窗外走過時,鳥雀的啾鳴聲引她腳步一頓,轉身時燈火倏的照見一棵攔腰折斷的大樹,樹叢中隱約透出一角不起眼的玄色。

深沉的顏色幾乎與夜幕融為一體。

明斟雪瞳仁驟然一縮,撇開流螢撐的傘,徑直朝他奔去。

“小姐!”流螢急得在後麵追,冬雨侵骨,凍傷了小姐該如何是好。

琉璃燈溫暖的光暈映著樹下那人的麵容,明斟雪湊近一看,正是苦尋不得的少年!

屋簷上嘀嗒的雨聲,隔開了一切喧囂。

少年雙眼緊闔,麵色蒼白如紙,冰冷的雨水沿著他冷白麵頰下滑,滑過凸起的喉結,浸透了衣裳。濕答答的衣裳緊貼在胸前,露出鎖骨處的一點小痣。

清冷得像是塊白玉,出塵不染。

琉璃燈的光暈浸染著少年精致的眉眼,明斟雪伸手撥開他額前被雨水淋濕的發,試了試溫度。

好燙,少年燒得越發厲害了。

“薛昭你醒醒。”明斟雪視線一落,借著燈火發覺少年懷中竟緊緊護著一窩剛出生的幼雛。

再往下,便是他腰間滲血的傷口,行動間傷處再次掙裂,血水浸著冷雨洇得腰部一片殷紅。

仍有汩汩鮮血不斷湧出。

“來人!快來人!”明斟雪幫他捂住傷口,急得手忙腳亂。

少年似是被她的聲音觸動,昏迷著的人,眼睫竟有了輕微顫動,脆弱得恍若剔透細瓷一觸即碎。

他艱難抬起沉重的眼簾,麵前少女的麵容逐漸由模糊變得清晰。

明斟雪麵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少年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唇瓣微微翕動,盯著她。

是夢麽,他又做夢了……

獨孤凜虛弱至極,意識混沌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但他還是出於本能,伸臂強硬地將她溫軟的身子禁錮在懷裏。

不顧傷口傳來的撕裂疼痛。

他隻想這樣緊緊抱住她,哪怕是夢,哪怕是夢……

距離驟然拉近,少年凜冽強勢的氣息鋪天蓋地籠罩著明斟雪。

明斟雪心髒忽的重重一跳,心口處莫名開始泛疼。

雨水將衣裳澆了個透,兩人緊緊相貼,獨孤凜清晰感受到自己被凍的冰冷的軀體一點一點貪婪地掠奪著少女的體溫。

少年幽深的鳳眸在昏暗雨夜中灼起一絲繾綣的溫度,燒得明斟雪被雨打濕的呼吸都變得燙而潮濕。

意識碎得七零八落。

獨孤凜的手穿過明斟雪背上被雨浸濕的青絲,五指在她頸後逐漸收攏,強勢地將人緊緊禁錮在懷裏。

指腹憐愛珍惜地摩挲著她頸上白嫩細膩的肌膚,獨孤凜灼燙且生硬的氣息與少女的發香浸著潮濕的夜雨相勾連、糾纏。

同驟雪天在梅樹下自戕的冰冷軀體不同。

溫熱,細膩。

這才是活的她。

這不是夢。

獨孤凜喉間酸澀。

“先回醫館好麽?你的傷口需要盡快醫治。”明斟雪隻覺得連自己的呼吸都快被少年奪走,沉默幾息還是推開了他。

獨孤凜被她推得一怔,少女行動間透出的疏離與抗拒適時敲醒了他。

少年無聲頷首,而後眼簾低垂,沉默著望向一旁的雛鳥。

“這窩鳥崽兒原是待在樹上的,許是因著今夜風大,樹被攔腰折斷,巢窩便掉到了地上。”沈郎中俯身替少年把脈。

“新生的雛鳥禁不得冷雨淋,若不能及時救下,隻怕這窩崽兒早就被凍死在雨夜裏了。”

少年用病弱的身軀為幼鳥擋住夜雨,稚嫩的生命才不至於在這個雨夜殞命。

若是方才沒能被幼鳥的叫聲吸引,錯過了少年,隻怕凍死在這個雨夜的便是他了。

視線自少年與瑟瑟發抖的幼鳥間一逡巡,明斟雪心底隱隱動搖。

但也隻是一瞬。

她命侍衛將少年帶回醫館,親眼盯著他接受診治。

昏黃的燈火為少年一側失了血色的麵頰染上柔和光暈,另一側鋒利冰冷的輪廓則深藏入黑暗之中。

晦暗不明,越發叫人捉摸不透。

少年單手解開玄衣領口,瞥了明斟雪一眼,目光閃爍。

“怎麽了?”明斟雪不解其意,反而走近了些。

薄唇淡淡勾起愉悅的弧度,少年突然落手撕開濕透了的玄衣,動作幹淨利索。

“啪嗒。”額前被雨浸濕的烏黑短發落了滴透明。

濕漉漉的水珠劃過裸ll露出的胸膛,自肌肉間的溝壑蜿蜒而下。

少年身形看似瘦削,褪去衣裳一瞧,內裏肌肉卻很是勁瘦緊實。

明斟雪臉頰一熱,當即捂住雙眼。

“你這人好不知羞恥,怎麽能這樣……”她又羞又憤。

少年狀若不明所以,蒼白的麵上透著無辜。

墨色眸底卻湧動著浸刻入骨的陰鷙與帝王威嚴,饒是這麽遙遙一望,一眼便可使人屈居下風,順從地彎下脊梁骨朝他稱臣。

“小姐,過來。”他的聲色沾上幾分喑啞,透著一種無法言明的蠱惑意味。

他朝明斟雪伸出手:“到我身邊來。”

“小姐,這不成。”侍女鳶尾沒耐性,直接上前來抓住明斟雪的手,勸阻道:

“您冒雨前來,已是對這位公子仁至義盡了,又何必再留下耽擱時辰,快些回府罷。”

聒噪!

獨孤凜不耐煩地掀起眼皮,眸中的溫柔霎時褪去,深若寒潭的鳳眸射出逼人冷意釘在那個多事的婢女身上。

鳶尾猝然撞上少年淩厲的目光,驚得汗毛倒豎,支支吾吾把話咽了回去。

“小,小姐……”鳶尾神情慌亂,鬆開明斟雪的手哆嗦著往後退,“他他他他他他他……”

“他怎麽了?”明斟雪聽著奇怪,順著鳶尾的視線看去。

幾乎同時,獨孤凜眸中的陰鷙與殺意霎時消散,黑眸仍透出孱弱的病氣望著明斟雪。

明斟雪被少年看的心軟,猶豫片刻伸出手朝他遞了帕子:“擦一擦罷。”

少年點點頭,坐直身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滑過喉結的一滴水液恰好落在了他指腹上。

接過手帕時,肌膚相觸,那滴晶瑩沾著他的體溫在明斟雪柔軟細膩的掌心塗抹開。

明斟雪耳尖升溫,不自在地繃直了背,隻覺得掌心快要被少年的溫度燙化了。

她有些心不在焉。

少女走神的模樣被獨孤凜敏銳捕入眼中,他斂眸淡淡一笑。

輕撚慢挑反複研磨,逐步觸弄至中心,獨孤凜骨節分明的長指刻意在一片溫熱中逗留。

明斟雪一時隻覺得被攥住了呼吸。

斟兒素來心軟,方才既親眼見著夜雨中少年病重的模樣,必不會再拒絕將他留在身邊的請求。

快可憐可憐我罷。

我的,小姐。

獨孤凜唇角噙著笑,方欲再細細磨上些時候,指下的綿軟驟然抽離。

他愕然抬眸,少女神色堅定,一字一句道:

“抱歉,我還是不能收留你。”

作者有話說:

狗子:36℃的嘴怎麽能說出這麽冰冷的話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