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故作可憐

◎(添了一倍情節)收留他?偏不!◎

冬夜落了場冷雨,一輛馬車自皇城駛出,卷起積雨四下飛濺。

車廂內,明斟雪手托香腮,坐在昏迷的少年對麵淡淡打量著他。

少年生得很漂亮。眉如墨畫,唇紅齒白,卻沒有半分脂粉氣,清俊得很幹淨。膚色冷白,近乎透明,手背上青色血脈隱隱透出來。

醒著時,一雙深邃的眼眸生得尤為攝人心魄,丹鳳眼尾微微上挑勾成格外撩人的弧度,眼角淚痣點綴的恰到好處。

明斟雪視線一轉,落在自己沾著血的衣上。

自皇宮逃出時幫他簡單包紮了傷口,止住了血。失了那麽多血,該有多痛啊。

她頗為擔憂地向少年投去關切的目光,卻見少年蹙緊了眉,深陷於萬分痛苦的噩夢中。

明斟雪思忖少年因保護自己而身受重傷,心中不忍,遂湊近他些許,捏著繡帕替他輕輕擦拭額上因夢魘而滲出的冷汗。

說來也奇,少年紊亂的氣息在她的輕撫下逐漸平穩下來,緊擰的眉心也舒展開。

明斟雪隔著帕子察覺少年有異,鬆開手帕伸手去試探他額上的溫度。

軟而微涼的柔荑搭在額上,少年平穩的氣息再度變得急促淩亂。

好燙啊,少年起了高熱。

明斟雪驚的輕輕“呀”了聲,正要起身去倒了涼茶替少年潤喉降溫,不料纖纖玉手甫一移開少年滾燙的額心,猛地被緊緊攥住,動彈不得。

明斟雪掙了掙,少年緊閉著雙眸,眼簾發顫,似是在做著艱難的鬥爭。

少年燒得厲害,滾燙的掌心緊緊貼著她柔軟細膩的肌膚,攥的她發疼。

明斟雪無奈,隻得重新坐在他身前。

瘦弱的少年眉頭緊鎖,微微瑟縮著身子,冷得發顫。因著身受重傷失血過多的緣故,薄唇血色漸漸退卻,麵色蒼白,令人忍不住心生憐憫。

饒是看起來病弱的不堪一擊,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仍緊緊扣住明斟雪的手腕,執拗的不肯放開。

“小郎君,你攥疼我了。”明斟雪蹙眉,試圖喚醒他。

緊擰的眉心倏然一鬆,眼睫輕顫了幾下,少年緩緩睜開疲憊的眼簾。

少女的臉頰湊在麵前,澄澈的杏眸一瞬不錯盯著薄唇,濃密卷翹的眼睫似蝶翼一般撲閃,撓的他心癢。

喉結驀地一緊,久違的一團熱烈的火烘暖了胸腔處那塊冷了許久的血肉。

忽覺指腹分外柔軟滑膩,比上好的羊脂玉的觸感還要溫潤。

不再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麵前是鮮活的,有溫度的她。

貪戀地用指腹輕輕摩挲了幾下,輕微動作驚到了明斟雪,她猛地抬眸,與他目光相撞。

少年灼熱幽深的目光灼著她,明斟雪心神一慌,莫名想躲。

隻需稍一傾身,少年的唇便可輕易觸上她的額心。

明斟雪這才發覺兩人未免距離太近,朦朧生出些不適宜的曖昧,氣氛有些微妙。

她慌忙起身,視線落在被少年緊扣著的細腕上,不自在地蜷縮了下手指。

“你先鬆開。”她有些不悅。

少年聞聲先是目光一震,指節收攏的越發緊,幾息後似是想起了什麽,遂慢慢鬆手。

明斟雪活動著手腕,望著肌膚上的紅痕,略帶些氣惱問道:“小郎君姓甚名甚?”

少年聲音朗潤青澀,道:“薛昭。”

“薛昭,”明斟雪點點頭,見他衣著不俗,不似宮中尋常侍衛,便問:“薛公子家住何方?我先送你去醫館處理傷口,而後再讓車夫送你回府。”

少年神色一怔,緩慢垂下眼眸,落寞地搖搖頭。

“這是何意?”

明斟雪偏頭看他。

少年頓了頓,道:“無家可歸。”

無家可歸?

明斟雪一挑眉。

光天化日之下,你騙傻子呢?

一個清俊不凡,甚至有資格現身歲末宴的小郎君,竟然說他無家可歸?

明斟雪不信。

“那你說個能安身的地兒,待會兒送你過去。”

少年仍是搖搖頭,說道:“無處可依。”

略一思忖,他又補充道:“懇請小姐暫且收留。”

明斟雪望向他的目光裏登時多了幾分警惕。

雖說這人舍身替她擋了一刀,但也不能就此賴上她呀。

明斟雪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她會給少年請最好的郎中醫治,會給他重金補償,足以保他餘生無虞。

可她不能撿個來路不明的小郎君帶回明府。

宮中動亂,叛軍及其餘黨亂作一團,誰知道這位身份不明的少年有何來頭?

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何況是在動亂中結識的人。明斟雪不想惹火上身,更不可能冒自己一時心慈而將明氏拉入黨爭深淵的風險。

她當即拒絕道:“不可,你重傷未愈,不若暫居於醫館罷,我會請來盛京城最好的郎中,你且先安心養傷。”

不可?

少年低斂的眸中劃過一絲冷嘲,眼底漸漸凝起陰鷙。

兩世了,不論他的身份是權傾天下的帝王,還是虛弱可憐的少年,她始終對他持有戒心,處處設防……

這便是宿命麽?

獨孤凜不認命。

逆天改命之事他都能做得,又有什麽不敢賭的。

兩情相悅隻在人心,強求不得?

他偏要放任刻在骨子裏的瘋勁去強求,去占有,去逼她眼中有他。

哪怕是互為怨偶,哪怕是互為怨偶……

他偏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蒼白的指節握拳攥緊,獨孤凜幽眸中瘋勁越聚越濃,青筋暴起的手甚至因著心裏瘋狂的執念而興奮地發顫。

氣息驟然急促,而後歸於平靜。

獨孤凜不動聲色隱去眼底的陰鷙,抬眼去望她。

少年麵色呈現出病弱的蒼白,眸子清亮若水,目光怯怯微顫,露出最可憐的模樣,直勾勾望著便讓人軟了心腸。

明斟雪被他盯得心底陡然一軟,她並非冷血無情之人,麵對小郎君自然會心生憐憫。

動搖了麽?獨孤凜心底冷笑,神情偽裝得更為可憐,眸中卻多了幾分對於即將到手的獵物的欣賞。

快可憐可憐我吧,小姐。

你我天生便該糾纏,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無論是生是死,孤都不會放過你……

然而明斟雪並未如他所願。

一想到少年來路不明,宮中局勢動**不清,明斟雪還是堅持己見,硬著心腸朝外喚了車夫:“容叔,勞煩您將這少年攙去醫館,請濟世堂最好的郎中醫治。”

說罷,她將柔軟的掌心自少年冰涼的指尖抽回,見他衣著單薄,便將自己的狐裘取下披至他肩上:

“抱歉,我暫且不能收留你。公子救命之恩我銘記在心,自會奉上重金,可保公子餘生在盛京城中好好過活。”

少年虛弱不堪,望向她的眼神軟了又軟,眸光微動,幾經輾轉,似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明斟雪被他看得心虛,索性在他被攙入醫館後,催著車夫盡快打道回府。

離別時,飄起了細雨。瀟瀟夜雨在天地間籠了重重雨簾。

少年唇上沒有半點血色,行動間扯到腰間的血窟窿,痛的額上冷汗涔涔,忍痛咬著薄唇望向明斟雪最後一眼。

連眼尾那一點淚痣也收斂起了妖冶蠱惑的意味,顫顫著可憐的令人揪心。

他沉默著收回目光,在雨幕中轉身緩慢步入醫館。

連背景都那般伶仃落寞。

明斟雪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鐵石心腸的惡人。

她重重歎了一口氣。

回府後準備厚禮托人送來醫館給他罷,待他傷好後再替他尋個營生。

明斟雪這一路都心神不寧,少年離去時幽怨而可憐的眼神始終在她腦海中浮現,揮之不去。

方一入府,她派人去給明相夫婦報了平安,轉身緊鑼密鼓去安排酬謝少年的相關事宜。

小廝帶上謝禮出府後,明斟雪提著的一顆心終於安定下來。她沐浴完畢,吃了碗最喜歡的糖蒸酥酪。

總算安心了,啊,舒服。

明斟雪正做著香甜美夢,一陣焦急的敲門聲猝不及防打破她的夢境。

“何事?”她揉著惺忪睡眼問道。

“小姐,醫館說那公子傷勢嚴重,再拖下去隻怕累極性命,卻又執拗不肯醫治。郎中擅自作不得主,請您去拿個主意。”

“什麽?!”明斟雪頓時睡意全無。

少年為救她而傷,人命關天,她再提防少年,也不願欠著一條性命。

這人真是作得一手好死,拿性命逼她現身,背後所圖為何?

作者有話說:

名字含義:薛,同“雪”,可參考《紅樓夢》豐年好大雪——薛氏;

昭,日明也。——《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