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陛下您可真棒棒啊

上萬將士還朝需同兵部、戶部交接,趙澤瑜不欲在眾人前與當朝元帥過多瓜葛,便帶著禮部的人先行回去複旨。

臨走時戶部尚書對著他微施一禮,兵部侍郎大人倒是頭頂青天鼻孔朝上無視了他。

趙澤瑜:“……”

他突然對皇帝是不是真的喜愛二皇子產生了懷疑。

當時在鳳儀宮門口宣召,陛下相當於在不經意間扇了皇後一記耳光,陛下後來去沒去哄人趙澤瑜不知道,反正結果估計皇後娘娘沒消氣。

這兩日他已然在宮中遭遇了無數的巧合事件,沒什麽大事,就是惡心程度堪比老鼠,不知皇後是不是閑出鳥來了。

不過想想也是,朝廷上兄長與二皇子的勢力分庭抗禮平衡數年,正值洛帥回朝的關鍵時刻,雙方摩拳擦掌正是躊躇滿誌一觸即發,皇後插不了手閑得無聊估摸著也是寂寞了點。

城門近在眼前,趙澤瑜驟然回神,長吸一口氣,接下來這位犯了邪的皇帝陛下才是重頭戲。

趙澤瑜和這禮部侍郎甫一走近勤政殿,看門的小太監便殷勤地過來請安:“殿下和於大人來了,奴才這就去通報。”

一早便感覺出來陛下對他並非純然的善意,趙澤瑜已然做好了在門外候著的準備,卻不想不多時便得了傳召。

這還是趙澤瑜第一次進勤政殿,門口拱衛著四大神獸的雕像,在上午明媚的日光中愣是透出一種不容冒犯的冰冷威嚴。

殿門口的黑甲侍衛戴著鐵麵具,像是一群黑無常,隨時索人的性命。旁邊的禮部侍郎大氣不敢喘一下,文人的小身子骨一步三顫,趙澤瑜都怕他哪下把自己活活憋死。

他和顏悅色地輕聲細語道:“於大人,我是第一次在此殿中麵見父皇,一會兒若有何地方稟報不妥,還請於大人包涵補充。”

陛下在內殿,趙澤瑜也不怕這些黑甲侍衛原樣稟報陛下,他隻想順利應付陛下,叫他能看清自己不堪大用的本質,趕緊放他躲回兄長的羽翼後。

他再也不想還有像這次這般成為陛下控製兄長的棋子的事情發生。

說不清是為何,他每每想到這般,心髒就會不由自主的抽痛,體內每一根弦線都在高聲震**著不知名的恐懼。

說來也怪,這位隻比他這個半大少年高一點手無縛雞之力的於大人聽了他這話竟然挺起了腰板,連輕顫的牙都收斂了許多,就好像突然長出了一根脊梁骨一樣。

趙澤瑜看著這位於大人眼中一點點地泛上了些許慈愛,覺得這位大人可能是在什麽他不知道的地方搞錯了什麽。

不過,竟然意外地不讓他感到反感。一切有些許地方像兄長的人他都不會反感。

到了內殿,皇帝高高在上地坐在龍椅上,趙澤瑜順勢跪下去將自己所有的氣勢撤得一絲不剩,渾身透露著軟弱與不經事的氣息。

他叩首稟報:“稟父皇,歸國禮已然完成,兒臣前來複命。”

皇帝按了下眉心:“振遠怎麽沒和你們一起回來?”

餘光確認了陛下是真沒帶其他任何情緒,趙澤瑜對陛下的臉大程度又有了新的認識,覺得幸好洛帥不在這兒,不然搞不好要弑君。

剛給人了一個沒臉,轉頭便知己至交一樣地親親熱熱叫著人家洛帥的名字,普天之下除了陛下還有誰能幹出這種事來?

“回父皇,兒臣隻看到兩位大人好像與洛帥還有正事要談,便先行回來複命了。”

於承梁在一旁補充道:“回稟陛下,是戶部孫尚書與兵部賀侍郎。”

皇帝在一旁的折子裏翻了兩下,拿出一道折子看了下,“對了,朕本來叫他直接入城,兵籍的事讓下邊的人去辦就行,可他倒給朕上了道折子說軍營一群粗人,他不放心。”

像談天似的,皇帝語氣輕鬆,似是打趣道:“你們看看,這他說別人是粗人,就他自己不是賬冊都看不明白的粗人似的。”

於承梁哪裏敢接關於洛帥的話,趙澤瑜暗自在心中翻了個白眼:洛帥為何不先入城拜見陛下還不知道?陛下倒是給個台階哪怕是中空的都能下來。

皇帝自說自話倒也不尷尬,緬懷時光似的:“振遠呐,這些年在邊關聚少離多,朕有數年不曾見過他了,這年歲大了,總感覺身上不舒坦。”

趙澤瑜例行公事地答道:“父皇春秋鼎盛,卻也要注意調養。”

皇帝擺了擺手,目光悠長:“振遠要回來,朕一時竟有些不敢見故人了。振遠比朕還大上八歲,澤瑜,你今日見,振遠的身體看起來還好嗎?”

皇帝的神色堪稱平和,似乎隻是關心老友一樣。

趙澤瑜:“……”

真當我沒讀過史記嗎?

我要是說洛帥“飯鬥米、肉十斤,被甲上馬”陛下您今晚還睡得著嗎?

萬萬沒想到有一天還得充當“奸佞”,趙澤瑜感覺自己說什麽都不對,試探著道:“兒臣並非醫者……”

瞧著皇帝的眉毛挑了起來,他趕緊接上話:“不過洛帥身穿盔甲,又長途勞頓,兒臣瞧著洛帥風霜滿身,麵容疲憊,也有些史書中英雄遲暮的感傷。”

皇帝長歎了一口氣:“這些年也是邊境不安生,讓振遠搭進了數十載,子衡也弱冠好幾年了,都沒見過他父親幾回,也該一家團圓了。”

趙澤瑜心中雪亮,繞了這麽大彎,這才是皇帝的目的。

想到兄長,趙澤瑜歎了口氣,好不容易洛帥回朝,本該成為兄長一大助力,看來陛下是想奪了洛帥的軍權。

夾在父親和舅舅之間,仁孝至極的兄長該多難過?

他心中不由得挖苦皇帝:早二十年您怎麽不說稚子年幼,體諒一番洛帥,讓他們一家團圓呢?

“澤瑜,你在想什麽?”

趙澤瑜趕緊把脫韁的思緒拽回來,一時詞窮,口不擇言道:“兒臣隻是聽父皇寬仁,體念洛帥父子情深,深感父皇英明罷了。”

皇帝聽了笑得滿麵春風,大手一揮:“我兒不必羨慕振遠父子之情,朕從前待你不夠周到,今後你便日日上朝,朕也會時常召你來教導的。”

當空一道聖寵降下,趙澤瑜愣是被這盛寵砸得頭暈眼花,一番小心盡付東流,砰地一聲跪伏在地,那聲音聽得身子骨脆得不行的於大人膝蓋都軟了一下。

皇帝十分愉悅的聲音故作驚奇:“澤瑜這是做什麽?”

趙澤瑜把麵帶苦相的臉埋在手臂間,感激涕零:“兒臣何德何能,能得父皇看重?兒臣喜不自勝。”喜極而泣,泣涕漣漣,憐己命苦。

皇帝滿意極了:“既是知道朕的苦心,便不要辜負朕的期待。好了,你也起了個大早,想來現在也累了。”

那我求您就趕緊放我回去吧。

“那澤瑜就留下陪朕用膳,也休憩一番。”

晴空霹靂,趙澤瑜覺得自己被劈得外焦裏嫩,爬都爬不起來了。

於承梁能做到這個官位,眼色很是有一番,用神色表達了對趙澤瑜的恭喜之意,就麻溜地圓潤退下了。

趙澤瑜麻木極了,隻覺得他那恭喜的臉色像是報喪。

陛下的膳食自不知比趙澤瑜這破爛皇子素日吃得要精細不知百倍千倍,趙澤瑜坐著卻感覺活像針紮似的,看著山珍海味絲毫沒有食欲。

還不如讓他站著伺候陛下用膳呢。

想了想,他還是沒有多事為陛下布菜,他手比腳笨,若是不慎犯了陛下的忌諱可就不好了。

陛下顯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邊用膳邊道:“你新的宮殿朕已選好了,是落霞宮。”

趙澤瑜一口山珍沒下去,先讓皇帝差點給他噎死。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幹了點什麽事,讓陛下能這麽恨他,又不肯幹淨利落地處置他,非得把他弄到跟前,誰都堵心。

落霞,日薄西山,陛下怎麽不賜他個“入土為安宮”呢?

除了兄長,趙澤瑜向來不憚於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宮中的每個人,尤其是這位九五之尊。

他心中冷笑,卻一臉感恩戴德:“兒臣謝父皇隆恩。”

皇帝道:“收拾灑掃尚需些時日,先委屈你在長新宮住上一段時間。”

趙澤瑜無話可說,一臉乖巧的笑意維持著父慈子孝:“兒臣不委屈。”

皇帝十分滿意:“好孩子,賞賜午後便至,朕再許你一個恩典,回去想想你想任何職,想好了告訴朕。”

趙澤瑜謝著恩卻徹底迷茫了,陛下究竟要做什麽?

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皇帝便接著道:“一旬後便是中秋,正巧振遠回來,就一起辦個家宴,和你們這些小輩一起,我們也覺得熱鬧。”

趙澤瑜愣了一下:“父皇,宮中似乎從沒有過這等先例?”

說是家宴,有天子在場,那也是宮宴,國舅說到底也是外臣,是不適合參加這種場合的。

更何況,洛振遠是前國舅,若是再把現國舅陳丞相弄來,兩人勢同水火,陛下不尷尬,難道皇後、兄長不尷尬嗎?

皇帝毫不在意:“朕同振遠少年玩伴,無妨。”

趙澤瑜:“……”

他再一次真情實感地覺得皇帝有病。

陳氏是陛下登基後才投誠的世家,與陛下可沒什麽年少的情分。

是以聽陛下的意思是打算隻讓洛帥來這家宴,這不是公然地給皇後沒臉嗎?更何況這打一巴掌給一甜棗的手段權臣吃,作風強硬的洛帥可不吃,隻會罵陛下虛偽。

一下子得罪兩家,趙澤瑜在心中給陛下鼓起了掌,陛下這一手平衡的手腕真是妙啊。

作者有話要說:澤瑜:今天也是瘋狂吐槽陰陽怪氣的小瑜呢

沒生對時候的澤瑜錯過了口吐芬芳這種國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