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郡主

馮南箋臉色突變,刻在哪兒了?她怎麽從未發現過?

薑如願已經懶得去看她臉上露出的端倪,垂眸撫摸著鑲嵌著白玉的花瓣形底座,那裏有凹凸不平的紋路,她轉了轉簪子,兩個小小的字映入眼簾——如願。

馮南箋後退兩步,根本沒想到她居然是靠那兩個微不可見的字認出來的,原來她一直在看著自己拙劣的表演。

“是我偷的,”馮南箋麵如土色,“要報官還是告知書院,都隨你。”

薑如願沒說話,將白玉簪收進袖中。

馮南箋望著她永遠優雅從容的動作,忽然開口:“願願,其實我從小就嫉妒你。”

她用的是嫉妒,而不是羨慕,薑如願怔了怔。

“嫉妒你高貴的出身,嫉妒你有愛你的爹娘,嫉妒你有盛景這麽好的青梅竹馬,嫉妒你可以輕易考第一,嫉妒你擁有永遠也戴不完的珠寶首飾……”她喃喃道,“我時常會想,如果我可以擁有這一切該多好。”

“可是我什麽都沒有,我爹甚至早就給我找好了未來夫婿,一個商人之子,我見過,不及盛景萬分之一。從那時起,我就萌生了嫁給盛景的想法,開始嚐試靠近他,學著你的樣子喊他‘景哥哥’,可是全都是徒勞無功。”

她淚流滿麵:“願願,你說我怎麽甘心啊,我還這麽小,我的一生就已經看到頭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薑如願微微抿唇,道:“可是這都不是你偷東西的理由。”

馮南箋喉間哽了哽,邊擦眼淚邊道:“我還是那句話,報官還是……”

“我不會報官,也不會告知書院,”薑如願打斷她的話,“我很喜歡馮伯母,看在她的麵子上,我不會做任何事。”

薑如願站起身往外走去,複又回首,將她精挑細選的龜背翡翠耳飾放在桌上,一字一頓道:“從今往後,我們不再是朋友。”

她們的友誼從一隻烏龜開始,同樣終結於一隻烏龜。

她頭也不回地拉著盛景出了馮府。

盛景不明所以,直到薑如願從袖中掏出那支白玉簪,一切都明了。

“景哥哥,以後我是不是不會再有朋友了?”

淚珠滾落在簪子上,白玉愈發溫潤,蘊著柔柔的光澤。

盛景將她抱進懷裏,輕聲安慰:“不會,我們願願人見人愛,怎麽可能沒有朋友?”

他有些懊悔,當初發現馮南箋的舉止不正常的時候他就該提醒願願,但當時他瞻前顧後,錯失良機,若是那個時候說了,說不定願願不會這麽傷心。

“不過我也不需要朋友了,”薑如願伏在他肩上擦眼淚,“我有景哥哥就夠了,我隻要景哥哥。”

景哥哥會永遠對她好。

隔日上學,馮南箋沒再出現。

在家中請女夫子上課是大多數姑娘家的歸宿,大家早已見怪不怪,隻是見薑如願形單影隻,她們紛紛開始陪她說話。

薑如願來者不拒,但是再也沒交過朋友。

某日從書院回來,她聽管家說今日有一對姓馮的父女登門致歉,他按照薑如願的吩咐將他們拒之門外,那對父女在門外跪了一個時辰才走。

薑如願波瀾不驚地點點頭,正欲離開,管家又歎道:“那姑娘脖子上都是傷,想必被打的很是淒慘。”

她隻當沒聽見,走得飛快。

過完十歲生辰之後,她的心情好了一些,趁著書院放假,帶弟弟去盛府習武。

薑如初四歲了,依然黏她黏得不得了,口中“姐姐”叫不停,一臉興奮地牽著她的手往盛府走去。

前方忽的出現一個人影,薑如初眼尖,揚聲喊道:“鴻表哥!”

魏鴻誌撓撓頭,問:“小表妹,小表弟,你們要去……”

話還沒說完,衣裳便被一個小家夥扯住了,薑如初眸中亮晶晶的,道:“鴻表哥也是來看阿初練武的嗎?那咱們快走吧!”

魏鴻誌一聽趕緊搖頭,他要回去睡覺,可一低頭,小表弟委屈巴巴地盯著他,他隻好硬著頭皮點點頭,又道:“就看這一次啊,明天我可不來了。”

三人慢悠悠地來到盛府,盛景正在院中舞劍,薑如願見狀便拉住兩人,站在原地欣賞。

盛景身著一襲紅黑相間的勁服,額間係著一條暗紅色發帶,頭發梳成馬尾,幹淨利落,一招一式也毫不拖泥帶水,颯爽英姿,令人目眩神迷。

劍光如虹,落葉隨著他的動作時而揚起時而落下,看得人眼花繚亂。

等他停下,立刻響起一陣掌聲,薑如願愣住了,她還沒鼓掌呢,誰搶先了?

轉臉一瞧,鴻表哥的手都快要拍腫了,臉上的肉一顫一顫的,激動得滿臉通紅。

她不禁揚了揚眉,鴻表哥吃錯藥了嗎,怎麽這麽捧場?

整個院子隻有他的掌聲在回**,魏鴻誌有些尷尬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不用管我,你們繼續。”

盛景多看他兩眼,開始教薑如初紮馬步。

等他動作規範了,盛景去找薑如願,道:“願願,你也該學一學。”

他教的都是些簡單的,雖枯燥無趣,但是可以強身健體。

薑如願連忙搖頭,她才不要學呢,肯定很累,還是看別人學有趣,她咬了一口酥餅,笑盈盈地望著阿初。

盛景見狀隻好作罷,待時間到了,又去教新的動作。

如此過了幾日,薑如願的新鮮勁兒過了,覺得每日都在這兒吃點心看阿初習武,沒一點意思,不過一向懶怠的鴻表哥居然每日都來,著實讓她意外。

魏鴻誌支支吾吾地解釋:“我就是閑得慌,每天聽我娘嘮叨太煩了。”

薑如願深以為然,最近姑母脾氣愈發差了,稍有不順心的事便要發脾氣,她們都躲得遠遠的。

見她無聊,盛景便給薑如初放了一日假,挑了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帶她出門逛街。

離新春還有半個月,但長安城的街道上都開始布置起來,處處張燈結彩,夜如白晝。

薑如願歡快地拉著他進了一家珠寶鋪子,她已經和景哥哥說好了,這次的新年禮物她要自己挑,肯定要選一個又好看又貴重的!

她擦亮眼睛,在一眾珠寶中尋找最合眼緣的,結果看得眼花繚亂,各個都想要,讓掌櫃的拿了一個又一個,全都擺在上麵。

盛景有些無奈,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她一看見珠寶就走不動路,恨不得全都抱回家。

“這個顏色太深,不適合你,這個樣式過時了,這個做工不太好……”他替她排除了一些,最後剩了五件讓她挑。

薑如願正咬唇思索,身後傳來一聲高亢嘹亮的喊聲:“掌櫃的,這五件首飾我全要了!”

居然還有人守株待兔?

兩人聞聲轉身,看向那個被眾多侍從簇擁著的姑娘,她身著一襲紫色曳地錦裳,百鳥銜枝的刺繡華貴非凡,三千青絲之上珠寶雍容,繁雜卻並不顯得臃腫。

見他們的視線定在自己臉上,紫衣姑娘微微昂首,淡淡睥睨一眼,目光倏然頓住,這位玄衣少年的模樣……

薑如願便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臉由粉轉紅,一會兒瞥一眼景哥哥,一會兒又垂眸不語,不由得關切地問:“你眼睛不舒服嗎?”

紫衣姑娘回神,正要凶巴巴地回話,瞥了眼盛景,將話憋了回去,別別扭扭地問:“你們什麽關係?”

盛景皺眉:“和你有關係嗎?”

“膽敢對華寧郡主不敬!”

侍從們齊刷刷地拔劍。

華寧郡主?薑如願有些愣神,那位一直養在太後膝下的華寧郡主蕭千棠?

盛景將薑如願護在身後,冷聲道:“郡主這是何意?”

他聲線低醇,夾雜著些微冷意,將蕭千棠迷的五迷三道的,不過見他這麽護著那個小姑娘,她頓時有些生氣,但麵對這張臉,她又生不起氣來。

“你選的首飾我很喜歡,想和你交個朋友。”蕭千棠露出笑容,讓掌櫃的將首飾包起來。

“這是我先看上的。”薑如願不滿地開口。

掌櫃的左右為難,看三人的衣著打扮,她一個都得罪不起,便沒上前,準備靜觀其變。

“你又沒付銀子,”蕭千棠揚揚下巴,“這些本郡主全要了。”

盛景心平氣和道:“總要有個先來後到,我們隻選一件,剩下的都是郡主的。”

“本郡主從來不要旁人挑剩下的東西,”蕭千棠揚起笑容,稍稍往前一步,“你說該怎麽辦?”

盛景立刻後退,微微皺眉,這位郡主果然與傳聞中一樣驕橫跋扈。

見他不喜這種舉動,蕭千棠連忙找補:“不過凡事總有例外,你告訴我你們的關係,我就讓她先挑。”

珠寶鋪子中圍了許多看熱鬧的人,盛景淡掃一眼,不欲因此事與皇親國戚起爭端,便道:“世交。”

世交而已,能護到這種地步?蕭千棠不信,忍不住問:“不會是娃娃親吧?”

“請郡主自重。”

他看了眼認真挑選首飾的薑如願,周圍人聲嘈雜,想必沒有聽見郡主的話,不由得鬆了口氣。

眾人安靜地等著她挑選,蕭千棠有些不耐煩了,抱怨道:“從來沒有人敢讓本郡主等這麽久!”

她上下打量一番薑如願,有些嗤之以鼻,臉圓圓的,也不算高,衣裳也沒她的華麗,就是個年齡不大的小丫頭罷了。

她可是堂堂華寧郡主,家世、容貌、才情都是頂尖的,這小丫頭拿什麽跟她比?

薑如願不知她心中所想,認認真真地挑選了一對耳鐺,盛景付了銀子,兩人走遠,連一個眼神都沒留給她。

蕭千棠望著他們手牽手的背影,越看越不順眼,氣悶道:“愣著幹嘛,還不快跟上,看看他們倆到底是誰!”

作者有話說:

願願:哼

盛景:?

願願:又有人看上你了!

盛景:……

郡主:我發誓我隻是單純欣賞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