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做客

轉眼書院開學,薑如願過了一個月平靜無波的日子,正感歎著好無聊的時候,馮南箋邀請她參加生辰宴。

有這種好事,薑如願當然願意,盤算著下學之後去街上買個禮物送她。

“不過你請了多少人呀,”她好奇地問,“除了我還有誰?”

馮南箋側首看向站在橋邊的盛景與裴臨翊,低聲道:“我想邀請他們,不知他們會不會同意。”

薑如願也不敢打包票,景哥哥喜靜,大概率是不會來的,裴臨翊雖然看起來愛熱鬧,但是和阿南並不熟。

她想了想,道:“先試試吧。”

兩人走上前,馮南箋將來意說了,果然遭到了拒絕。她掩蓋著眸中的失落,依然笑得爽朗。

薑如願不想讓她失望,焦急道:“景哥哥,你就答應吧。”

盛景不喜歡這種場合,更何況還是他並不在意的人,就算願願求情,他也拒絕了。

薑如願見狀隻好拿出殺手鐧,扯著他的衣袖撒嬌:“景哥哥,明日我在馬車上會無聊的,你陪我一起去嘛。”

盛景閉了閉眼睛,心裏想拒絕,但是嘴上卻誠實地應了好。

搞定了一個,薑如願朝馮南箋一笑,又當起了說客。

“誒誒誒,我不去啊,”裴臨翊不等她開口就拒絕了,“就算你叫我一百遍翊哥哥都沒用。”

這是個難啃的硬骨頭,薑如願決定不啃了,輕聲問馮南箋:“就我和景哥哥行嗎?”

馮南箋點點頭,笑道:“願願你真厲害。”

薑如願頓時得意起來,那是自然,她一出馬,一個頂倆!

下學之後,她拉著盛景去街上挑禮物,見到一對紋路極像龜背的翡翠耳鐺,她不由得想起剛和阿南認識的時候,阿南誇她的烏龜畫的好看,於是愉快地買了下來。

經過這麽多年的相處,薑如願早已知曉馮南箋是正六品官員之女,但她從來沒放在心上過,對她來說,阿南是最好的朋友,與家世無關。

不過她這次來馮南箋家,終於真真實實地感受到差距。

從薑府到馮府,坐馬車花了小半個時辰才到,薑如願都快要睡著了。

下了馬車,她打起精神進府,看見七八個年紀相仿的人,瞌睡蟲立刻跑光了,居然都是阿南的姐妹,嫡親姐妹有三個,庶出的姐妹有四個。

她不由得咋舌,這也太多了……

盛景麵不改色地牽著她的手向前走,早已見怪不怪,一家人裏有這麽多孩子是正常的,連萬事不知愁的裴臨翊都有四五個兄弟姐妹。常言道多子多福,盛家和薑家隻有一兩個孩子,在旁人眼裏反而是不正常的。

“景哥哥,怎麽都是姑娘,阿南的哥哥和弟弟呢,難道我們不能見嗎?”薑如願小聲問。

盛景垂眸,全是姑娘家,當然是因為沒兒子,這馮家家主是盼著生兒子呢,說不定還曾說過“誰能生出兒子誰便是正妻”的話,所以正妻為了保住位子拚命地生,結果還是生了四個女兒。

來到正堂見馮夫人,果然與他想的一樣,尚不及三十,卻蒼老得像四十歲一般,臉上的皺紋遮不住,甚至小腹還有微微的凸起,想必還懷著第五個。

見到他們兩人,馮夫人臉上頓時掛起了笑意,站起身殷勤道:“是盛公子和薑小姐吧?你們能來是我們馮家的榮幸,快坐快坐,我這就吩咐下人上茶。”

他們一個是正三品雲麾大將軍的嫡子,一個是正三品太常寺卿的嫡女,頂頂的尊貴,旁人巴結還來不及。

雖然已見慣了這種場合,但薑如願覺得有點不舒服,這是阿南的娘親,不必這樣做。

於是她攙扶著馮夫人坐下,甜甜道:“伯母快坐,我和阿南是好朋友,您叫我願願便好。”

馮夫人聞言頓時鬆了口氣,她還以為那些世家大族的小姐都是傲慢無禮的,見薑如願如此乖巧可人,終於隨意了些,拉著她的手說些家常,詢問有關書院的事情。

薑如願挺喜歡這位和藹可親的伯母的,並不像那些趨炎附勢的人一樣上來就打探她的爹爹,讓她覺得不舒服。

兩人閑聊片刻,此次壽宴的主人公終於姍姍來遲。

薑如願看過去,頓時眼前一亮,馮南箋穿著一襲正紅色繡百花蝴蝶的襦裙款款走來,頭上的簪釵亮的晃眼,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曳,一雙桃花眼顧盼生輝。

“阿南,你好漂亮!”薑如願驚呼道。

馮南箋笑得明媚,兩人牽著手坐在一起,情同姐妹,馮夫人甚是欣慰道:“開席吧。”

薑如願微頓,阿南的爹爹不來嗎?今日可是阿南的生辰,不過她沒說出口,怕惹得阿南不快,過生辰當然是壽星最大。

隻是她不提,總有人會提,坐在下首的一個紫衣姑娘幸災樂禍地問:“四姐姐,今年爹爹也不來參加你的生辰宴嗎?”

這個“也”字讓薑如願微微抿唇,阿南不得父親喜歡嗎?

馮南箋神色不變,立刻開口:“爹爹公務繁忙,是我特意不讓他出席的,不像某些人,就算爹爹不情願也要拉著爹爹參加,對吧六妹妹?”

紫衣姑娘悻悻地閉了嘴,狠狠地吃了一口紅燒肉。

薑如願還沒回過神,這場爭吵便落幕了,她試著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有這麽多姐妹……算了,根本不敢想。

“她是庶出,你不用放在心上,”馮南箋和薑如願咬耳朵,“我都習慣了。”

一旁的馮夫人也給她夾菜,笑道:“願願多吃些。”

薑如願道了謝,慢慢吃了,這才想起盛景,她看向生辰宴中唯一一個男人,他沉默地坐著,沒有動筷子,但是碗中已經堆滿了可口的飯菜。

她有些愕然地環顧四周,有些明白了,全是阿南的姐妹們夾的菜,她們的目光全都不約而同地望向盛景,可真是熱情啊。

既然沒有冷落他,薑如願便不管他了,專心致誌地吃菜。

“盛公子快吃呀,”一個藍衣姑娘嬌聲催促,“再不吃就涼了。”

盛景微微抬眸,看的卻不是那位姑娘,而是薑如願,她吃得倒是津津有味,絲毫沒有察覺到他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馮南箋解圍道:“盛兄不餓,二姐姐,你多吃些吧。”

這句與眾不同的“盛兄”引來了一桌子人的目光,她昂首挺胸,微微一笑。

“四姐姐和盛公子這麽熟悉?”紫衣姑娘話中泛酸,“怎麽不早些讓我們姐妹認識一番。”

馮南箋反問:“六妹妹此言差矣,若不是熟悉,怎麽能請得動盛兄?”

埋頭苦吃堅決不摻和馮府家事的薑如願頓時一愣,景哥哥來馮家,不是因為她的邀請嗎?

她瞟了眼盛景,他恰好抬頭,兩人視線相觸,隻是他神色中卻沒有疑惑,像是早就知道阿南會這樣說。

她抿了抿唇,或許是因為阿南不想在宴席上丟人,所以才這樣說的,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

丫鬟呈上兩壺葡萄酒,淡淡的酒香味飄來,薑如願吸了吸鼻子,眼睛發亮地望向盛景,道:“景哥哥,我想喝。”

聽說葡萄酒不醉人,她早就想嚐嚐了,但是爹爹娘親管得嚴,不許她喝,現在他們不在,她的膽子就大了起來。

盛景眉宇微皺,淡聲道:“不行。”

薑如願環顧四周,不滿道:“你看,比我年紀小的都喝了,就讓我喝一口嘛,景哥哥,就一口。”

說著說著又開始撒嬌了,盛景根本拒絕不了,隻好無奈妥協。

見他同意,薑如願立刻抓起酒壺,笑得像個得逞的小狐狸,她要倒滿滿一杯,然後趁景哥哥還沒反應過來一口喝完!

沒等她付諸行動,一旁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長指微曲,輕輕鬆鬆地將酒壺搶了過去。

盛景不容拒絕道:“我幫你倒。”

讓他倒的話肯定連味道都品不出來就沒了!薑如願才不會同意,伸手去搶。

盛景皺眉,怕傷到她,連忙鬆手。

薑如願沒想到他這麽輕易就放手了,正在用力的手臂頓時收了回去,連帶著酒壺一同往臉上砸,她嚇得後仰。

“咣當”一聲,酒壺掉在裙子上,很快又滾落到腳下,色澤靡麗的葡萄酒灑了一地,香濃醇厚的氣息很快飄了上來。

一切發生在彈指之間,盛景呼吸一滯,顫聲開口:“願願……”

“我沒事,”薑如願也有些後怕,酒壺瞧著甚是堅硬,幸好隻是碰到了腿,若是砸在臉上,非得砸個窟窿不可。

馮夫人也嚇了一跳,忙站起身,若是薑家小姐在馮府出了事,馮家就完了!

她仔仔細細地檢查一番,見薑如願隻是裙子上灑上了些許酒水,別的並無大礙,頓時鬆了口氣,捂著心口道:“願願,你去阿南房中換件衣裳吧,你們身量差不多,應當能穿。”

馮南箋也擔憂地望著她,道:“讓憐兒帶你去吧。”

憐兒是馮南箋的丫鬟,薑如願朝她一笑,對馮夫人點了點頭,在憐兒的帶領下往院中走去。

走到一半,身側忽的出現一道身影,不用看就知道是盛景,她笑道:“景哥哥,我真的沒事,你去用膳吧。”

盛景卻不太放心:“腿疼嗎?”

薑如願感受了一番,搖搖頭,她行走自如,應當沒什麽大礙。

“此事怪我,不該和你爭搶。”盛景低聲道歉。

薑如願笑盈盈道:“你允許我喝一整杯葡萄酒,我就原諒你。”

“不行,”他嚴詞拒絕,“等你長大之後才能喝。”

方才她如此迫切,若是真的喝了豈不是要上癮,他不能帶她出一趟門便帶壞她。

就知道是這樣,薑如願噘了噘嘴,氣呼呼道:“不跟你說了,我去換衣裳了。”

憐兒帶她進了馮南箋的閨房,雖然好奇,但是她沒有四處打量,換了衣裳後便準備出去。

憐兒打量她一番,道:“臉上還有些許酒漬,您在這裏坐會兒,我去拿巾帕。”

臉上?薑如願坐到梳妝鏡前仔細打量,果然在靠近下巴的位置發現了,怪不得她換了衣裳之後還能聞到葡萄酒的味道,原來在這裏。

她收回視線,餘光卻在梳妝台上發現了一支格外眼熟的簪子。

白玉簪,綴著兩顆水滴形的小玉石,明晃晃地擺在梳妝台最顯眼的位置。

這不是她丟的那支簪子嗎?

她沉默地打量了一會兒,伸手將簪子拿了起來。

恰在此時,房門忽然被一股大力撞開,她聞聲望去,馮南箋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外,視線定格在她手上,神色變了又變。

陽光從窗牖處傾瀉,折射到白玉簪上,亮得晃眼。

薑如願覺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要被刺痛了,險些落了淚,她緊緊地攥著,不讓簪子暴露在陽光下。

馮南箋關上門,一步一步地走過來,焦急道:“願願,你聽我解釋,這不是你丟的那支簪子,這是我讓人仿製的。”

為了證明自己話中的真實性,她打開兩三個小匣子,拿出幾支簪子與鐲子,全是薑如願戴過的,隻是質地不夠上乘,細看之下還有些許雜色。

“你看,這些全都是,”馮南箋將那些首飾捧到她麵前,解釋道,“我很喜歡你的首飾,所以畫了圖紙讓人做出來,你手裏那個簪子也是一樣的。”

薑如願垂眸望著那些熟悉的首飾,輕聲問:“既然打造了這麽多件首飾,為什麽從沒見你戴過?”

馮南箋緊緊地握住手中的珠寶,有些狼狽地回答:“我知道這並不光彩。”

滿室的寂靜中,薑如願扯起一絲笑,輕聲道:“更不光彩的事情你都做過。”

馮南箋滯了下,什麽意思?難道她看出來了?不對,肯定是在詐她。

“願願,你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明白。”

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迷茫,薑如願抿了抿唇,望著手中的白玉簪道:“阿南,我再問你一次,我手裏這個,也是仿製的嗎?”

“阿南,我再問你一次,我手裏這個,也是仿製的嗎?”

還在喚她阿南,這個稱呼讓馮南箋放鬆了許多。

她呼出一口氣,笑道:“當然是仿製的,我知道你的簪子丟了之後,還想將這個送給你呢,但是想想又算了,這不是什麽好玉,你看不上眼。”

靜默了幾瞬,薑如願輕聲開口:“你知道嗎,景哥哥送我的珠寶裏都刻著我的名字,他親手刻的。”

作者有話說:

願願別難過,你真正的好姐妹在下一章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