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商議
薑姒閱畫無數,她一眼便瞧出了這是幾百年前某位吳姓畫家所作,叫做《歲朝圖》①,畫有紅梅、白梅、水仙和山茶,以紅、白兩株梅花為主體,構圖很是精妙。
她自幼習畫,模仿那些古人的風格,後來在市集上看見了一副假的《歲朝圖》,她便心心念念這幅畫,總想若能見一回真跡,描摹一下該有多好。
薑姒托他父親為她尋過,卻也沒聽說過任何關於它的蹤跡,她怎麽也想不到,這幅畫的真跡居然出現在這裏,還被沈晏衡當作裝飾,隨意的掛在了這大堂內。
薑姒心有不忍,然後就一隻手揣著湯婆子,抬起另一隻手輕輕的去撫摸了一下畫,自然是覺得美妙的,一時竟讓她出了神。
沈晏衡換了衣服趕到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薑姒的背影,看著她抬起頭望著那幅畫,很是專注,連自己來了她也不知道。
沈晏衡有意放輕了腳步,他站在薑姒背後不遠處,臉上掛著笑意看著薑姒的背影,眼尾浮現出他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寵溺。
薑姒微微歎氣,這樣好的畫,該掛進書房才對。
“夫人歎氣做什麽?”沈晏衡上前了兩步,來到了薑姒的身邊問。
薑姒後退了兩步,避開了沈晏衡一些,然後搖了搖頭,“沒有。”
“夫人看這幅畫看入了神,可是喜歡?”沈晏衡將目光放到了那幅畫上去了。
這幅畫他也記不起啥時候買的了,隻隱約好像是自己覺得這間屋子缺點什麽,然後隨著買的一卷畫回來裝飾,至於哪裏買的,他已然記不得了。
薑姒是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所以沈晏衡問起,她就老老實實的點了一下頭,“這畫兒妾身以前無意看到過一副仿的,就已然被驚豔,如今見了真跡,難免有些失禮。”
沈晏衡看了看薑姒,又看了看畫,便說:“我一介武夫也不懂這些字畫,就覺得掛這兒好看,但是夫人你不一樣,你學得多,懂得也多,掛這兒也不是個事兒,這畫我稍後遣人給你送來,你依著慢慢看,行麽?”
薑姒搖了搖頭,拒絕道:“郎君,你要是真的覺得這幅畫該有一個適合它的地方,你就把它掛到書房再是合適不過了。”
薑姒語氣很是清冷,淡如涼水,聽不出任何起伏,沈晏衡也猜不透她此刻的心思,聽了她的話,也隻能將它掛到書房去。
所以他擺了擺手,一旁伺候的下人連忙上前去取下了字畫,然後將它雙手捧了出去。
他上前去拉起了薑姒的手,將她拉到了自己身邊挨著坐下,然後說:“夫人,我們不談畫了,吃飯吧。”
薑姒掃了桌上的膳食一眼,果然大多都是膩食,好在碗裏盛著米粥,還有一碗清湯豆腐。
她動了動嘴,始終也沒說什麽。
然後拿起了桌上的筷子就開始夾菜了,沈晏衡夾了一塊雞肉準備給薑姒,薑姒卻眼快的發現了他的意圖,她趕在沈晏衡把菜夾進她碗裏的時候,叫住了他:“郎君。”
沈晏衡聞之那隻手懸在了空中。
“郎君,妾身可以自己夾的。”她實在想不到什麽理由去說自己的飲食習慣,畢竟沈晏衡吃了這麽多年的習慣,總不能因為自己就要去改變吧。
薑姒開了口,沈晏衡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麽了,他將雞肉夾進了自己的碗裏,然後聲音一低,對薑姒柔聲道:“夫人,不要拘謹。”
薑姒點了點頭。
沈晏衡多少的話都被薑姒這一副模樣噎了回去,她神情淡然,舉止優雅,吃飯夾菜沒有多餘的動作和聲音,受她的感染,沈晏衡也憋著沒有什麽大動作。
隻是他瞧見,薑姒似乎隻夾了清淡的菜。
也是,他應該多了解了解薑姒的,如今最了解她的,除了薑父薑母,也就隻有她那個在娘家的貼身丫鬟了。
所以沈晏衡看著薑姒放下了碗筷後,連忙出聲說:“夫人,過兩天回門的時候,我們將你的那個貼身丫鬟帶上吧?”
薑姒頓了一下,清明的眸有一些疑惑,她黛眉微微蹙起,問:“為何?”
沈晏衡就放下了手裏的筷子,耐心解釋道:“你一個人嫁來這裏,難免會念想家,我們這裏的粗人又照顧不周,將她接來,也方便照顧你。”
薑姒眼尾勾著淡淡的諷笑,他的語氣為什麽要那麽真摯呢?
她站了起來,語氣淡淡,直言不諱的說:“郎君若是不向陛下求娶我,就不會生這麽多事端出來的。”
她的話音剛落,屋內便生出一陣不約而同的倒吸氣聲,下人們收斂了呼吸聲,屋內安靜得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沈晏衡也不惱,他本來就沒想過這場婚事會是你情我願的事情,薑姒願意將心裏的想法說出來,當然是最好不過的。
他也跟著站了起來,然後抿了抿唇,語氣如常的說:“夫人,即使不是現在,未來我也會娶你。”
他的聲音清潤又低醇,又彰顯著如野狼一般凶狠的氣息。
薑姒欠了欠身,看向沈晏衡的神情嫻雅淡漠,“郎君,妾失禮了。”
這會兒她的聲線嬌弱婉轉,卻又沒有絲毫的暖意。
沈晏衡點了點頭,對白芷吩咐說:“將夫人扶下去休息,順便去看看夫人的藥煎好了沒有。”
白芷哪敢怠慢,她連忙小步上去將薑姒扶住,然後恭恭敬敬說:“夫人,這邊請。”
薑姒跟著白芷離開後,沈晏衡才繼續坐了回去,他也沒有什麽食欲了,瞧著滿桌子的佳肴,以及自己麵前的一片狼藉,他心有感觸。
“王二,吩咐廚子,以後早膳都換成清淡的,都依著夫人的口味來。”
“家主,可是小的們也不清楚夫人的口味啊……”王二哈著腰,表情略有些為難。
沈晏衡白了他一眼,凶道:“不清楚不會去問?你在這兒犯難就能知道了?”
王二連忙退了下去。
沈晏衡就這麽一個想娶的人,旁人不知道,他自己還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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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扶著薑姒慢慢地走,她眼神有意的去看薑姒的神情,見她一如往常,便安心了些,卻還是忍不住問:“夫人,您還生氣嗎?”
薑姒也有些不解,她看向白芷問:“生氣做什麽?”
“我隻是脾氣不好而已,怪隻怪你們家主娶了一個氣性大的夫人回家罷。”薑姒滿不在乎的說。
她嘴上這麽說,但真放到外麵,又有多少人相信薑姒脾氣不好?
白芷連忙噤聲不說話了。
薑姒適時又捂著嘴咳了咳。
“平時不上朝的時候,你們家主都做些什麽?”薑姒突然記起自己還有事同他商議。
“平日裏家主也會試著處理一些朝政,不過大多數都是和那些世家們遊玩。”白芷仔細的追憶了一番才說。
薑姒眉頭微蹙,她想不出那些世家們閑得沒事的時候會做什麽好事,所以更覺得沈晏衡這個人令她心煩了。
“那你去替我傳一下話,告訴他,我今日有事同他說,讓他先不要和那些人出去了。”薑姒再煩也還記得自己有事要說。
白芷心生佩服,二人剛剛才吵過架,這會兒夫人就能神色如常的準備和家主商討事情,果然是非同常人的心態。
“奴婢記下了。”她恭敬的回道。
白芷扶著薑姒回了房,又端來了廚房剛煎好的藥給她,薑姒瞧著那碗黑乎乎的藥,覺得中藥的味道好是濃鬱,她便問:“這藥不是我常喝的?”
白芷:“是的,昨日夫人您不慎昏迷,家主替您找來了大夫,這是大夫重新替你開的一副藥。”
薑姒端過藥,看著還在冒著騰騰熱氣的藥,心中便泛起了苦,最後還是閉上眼仰麵一飲而盡了。
白芷急忙遞上了手帕。
“我帶來的嫁妝裏麵有一架古琴,你有時間的話,去替我取來行嗎?”薑姒擦淨了嘴才對白芷說。
白芷連忙應下,說:“那夫人您去找家主的時候,奴婢就去為您取琴出來。”
薑姒點了一下頭以示默許了。
“那你去和他說一聲,就說我有事和他商議。”薑姒把手帕遞了過去說。
白芷雙手接過手帕,她將藥碗收拾了後就對薑姒說:“奴婢這就去和家主稟報。”
說完她就小跑出了房間,碗底殘餘的藥汁發出濃濃的苦味,在空氣中曆久不散。
薑姒起身倚在窗邊,另一隻手摸著手鐲,她眉眼無波瀾,透過雕花木窗靜靜的看著窗外的景象。
院內不知道什麽時候飛來了兩隻鳥,又吵又鬧的,薑姒就這樣看了許久後,被一道清朗輕揚的聲音劃破了寂靜。
“夫人瞧什麽這麽認真?”沈晏衡突然出現在了她的身邊。
薑姒身子微微顫了一下,明顯被驚了一下,她慌亂的收回了目光,然後看向沈晏衡。
“聽說夫人有話和我說,我這不就來了。”沈晏衡拉過薑姒,讓她穩穩的坐在了桌邊,屋內比外麵暖和好多,也比在窗邊要暖和好多。
薑姒有些別扭的說:“我說的是我來找你。”
“不都一樣嗎?”沈晏衡笑吟吟的回。
薑姒無法辯駁,便順勢說:“妾身是想和你說一件事,希望你能夠有所準備。”
沈晏衡便收起了笑嘻嘻的痞樣,模樣也變得有些認真起來了,他看薑姒是真的有事和他商量。
“夫人說就是。”沈晏衡點了點頭。
薑姒便解釋說:“郎君既然娶了妾身,就應該知道,妾身自幼體弱,常年服藥,心疾纏身。”
“夫人不必擔心,我會給你找最好的大夫醫治的。”沈晏衡眼圈有些潤,他又怎不心疼這樣的薑姒呢。
作者有話說:
①本文的《歲朝圖》是依照的晚清畫家吳昌碩所述。
碎碎念:
沈晏衡:老婆喜歡我的畫!!但是老婆早飯吃得好少~~〔高興轉難過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