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魚骨湯燉蓴菜,臘肉炒青菜,筍絲燉雞,紅燴羊肉。還有,女兒紅!來,嚐嚐!”
“姐姐,我還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呢!”
白若若往酒杯裏麵倒了一杯酒。這還是之前租住船老大的攤位的時候,發現了還把一壇女兒紅遺落在了庫房。白若若問過之後,船老大說他不要了,看那酒也是有年歲的,她就自己留了下來,今天一導出來,果然濃香甘醇,味道很好。
她給自己和白玉各自倒了一杯酒,然後坐了下來,主動端起酒杯來敬給白玉,她說:“現在我們食肆才剛開張,盤鋪子和買東西的錢,已經不能再重新顧夥計了,這段時間就隻有我們兩個人,你真的是辛苦了。等過了這段時間,我會多雇些人手,到時候再給你漲工錢。”
白玉有些驚訝。她握著酒杯,嘴角**了兩下。白玉喜歡梳男孩子一樣的頭發,喜歡穿男孩子的衣服,在燭火下看起來,真的和一個清秀的男子一般無二。
片刻的失態之後,白玉立刻回轉回來:“姐姐,你說這話實在是,實在是太過了。”
“怎麽了?”
白玉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說:“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種話,他們都覺得我幹活就是應該的。我從前在船老大家的時候就在想,就算有一天我真的幹活累死了,也不會有人在乎。畢竟我就是個命不值錢的女人,還是個不男不女的怪物,不會有人管我的。”
說完之後,白玉卻久久沒有聽到白若若的回答。等到她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她發現對方正在用一種異常悲憫同情的眼神看著她。這種眼神讓白玉覺得震驚而且感動,以至於她很難相信,白若若真的隻是一個和她非親非故的人。
白若若伸出手,握住了白玉的手,柔聲說道:“你知道嗎?我在以前在夢裏夢到過一個時代。那個時代的女子,想要穿什麽就穿什麽,想要做什麽就做什麽,沒有東家主人,也沒有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男子可以做的事情,女子都可以做,而且很多人做的比他們都要好。”
白玉的眼神中露出十分向往的神色:“姐姐夢到的那個年代,女子們一定很幸福吧。”
白若若目光深深,略帶感歎地說道:“是啊,我希望她們每個人都能幸福。”
說完之後,她又看向了白玉,說道:“我不管外麵的情況是怎麽樣的。在我這裏,就是像我在夢裏夢到的那個樣子,你沒有賣身給我,也不用當做主人,你幹活幹的多,漲工錢是應該的,不用多想,拿著去買點自己需要的東西。你喜歡穿男裝。我看最近那些人都在穿胡服,到時候給你做兩身。”
“到時候我也給你做兩件新衣服,我.....”
白玉的話還沒說完,門口卻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這麽晚了,誰會來啊!”
“我去看看。”白若若起身離開座位,打開了食肆的門。
門外站著一個少年。眸色深黑,嘴唇紅潤。白若若看了她幾秒,很快就認了出來,是那日在桃花林裏的少年。而對方顯然也認出了她,說道:“是你?”
白若若頓了兩秒,腦海中首先出現的是那天那幾個出現在桃林外麵的官兵。
她有些防備地問:“你有什麽事兒?”
少年也不氣惱,說道:“我想買點酒,但是附近的酒肆都關門了。你這裏有嗎?”
白若若此刻還是有些抗拒。不過很快,白若若的疑心就消減了不少。要是這個少年真的就是那日那些官兵追查的人,此刻怎麽還敢堂而皇之地出現在蜀州城裏呢!
而且,想到上次那個少年大方的出手,白若若也有些經不住**。她讓了一條路,說道:“隻有高粱酒和女兒紅,客官要嗎?”
少年走入食肆裏。白若若和白玉交換了一個眼神,若若便給他沽酒。少年找了靠角落的位置,那裏透過半開的門,可以看到外麵很好的月色。
少年沒有要下酒菜。白若若把給少年上完了酒,看他並沒有要下酒菜,她思量片刻,還是從做了一盤炒豌豆,放在了少年的桌子上。少年看到桌子上麵炒的焦香的豌豆,抬頭對白若若說:“多謝。”
“不客氣,客官請慢用。”
當晚,這位少年喝完了酒之後,又給了白若若幾乎多了一倍的銀錢。少年從不說話,白若若看著放在櫃台上麵的銀錢,挑了挑眉。
從那日之後,少年每隔兩三天都要來白若若這裏喝酒。這位少年的出手也很大方,似乎也不把銀錢當回事兒。和那些丁是丁卯是卯的胡商不大一樣。
熱幹麵的生意做的不錯,胡商們十分照顧生意,白若若打算再加一道菜,魚餅。
在現世,魚餅是十分方便美味的半快餐。魚肉脫骨之後放入薑蔥汁醃製,再放入些黃酒調味,剁碎成魚泥,然後加少許麵粉讓魚餅成形。然後在外麵裹上一層薄薄的麵粉,用寬油下鍋油炸,出鍋之後的魚餅外酥內軟,顏色金黃,魚肉細密美味,不管是粥還是麵條米飯的配餐都很好。
白若若的魚餅賣四文錢一個。到了中午的時候,來白若若的食肆吃飯的人,又看到了外麵的牌子,上麵寫著:“魚餅。”
有很多人已經相信了白若若的廚藝,也對這位女掌櫃新出的菜樣十分好奇。她做的新菜色幾乎從不翻車,所以魚餅一上,買的人也很多。
不到暮食的時候,店裏的魚就用完了。白若若不方便離開食肆,就叫白玉出去買魚。
沒想到,白玉回來的時候,除了買回來的新鮮魚之後,還帶回來了一個消息。
“姐姐,你之前的夫家,是不是從前的安國公趙家?”
白若若點了點頭:“是啊,怎麽了?”
白玉把魚放下來,說:“姐姐,你快出去看看吧,關於你的夫君趙家,聖上又有新的恩旨下來了。”
雖然白若若現在已經和夫君安國公趙家沒有任何關係,但是聖上的恩旨既然已經下來,也不知道是不是事關自己。知道了這件事之後,白若若還是帶著白玉過去看了。
從前風光顯赫的趙家,即便是被抄家了,也有很多人去看恩旨。白若若擠進了人群,一看到那恩旨上麵的內容,忍不住發出了幾聲冷笑。
“凡安國公之子,年二十以上皆斬首,年十五以上刺字流配三千裏。女子皆沒為官紀,奴婢。安國公第五子趙思見,朕念其素有軍功且生死不明,不忍流配,沒為隸籍。其未婚之妻不沒籍,任其自己婚嫁。”
真不知道安國公家做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情,全家幾乎都被殺得絕戶了。唯獨是對趙思見和自己,聖上的恩旨竟然把他單獨說了兩次。看來自己這個望門寡,也是跟著自己的冤種夫君,才會獲得這樣的處置。
一個中年男子說道:“安國公家這下子是徹底倒了,我呸,看他們家裏從前風風光光的樣子,現在我看給本大爺提鞋都不配了!那個趙思見,我看也完了。”
旁邊的老秀才忍不住說道:“哎,天作孽,有可為,自作孽,不可活啊!”
其他的人也都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不過大多都是在辱罵趙家。白若若有些聽不下去,就帶著白玉離開了。一路上,白若若一句話都沒有說。到了食肆之內,也是沉默地做飯做菜,招呼客人,雖然她的臉上還帶著微笑,但是白玉還是看了出來,白若若並不高興。
“姐姐,你別在意,反正趙家現在也沒關係了。”晚上快關店門的時候,白玉說道。
白若若搖了搖頭,說道:“沒有。我隻是想到,若不是因為我這個生死不明的夫君,我還得不了現在的自由身。”
“為什麽要把他讓他作隸籍?為什麽不能一起流放了?”
聽到這話,白若若歎了口氣,說道:“雖然我沒見過,但是也知道,趙思見這個人,是個有能耐的。這樣的人,若是把他流放,不管是三千裏還是五千裏,就像是把一隻老虎放入山林,難保日後不會東山再起。但若是把他沒賤籍,就是徹底把他打入下九流,讓他再也沒有機會和那些達官貴人有交流的機會。”
白玉有些迷蒙地點了點頭。
白若若感慨道:“我想,要是我那個夫君還活著,讓他這樣,真的是比讓他死還要難受,殺人誅心,咱們這位聖上,還是真聰明。”
晚上,掌燈時分,那位少年果然又過來了。
白若若照例也沒有和他交流,給他一壇子高粱酒之後,又把自己今天新做的魚餅給少年上了一盤。
“這是新做的魚餅,客官嚐嚐。”說完之後,白若若就轉身到櫃台上去算賬了。
“你做這個生意,應該見過很多賤籍的人吧。”
白若若頓了頓,下意識地看向少年。不過片刻之後,她還是回道:“自然。販夫走卒,青樓女子,小倌兒奴婢,我都見得多了。客官想問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