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都道郎君克製◎

顧雲庭的手根骨分明,遒勁有力,捏著邵明姮的手腕輕而易舉提了起來,她渾身都是汗,握在手心黏膩膩的。

“郎君,好像真的是暗道。”

小娘子眼珠烏黑,眨了眨睫毛上的水霧,仿佛根本不知方才發生了什麽。

榴紅色的衣裳沾了泥土,帔子勾在臂彎處,胸脯劇烈起伏,那股甜香便熱燥燥的更加濃鬱。

顧雲庭叫她站遠了點,她便扒著雕花屏風探頭過去,白皙的手指指向內裏,小聲道:“那塊磚雖然刻意做舊,但是材質與屋內磚料不同,倒是跟東廂房的青玉地磚一樣。”

顧雲庭觸到磚麵,俯身想要摸索,邵明姮忽然趴過來,神秘兮兮湊在他耳畔。

“銀珠和雲輕姐姐都說,昨夜有很大的動靜,持續約有半個多時辰,咱們這兒離著雖有一段距離,可不至於什麽都聽不到。”

顧雲庭睨了眼,暗道:你可不就是什麽都聽不到。

麵上神情未變,低下頭掃視那塊地磚,輕叩,果真如邵明姮所說,是空的。那地方敝塞,若不是為了查找蛇蟲,怕是誰都注意不到。

他欲起身,小娘子的臉幾乎與他麵對麵,紅潤的腮頰,明亮的眼睛,滿是期許的瞳仁閃著光。

顧雲庭低眸,道:“你往後退。”

邵明姮提著裙子依言退後,顧雲庭站起來,往書案方向走去。

“郎君,會是做什麽的暗道?”

從前她和父兄來過好幾次翠華山,雖說沒有住過這一間,但是其他房間她也溜達過,從未聽說有什麽暗道。

此處為達官顯貴常來常往之地,不至於人流密集,但也不是僻靜之所,在此地弄暗道,能做什麽?

邵明姮蹙著眉心努力去想,她站在書案對麵,見顧雲庭在翻找書籍,便也去幫忙。

“郎君是找徐州輿圖嗎?”

顧雲庭看她一眼,淡聲問道:“你是跟著你哥哥長大的。”

邵明姮不知他為何突然問這個,愣了少頃,麵上斂起笑,悶聲道:“是,哥哥待我特別好。”

顧雲庭沒作聲,羅袖說過,邵懷安會做飯洗衣,還會縫補教書,如父如母養護邵明姮,她如今這般伶俐無畏,約莫都是邵懷安寵的。

“我找到了。”邵明姮從書架上夠到一本書,墊腳抽出來,“這是徐州輿圖,這本是壽州的。”

顧雲庭挑眉,頗為吃驚。

邵明姮把兩本輿圖擺在案上,“郎君是不是懷疑暗道是用來內外密聯,或者私運貨物。”

暗道用途無非幾個,防火、藏匿,或用來串聯密謀,聯絡往來。

前兩個用途看起來不太可能,那便隻能是內外勾結。

翠華山雖在徐州境內,但它綿延數十裏,再往南不遠便是壽州,壽州的水陸很是便利,交通四通八達,不管是輸運貨物錢財別的什麽物件,都不會引起旁人注意。

“不該問的不要問,要規矩,本分。”

顧雲庭匿下驚詫,翻閱那兩本輿圖,如他所想,翠華山位置果真詭異,如若地底下真的有條暗道,那麽暗道通向可謂名堂極大。

邵明姮到底沒忍住,小心翼翼試探問道:“郎君是不是在查安邑和解縣的鹽稅,想查它們為何在徐州待了幾日再進京城,會無緣無故少了大半。”

“邵小娘子。”

低沉卻帶有威嚴的一句震懾,顧雲庭合上輿圖,仔細審視麵前的女孩。

她飛快閉上嘴,杏眼卻藏不住歡喜雀躍,仿佛知道了什麽他的秘密,想以此獲得信任和親近。

“我說過,人前人後,你都隻是我的外室。”

“我知道。”

邵明姮低下頭,複又緩緩抬起來。“我沒想要你幫忙查邵家案子,這也不行嗎?”

“不行。”

“哦。”

這份沮喪影響了邵明姮的食欲,以至於她晌午和夜間吃的很少。

銀珠和雲輕倒是一副震驚興奮的模樣,等顧雲庭去了外頭與幾個官員喝茶,她們便迫不及待拉著邵明姮鑽進屋裏。

“姮姑娘,你累不累,我給你溫了盞雞湯。”銀珠掀開蓋子,雞湯的香味飄出來,她還故意用手扇了扇。

雲輕托著腮,想起看到的光景,臉上滾燙,遂又捂住臉,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

雖說帷帳晃動,還隔著雕花屏風,可透過縫隙她看到郎君側身站著,而姮姑娘跪趴在地上,時而抬起身體,時而匿在郎君的錦袍之後。

蒼天,她簡直被嚇死了。

都道郎君克製,竟不知一旦開葷竟能放/浪到此等地步。

真真叫她開了眼,到如今心髒仍撲通撲通跳的跟什麽似的,又摸過冷茶,咕咚灌下去。

邵明姮無精打采,應付的啜了口雞湯,隻覺腹內脹脹的,欲起身離開,出去透透氣。

雲輕倏地站起來,擋在她身前。

通紅的臉,她舔了舔唇,本想囑咐什麽話,可到了嘴邊還是覺得不妥,終化作委婉的提醒:“郎君還在喝藥,盡量順著他點。”

邵明姮不大能明白她在說什麽,但仍點了點頭,道:“我知道的。”

月色清涼,邵明姮在廊下踱步,長榮自院外跑來,看見她尚未入睡,便加快了腳步。

“姮姑娘,郎君叫你過去。”

“去哪?”邵明姮看了眼院外,站直身體。

長榮擦了把汗,道:“幾個官員灌酒,郎君推辭不過飲了一盞,如今有點頭疼。”

“需要我去幫他擋酒?”

“不,他們還要聽曲兒看舞,你就過去陪著,侍奉郎君茶水便好。”

燈火通明,綢緞張結,絲竹聲震破夜色的清幽,隔著很遠便能聽到歡笑。

徐玠來了,旁邊的徐興垂頭耷肩站著,兩個腮幫子消了腫,仍紅的滲血,聽見響動,他抬眼看來,看見邵明姮時,眸中閃過恨意,但很快又低下頭,兩隻手都在抖動。

顧雲庭和徐玠對向而坐,往下依次還有幾個官員。

崔遠和楊文叔也在,還有一個臉生的,後來邵明姮知道,那是金陵通判之子,竇玄,此番雲遊到徐州,與崔楊兩人結成好友。

崔遠幾乎是目送她走到顧雲庭身邊,鬱結的肺髒如同泡在酸水裏,又見顧雲庭伸手捏住邵明姮的纖纖玉指,不由得氣血攻心,舉起酒盞全都喝盡。

楊文叔與竇玄互換眼色,將崔遠案上的酒壺撤走。

邵明姮挨著顧雲庭坐下,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與藥味交纏混合,她的手仍被捏著,放在掌心像是一件玉器,被顧雲庭緩緩摩挲。

他的手指點在她的指腹,眼神掃來,邵明姮忍著那股酥/麻,腳尖緊緊繃著。

崔遠眼圈都紅了,低頭尋酒,被楊文叔阻止。

“崔兄,你後日還得進京館選庶吉士,不好喝得爛醉。”

崔遠支著額頭,閉上眼,又想起從前騎馬跟在邵明姮身後的場景,愈想心裏愈悶,後踉蹌著離了席,去往外頭吹風。

“跪下。”徐玠肅聲說道。

徐興不情不願,卻又不敢違逆,隻得硬著頭皮走到顧雲庭麵前,撲通跪倒。

邵明姮心中頗為震驚,手被顧雲庭攥住,扯到胸口處。

“徐大人折煞我了。”

徐玠笑,精明的眸中沁出狠辣:“豎子無狀,鎮日遊手好閑胡言亂語,衝撞了顧大人,還望大人不要記掛在心。”

“不會,倒是大人不要怪我意氣。”

徐玠遙遙舉杯,垂下眼皮時,目露凶光。

歌舞樂曲換了首,徐興也被攆了出去。

顧雲庭坐姿筆直,目光落在堂中抱琵琶的女子身上。

徐玠以為他看中那女子,拍了拍手,叫那女子去給顧雲庭斟酒。

“今日的曲子雖好,卻沒有昨日的意境綿長,人怎麽換了?”顧雲庭掃了眼,麵不改色問道。

徐玠掩下吃驚,如常色般吟笑著回他:“有區別嗎?”

那女子福身回道:“大人,妾和姐姐出自同一教坊,姐姐有事提早回去,囑咐我好生侍奉各位大人。若大人不喜歡方才的曲子,妾再另彈一首。”

顧雲庭沒有拒絕,那女子抱著琵琶看了眼徐玠,單薄的衣裙攏在身後,她回到堂中,舞姬環繞,珠玉滿盤,泠泠樂聲激**奔湧,幾個胡姬隨著節奏越轉越快,紗衣隨之剝落,露出香膩的身體。

她們都赤著腳,腳踝上的珠串碰撞鳴響,隨著最後一聲弦撥,如同花瓣綻開,幾人紛紛折腰後仰,將那薄軟的帔子拂到賓客席座。

邵明姮驟然嗅到香氣,冷不防避開,後腰被顧雲庭握住,她抬眸,顧雲庭依舊雲淡風輕,看不出絲毫情緒。

“大人,妾為你斟酒。”彈琵琶的女子再次過來,與此同時,其餘幾個舞姬亦坐在各個大人身邊,目光繾綣,溫柔小意。

邵明姮看了眼,便覺得麵龐火燒火燎,她偎在顧雲庭左手邊,低眉順眼再不敢胡亂打量。

琵琶女身上有股格外馥鬱的香氣,她坐在右側,舉手投足間風/情嫵媚,柔軟的好似沒有骨頭,或許是顧雲庭疏離的冷峻氣度,令她稍有顧及,她隻敢虛虛靠著,斷做不出其他舞姬揉捏撫觸的動作。

顧雲庭淡笑一聲,忽然自後環著邵明姮的腰,打了個輕晃站起身來。

他掌心濡濕溫熱,令邵明姮立時繃緊了腰身,微墊著腳尖任由其摟抱著自己。

“回房。”

身後爆發出笑聲,附和著挑/逗的葷話,徐玠故意拔高了音調,囑咐邵明姮伺候好顧雲庭,字裏行間透著下/流。

經過抄手遊廊,迎麵撞見個黑黢黢的影子。

邵明姮從顧雲庭懷裏抬起頭,便對上崔遠那雙通紅鬱憤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