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傾訴
許是看不見的人敏感些,繆星楚感知到有人在看她,在屋子裏不熟悉她的人也就這院子的主仆倆了。
繆星楚微微挽起袖子,坐在椅子上,麵前是一張紅木圓桌,朝著白梓冉的方向看去。
“夫人院中可有識得筆墨的丫頭?這陳年舊疾我可開個藥方出來讓你溫養著,若是不放心,等一會可讓大夫掌掌眼。”
白梓冉剛剛服了藥,麵色上還是有些蒼白,聲音虛弱著,“讓夫人費心了,不過我這院子裏的丫頭倒是沒有識得筆墨的。”
她說著還接著紫繡的手坐起來了些,散落著的頭發顯得她愈發楚楚可憐,“我也到才這裏不久,很多事情都不熟悉,隻有這紫繡是大小跟在我身邊的。不過這丫頭懶得很,又天資愚鈍,在識字上沒什麽天賦。”
茯苓在一旁挑了挑眉頭,看向了坐在床榻上的紫繡,眼裏閃著些許的精光。紫繡被人看著不自在,有些羞愧地咬著唇瞪了她一眼。
“不礙事,可否借些筆墨紙硯?”
“自然。”
丫鬟拿了筆墨和紙過來攤在了桌上,茯苓走上前來,“夫人,我來吧。”
繆星楚摸著桌麵的東西,手指在鋪著錦緞的桌上尋找著,聞言笑了笑,“沒事,我也很久沒寫字了,手指都生疏了。正好借此機會看了看我這瞎了眼後能不能寫了。你就在一旁幫我看看寫正了沒有。”
茯苓見她對寫字起了興致,便將桌麵上的筆和紙擺齊,正對著她的方向放好,在一旁研磨起墨來,收拾好後將蘸了墨的筆遞給了她。
繆星楚先用手指摸了摸紙的四邊,又用手掌拂過整張紙,確定著紙的大小和落筆位置,接過茯苓遞過來的筆開始在紙上寫著藥方。
她寫得很慢,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寫,有時候要頓下筆,思考著藥方的配置和落筆的地方,皺著眉頭,麵上神情冷肅。
茯苓在一旁心驚肉跳地看著,有時見她快要超出紙外還要繼續落筆沾到桌布的時候,下意識出聲要提醒她,還沒等她說,繆星楚就頓筆摸索到下一行去了,於是她暗中籲了口氣。
就這樣在氣氛的冷凝下,繆星楚完成了一張藥方的寫作,她坐著額頭上冒出了些汗,剛剛太過專注,又細心著要注意用量和搭配,著實是件廢腦子的事。
更重要的是,這是她第一次直麵自己看不見後的日常書寫,從前覺得習以為常的事情,等到失去之後才覺得想要重新得到是十分困難的。
她的心油然而生的恐懼,侵蝕著患病之後全部的冷靜鎮定,一個顆心酸澀著,又焦躁著不安,眼前空無一物的荒蕪讓她無所適從。
將筆遞給了一旁站著的茯苓,扯出些笑來,“怎麽樣,還可以看吧。”
整張紙攤開來,橫豎上看去字體落得規整,隻是有些字和字的間距控製的不好,行與行之間的空隙也時大時小,不過都還在一條線上,總的看來還是可以的。
茯苓見她表情不太好,看了眼還算整齊的紙麵,輕快地說,“夫人雖是失明,可這筆墨功夫比我這個狗爬字好多了。”
“你呀!可別關顧著認字,這寫字的功夫也要狠下心來寫,到時候給人寫病方,抓藥的夥計都看不懂你在寫什麽。”
繆星楚歎了口氣。
茯苓滿不在意,“等我開病方都不知道猴年馬月了。還是先緊著夫人吧。”
“說出去別說是我教的你。”
茯苓吐了吐舌頭,一邊笑著一邊握住繆星楚冰涼細膩的手。
白梓冉本坐在床榻上,聽著主仆倆的一來一回的對答一時間也有些好奇了,她讓紫繡扶她起來去坐著。
紫繡見她身子骨還虛弱著,晚間又昏厥過去,急得她都找不到南北了,現在病還好就要下床,剛想說兩句就被白梓冉急於起來的動作打斷。
隻要不情不願地扶著她起身,還叫喚著一旁的丫鬟拿件披風來。
白梓冉腳步虛浮,被紫繡扶著走了過來坐在了繆星楚的對麵,“請恕我無禮了,今日叨擾夫人了。日後若是有什麽需要,盡管你積翠閣尋我,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盡管說。”
繆星楚剛剛便聽到了走過來的腳步聲,本想說著須好好靜養著,話落在喉嚨裏又覺得不太妥當,聽到此番話也隻是淡淡點頭。
“您言重了。”
白梓冉剛剛坐在床榻上,頭因舊疾發作有些眩暈看不太真切,眼下人都坐到麵前了,才驚歎於眼前人清塵脫俗的美貌。
一身天青色衣裙沒有裝飾,算得上簡樸的衣著卻在她身上有一種淡麗雅致的美。她舉手投足間氣度從容,端方大氣,一看就是好教養出身的人家。
再看那張瓷白如雪的鵝蛋臉瑩潤生光,兩彎柳葉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朱,延頸秀項。好一個精致秀雅的美人。
饒曾是一國公主之身見慣了美人的人,也不得不說一句美人如畫。隻是這白璧微瑕,偏生這眼睛有疾,蒙著白布少了些靈動,不然又該是怎樣的傾城之色。
白梓冉微咳了兩聲,牽動了肩膀上隱約的疼痛,手沒有力氣的垂落,惹得紫繡擔憂地看著她,她遞了一個安撫的眼神給她。
繆星楚聽著這咳嗽聲皺了下眉頭,“夫人除了這舊疾外,心病還是一大患。我給你把脈的時候察覺出你鬱結於心,憂思過度。今日的發作和你一時間急火攻心,鬱氣難平有很大的關係。還是需要放寬心來。”
白梓冉苦笑了一聲,蒼白的臉上劃過隱痛,盈盈有淚湧上,酸澀充斥在眼眶裏,想起今日的種種,心又開始澀痛起來。
“談何容易,往事就像刺一般時時梗在心頭,忍不住去回想,又忍不住去後悔。”
她看著雖然看不見但做傾聽姿態的繆星楚,心中忍不住的酸楚傾倒了出來,莫名的起了想要傾訴的衝動。
“夫人是不知道我的命苦,人生百苦,處處不是滋味。”
從被父兄送去和親被迫與心上人分離到前不久的新寡失子,被擄到大魏來受人指點,哪一樁哪一件是好受的。
更令人心痛的是昔日的愛人見麵如仇敵,冷言冷語相對,仿佛往日之情皆如煙消。
如何不苦?
作者有話說:
蠢作者要上床睡覺了,對不起各位小可愛隻有兩千字了,明天再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