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收留丫鬟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行遠著,外頭一陣喧嘩聲起,百姓們圍站在一起吵吵嚷嚷的。
隱約聽到一個少女低低的啜泣聲,還有一旁嗓門亮大女人的咒罵聲,周圍嘈雜,議論紛紛。
“你這個掃把星,出生時候克死了自己的娘,現在又克死了自己的父親。我看呢,就應該賣了你,別在我家吃白飯還要克弟弟妹妹。”那女人一身藍色碎花布衣,兩頰的麻子在她叫罵聲中抖著,她朝地上吐了口唾罵,推搡著麵前頭發散亂說瘦弱的少女。
少女跪在地上抱著那女人的腿大哭,豆大的淚珠溢出眼眶,滿麵的塵土和著淚水滾落,沾著地麵一片的濕。
“娘,你別賣了我,我吃的不多,一定會好好幹活,不給家裏惹一點麻煩的。”她抹著眼淚,紅著眼眶吸著鼻子,“我爹是走在路上掉進河裏死的,跟我沒有關係的。”
麻子大娘滿臉的嫌棄,一把踹開麵前跪坐的少女,蒲扇大的手掌直接打在她臉上,那響聲讓人都忍不住心顫了一下,“滾一邊去,誰是你娘。家裏現在沒錢沒糧,哪來的閑錢養你。識相的,趕緊把自己搞幹淨麻溜地等著人來買。”
周遭的人看不過去,議論聲四起。
“原來是後娘啊,這也太狠了吧。我看著巴掌打得是真夠狠的。”
“誰說不是呢,這姑娘真可憐。”
“克死自家親爹親娘,也難怪家裏容不得她。這樣的黴運,誰家想帶走呀。”
也有人在勸麻子大娘別動手,如花似玉的年紀,打破相就不好了。她冷笑一聲,一腳揣在少女的腿上,塵土飛揚,迷了她的眼睛。
“你們若是可憐她就把她買了,別在這裏裝好心人!十兩銀子,這丫頭從小就背著家裏學了些字,身上也有點本事。隻要十兩銀子就可以帶走她。”說話間唾沫橫飛,動作粗暴。
周圍人嚇了一跳,十兩銀子那麽多,誰家動輒拿出這樣的一筆錢來呀。
剛剛動了惻隱之心的人搖了搖頭,捂好自己的錢包就走了。麻子大娘冷哼一聲,變本加厲地動手打起了地上跪著的少女。
少女的哭聲更大了,露出的皮膚上沒看見一點好肉,青紫的疤痕交錯,看著格外滲人。
“十兩銀子,讓她跟我走吧。”停留的馬車裏傳來了一聲。
眾人驚訝,目光紛紛落到了馬車了。
林嬤嬤坐在馬車裏也愣住了,她上下打量著麵前一身素淨的女子,頭上身上甚至連點值錢的首飾都沒有,渾身上下唯一值錢的可能就是她手腕上的鐲子了。
一想到那紅玉手鐲,林嬤嬤就想起剛才的處境,簡直恨得牙根癢。
繆星楚從一旁櫃中的黑色匣子內取出了十兩銀子,屈著手指在桌麵上扣了扣,淡淡道:“勞煩嬤嬤去把那丫頭帶上來吧。”
林嬤嬤的目光試探著來到她手上的黑色匣子,眼珠子又開始動了,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
“嬤嬤是記不住我說的話了吧。”聲線涼薄,語露威脅,這淡涼的語氣讓林嬤嬤渾身一驚,麵露驚恐,渾身的血液仿佛都湧到了剛剛銀針插著的額頭上。
她起身,聲音顫抖著應下了。
外頭依稀可聽見麻子大娘的笑語,諂媚著一張臉奉承著林嬤嬤,勢力的臉上寫滿了討好,還用牙咬了咬那銀子,眼睛裏冒出精光。
少女的哭喊聲交雜在周遭人的議論中,落到耳力極好的繆星楚耳裏。她低低地歎了一口氣,拍了拍抱在懷裏的黑匣子,自顧自地說著話,“都自顧不暇了,還管別人死活。”
她抬起頭目光落到了窗外,微熱的陽光透過窗簾射在她薄薄的眼皮上,抬手她將光遮住,流連的光親吻著她白皙修長的手指。
等一切都料理好了,林嬤嬤領著人走了上來。那少女一進來進跪著,大聲哭道:“夫人大恩大德,我一定會好好報答您的。”
“你識字?”繆星楚回身將黑色匣子放好,拿起麵前的水杯抿了一口水。
少女磕著頭,淚水漣漣,“我識些字,小時候偷跑去學堂學的,想著以後會有些用。”
“看來你還是有幾分聰明的,你跟在我身邊給我讀些醫書吧。”
林嬤嬤一臉狐疑地看向繆星楚,她眼盲目不視物,還能看出人家有幾分聰明?不過她不敢說話,畢竟之前見識到了繆星楚的厲害,不敢去觸她的眉頭,生怕下一刻一根銀針就飛過來了。
她於是扭過頭裝作木頭人,心裏盤算著路途還有多遠,這一路可別再出什麽差錯了,老老實實到道觀就好,她這老胳膊老腿可禁不住折騰。
繆星楚抬眼,空洞的眼睛裏沒有半分神采,她從荷包裏抽出一條白色的綢帶出來,不緊不慢地繞著頭係著,將眼睛遮住。
“今後你就叫茯苓吧,跟在我身邊要學些醫藥知識,有空我會教你的。”
茯苓磕頭應聲是,兩眼淚汪汪,想不到被賣之後還有這樣的境遇,此時坐在馬車裏她的心才算安定下來,剛剛還在大路上被賣的場景還深深印刻在她腦子裏,想想就心有餘悸。
此時路行過半,林嬤嬤的臉皺在了一起,眼神不住地往繆星楚這邊瞟,手指纏在一起,鼻孔時不時發出幾聲粗氣。
繆星楚也幹脆,直接拿出一個方盒給了茯苓。隻見林嬤嬤的眼睛亮了起來,毫不客氣地從茯苓手裏奪過那盒子,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搞得茯苓的心都在顫抖,剛哭過的眼神是一陣紅,不知道眼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經過路上的小插曲,馬車終於在傍晚時分到達了普寧觀,今日香火纏繞,遠望去有青煙升起,在赤紅的朝霞下如雲蒸騰。
斜暉落在屋簷,給簷角勾勒出一片熨帖的金色,羈鳥略過留下片羽剪影。
馬車在東側門處停住,林嬤嬤那顆自從被銀針刺中後沉甸甸的心就此放下,她長長籲了一口氣,眼斜斜地悄悄去看繆星楚,鼻孔冒出一聲冷哼。
“夫人可以下車了,此處便是普寧觀,依照您主家的規矩,裏頭會有人接應你們。”
已是黃昏時刻,外頭的溫柔風吹過,依稀可聞內院裏頭有掃帚在掃落葉的聲音,伴著風吹林間的蕭索,沒有人氣的冷清,顯得分外清幽。
從邊城到京城,一路的顛簸,沒有一刻是安寧下來的。一開始隻打算念在舊情一場看看他身故的情況,誰料他嫡母佛口蛇心,竟將她毒瞎,還送她到這普寧觀關著。一切事情發生的太快,快到她都來不及辨別,就踏入陷阱裏。
如今腳步停留在這裏,她內心有一種詭異的平靜,三千裏流放路走過,熬過凜冽的風沙和暴雪,親手埋葬過至親,如今不過是換一個地方,總歸人活著,就還有出路。
這一點,她早就看清了。
茯苓小心翼翼地扶著繆星楚下馬車,她看著年紀小,可動作嚴謹細心,全身心的精力投投入到如何照顧好麵前眼盲的夫人身上。
她眼睛亮亮的,像剛出生的雛崽一般好奇地看著這個世界,畢竟她從前生活的地方太小,如今見高大雄偉的道觀,心理萌生出怯意的同時又多了幾分憧憬。
林嬤嬤也沒耽擱,走到側門跟守衛的交涉,說明來由後守衛的進去稟報,不一會就有一嚴厲的嬤嬤走了出來,她一張國字臉,生的周正,橫眉大眼,表情嚴肅,犀利的眼神仿佛能看到人心裏去。
她帶著丫鬟走了出來,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女子,眉宇間劃過了幾分冷然,回頭吩咐著身後丫鬟給林嬤嬤遞上賞錢。
林嬤嬤誠惶誠恐地上前接住,掂量了荷包的重量後,她麵上露出狂喜,連聲道謝行禮。
此時的她有了些底氣,惡狠狠地看向了一身素白衣氣質出眾的女子,眼睛裏冒著怒火,畢竟被人脅迫了一路了,她心頭的惡氣難消,正準備跟那嬤嬤說上兩句應承的話。
冷不丁地繆星楚往這邊看,她明明綁著白帶,卻好像一雙覆滿寒霜的眼睛直盯盯的看著林嬤嬤。頓時林嬤嬤被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咬著牙,隱隱覺得額頭又痛起來了。
因而沒久呆,道了一聲晦氣後便離去了。
“夫人既入了道觀,就要潛心修行,不要花些沒用的心思在他處。”她看著從頭至尾沒有講話的繆星楚輕嗤一聲,“這入了道觀,指不定要看誰的臉色。有些人,是走不出這裏的。”
她話語裏的話帶著威脅和警告,嗓音粗糲而厚重,周身帶了些煙氣,是在道觀裏浸潤久了之後留下的。
“您說笑了。這世界千千萬萬道門,總有路走,隻不過有的人走到是生門,有的人走的死門。生生死死誰又說得清道得明呢?”
這話說的倒是比她這個久居道觀的人還要難懂,頗有幾分遠出塵世之外的修行意味。
“我姓嚴,夫人隨我來我吧。”嚴嬤嬤驚奇地看了她一眼,見她淡然自若的模樣,心下多了幾分佩服。
廢話也沒多說,一行人走進了道觀,此時月上柳梢,隱約的幾顆星發出微弱的光來。
茯苓扶著繆星楚走著,她表情有些緊張,手心出了不少的汗,忍不住打量周遭的陌生的環境,心頭有一簇微弱的火在燒著。
她強忍著鎮定,都沒發覺自己的手都在抖。
繆星楚握住她手腕,“怕什麽。”
茯苓側過頭來看繆星楚,明明她看不到,她卻讀出了幾分安撫的意味,心漸漸平靜下來。
她握緊拳頭,“我一定會照顧好夫人的!”
繆星楚係著的白帶隨風飄遠,一身素白衣,有飄飄欲仙之感,仿佛下一秒就要飛走一般。她露出清淺的笑意。
茯苓一下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