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特麗莎抱著箱子上樓,推門坐到了桌旁。
克萊斯特從水中浮出來,趴在魚缸邊好奇的看著桌上的灰綠色木箱。
怕他無聊,特麗莎取出木箱裏最上麵的信,一邊看一邊對克萊斯特道:“還好道格幫我取回來了,不然東西我怕是收不到了。”
當初預感到恐怕還要在利茲城待一段時間,且恰好她身上包括變形藥劑和愈合藥劑在內的魔藥都用光了,於是兩天前特麗莎便寫信給妹妹伊薇特求藥。
當然,不光這些。
特麗莎還問了伊薇特能否治療無法發聲的嗓子,以及殘肢還能否再生。
伊薇特如今身在智慧之城因索裏亞,離利茲城頗有一段距離。哪怕她支付了大筆郵費,在加急魔法陣的加持下,真正送到她手上也要大半天的時間。
也不知道是自己語焉不詳的詢問嚇到了妹妹,還是她又預知到了什麽,藥品來得格外及時。
她在信裏關切的詢問自己的情況,還怕說不明白,格外詳細的列了厚厚一疊不同情況的處理方式。
——嗓子壞掉的原因不同,要用不同的魔藥。
量、用法、甚至用藥的時間都有講究。
還怕特麗莎無法判定具體的情況,伊薇特甚至惟妙惟肖的給她畫出了幾種情況下嗓子的模樣。
特麗莎看著這一疊筆記,心下大定。
“我托人問了一下嗓子恢複的事情,”怕海妖的情況不屬於筆記裏的一種,特麗莎說的比較保守,“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我想著,試試總沒什麽。”
他的嗓子是被領主毒啞的,聲帶上的瓣膜已經萎縮,甚至連兩副聲帶本身,也幾乎燒壞。
恢複?怎麽恢複?
讓他的嗓子恢複如初,難度不亞於讓白骨重新附上肌肉。
或許有魔藥能做到,但那樣的魔藥太珍貴了。
克萊斯特知道綠龍天生擁有自愈的能力,他們的骨骼血液都是療傷的神藥,可龍族生來強大、護短,若是傷了他們,輕易便會招致報複。
就連他都知道,已經很多年不曾有人敢打綠龍的主意了。
那樣珍稀的魔藥,領主都不見得有。
她說讓他恢複?
嗬,恐怕真的隻是像她說的那樣,試試罷了。
倒是可以借此拉高自己對她的好感。
克萊斯特對她提到的魔藥不抱希望,卻被她這種“積極”趕任務進度、討好自己的模樣取悅。
特麗莎在木箱裏撥弄,從木箱靠邊的布包裏取出一根細細長長的帶著好幾塊小鏡子的奇怪工具。
她拿了工具回頭,便見海妖眼睛明亮,趴在魚缸邊微笑對她道‘好呀。’
從她見到他第一麵開始,他便是這幅安靜的模樣。
她從未聽過他的聲音,卻恍然覺得,他若能發聲,此刻他的尾音應該像輕盈的羽毛,被溫柔的風托起一樣上揚。
特麗莎走到魚缸邊,挑了一個燈光充足,光線好的地方。
克萊斯特便隨著她遊到魚缸的那一邊。
“我得先看看你是什麽樣的傷,”特麗莎單手托起他的下巴,示意他張大嘴巴,“啊——”
海妖豔麗的眼波微彎,迎著燈光的眼眸像上等的翡翠。
這段時間的生活將他原本蒼白的唇重新養成富有生命力的紅,特麗莎就看見那兩片如花瓣一般優美的唇輕啟,如慢動作般緩緩張大。
他仍是笑著的,那雙眼眸信賴的看著自己。
特麗莎捏著工具的手一緊,隻覺得托著他下巴的手也跟著沉起來。
和那次在泳池一樣,她又有了那種,她要做些趁人之危的奇怪事情的感覺。
我不是。
我沒有。
特麗莎定了定神,垂眸看了眼手裏細長的工具,將攜有無數小鏡子的細杆送入他口中。
聲帶在咽喉,肉眼是看不清的,需要借助工具。
細長的鏡杆緩緩探入他的咽喉,鏡杆上一排由米粒大到扁豆大的鏡子忠實的將他聲帶的情況反應出來。
海妖的聲帶與人類不同,他們有前後兩對聲帶,聲帶上還覆有更加精密的瓣膜。
不光聲帶本身,聲帶上的每一片瓣膜都能獨立控製。這樣精巧的器官讓海妖的歌聲天生動人,催動魔力時幾乎能**或者說控製任何一個擁有聽力的生物。
這是造物主的恩賜,也是他們最重要的器官和武器。
而克萊斯特原本應該鮮活的聲帶如今顏色暗淡,其上覆蓋的瓣膜也脫落大半,餘下零星幾個可憐巴巴的貼著他的聲帶,眼看也是要脫落的模樣。
雖然伊薇特畫給自己的是人類的聲帶,但對照著看,他這個還不是最糟糕的情況。
有點麻煩,但能治。
她的動作輕柔,鏡子帶來的異物感雖然不能完全消除,但比他想象中要好多了。
女人的神情因為專注而顯得有些嚴肅,呼吸也因認真而放得極輕,這個角度,克萊斯特雖然看不到她的眼睛,卻能想象到那雙棕紅色的眸子此刻該是何種模樣。
必然是認真的。
半晌,她小心翼翼的取出細杆,眉梢下彎,嘴唇勾起,露出個輕鬆的笑來,“還行。有機會。”
克萊斯特用手背貼貼酸脹的臉頰,也露出一個欣喜的笑來。
道格收好手裏的藥,走回自己的臥房。
血液將輕甲黏在身上,剝脫時仿佛二次受刑。
不能拖,千葉藤施過的笞刑不及時處理的話傷口會潰爛。
道格沿著邊沿將輕甲脫下,被血液黏濕的碎襯衣粘在上麵一並落下。
疼痛讓他的身體止不住顫抖,大顆大顆的冷汗從他額角滴落。
直到最後一塊銀甲落地,道格緊咬的牙根才稍稍鬆開。
他取了幹淨的紗布,自己站在落地鏡前,擦去脊背上血液。又將治療外傷的藥膏抹在紗布上,艱難的給自己裹好。
隻是他傷藥儲備不夠,塗完一罐還有肩頭一塊還沒上藥。
他順手拿過特麗莎給他的小罐,打開。
裏麵是橙黃色的藥粉,聞起來有有點木頭的苦味。他同樣將這些藥粉倒在紗布上,裹貼在傷口處。
做完這些,道格喘息了一陣,坐到了書桌前。
他從書架上抽出信紙,提筆寫道:
‘敬愛的安東尼·瓦奧萊特親王殿下:
我來到利茲城業已月餘,借您輝光,我在這裏一切都好。不知遠在頓巴郡的您身體是否康健?
利茲城表麵繁花似錦,背地裏卻長滿了腥臭的膿瘡。
恕我駑鈍,直到此刻,我才隱約明白您想要我查的是什麽。
近日,我已追查到有人在做將人類與異族融合的試驗。
始作俑者尚不明晰,我會繼續追查下去,待有了新的進展,我將及時向您匯報。
願光明的光輝與您同在。
您忠誠的騎士道格·托馬斯’
藥粉敷過的肩頭微麻,疼痛也越來越輕。
道格扣好筆帽,將信折好放進信封。
不多時一枚帶有他個人徽印的火漆按在了信封封口處。
他將信封放進一旁黑色的漆盒裏,正要起身穿衣,聽到幾下篤篤的敲門聲。
“稍等。”道格一邊說,一邊拽了件襯衣套上。
將將穿好衣服,他便拉開門。
門外,森珀端了托盤在他門口,見他出來,對他道:“我做了飯,看你們都沒出來,就琢磨給你送過來。”
道格連忙接過托盤道謝。
“嘿嘿,”森珀笑笑,“那我去給他們送了。”
“好的,”道格說,“辛苦你了,做這麽多人的飯。下次你直接喊我就好,不用給我送過來。”
“不麻煩的!”森珀笑出了兩排白牙。
給道格送完,便重新跑回廚房端他們三個的飯。
道格坐回桌前,掀開了蓋碗。
一股絕說不上好聞的爛糊味道飄來。
濃湯糊糊爛爛,勺子一舀,稀爛的綿軟的胡蘿卜就裂成兩塊。
道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