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競拍花魁◎

歌舞不絕,段流景輕輕晃著白玉杯裏的琥珀酒,微微仰頭看著大堂中水袖浮動的舞姬。

風月樓裏脂粉香過於濃厚,鬱起雲微微皺眉,雙眼在這紙醉金迷的氛圍流動下像是漫上了層薄霧。

最後一曲舞畢,段流景放下杯盞,微微正了身收起散漫。

款款而來的兩位美人拖著長襲紗裙,玉顏之下眼波流轉,蠻腰纖細可盈盈握住。

“今日多謝各位官人們前來,姑娘們就在此,哪位官人肯一擲千金為紅顏啊?”

隨即是大片應和聲。

“一百兩!”

“我出一百五十兩!”

“我我我,兩百兩!”

隨著叫喚聲不斷,拍賣也在一輪輪地繼續。

樓中角落,做男子打扮的小姑娘心急地看著:“怎麽還沒看到他,總不能是當了花魁吧。”

身旁的侍衛一臉欲哭無淚,壓著聲道:“小姐,您到底在尋誰?況且這要是讓老爺知道您來了這,怕是會把屬下拖出去的。”

姑娘正是起初於奐救下的那個女孩,是孫家的大小姐孫玥。

被綁走後,孫老爺一家急得團團轉,四處派人去尋。慶幸的是,自家女兒不久後又平安無事地回來了。

但令他們苦惱的是,她剛至家門,便急吼吼地要備金出門,無論他們怎麽勸都不肯聽。

畢竟是自家的掌上明珠,又受了驚,孫老爺便隻好派了些侍衛跟著。

可不曾想,小姐一出門便尋了個鋪子要做男子打扮,甚至還出格地跑來了花樓。

聞言,她覷了他一眼:“怕什麽,到時候我自會去和爹爹說明。”

“感謝各位官人的厚愛,現在本樓的花魁姑娘正在候著呢,起步三百兩。”

眾位公子哥都激動起來,因著適才無數美人的嬌豔之姿,勾起了他們心中那點靡靡之意。

那些未能拍到佳人春宵暖帳的此刻紛紛沸騰了,不消一會,價格便蹭蹭上漲。

“來了來了,你快去喊。”孫玥急著催促道。

“小姐,你要競拍花魁?!”

“來不及細說了,快喊!”

帷幔後,於奐聽著這些人此起彼伏的叫喊聲,恨不得手撕了那些叫喚的人。

阿喜好奇地聽著外頭的動靜,略有些驚訝地叫道:“小姐!你身價被抬得好高啊。”

於奐眼皮不斷跳著,差點沒把一口銀牙壓碎:“誰敢買了我,我定把給他剁了。”

“小姐你怎麽能說出這樣殘忍的話!”

於奐閉著眼深吸一口氣,稍稍平複好後,麵帶微笑地看著她:“我還能更殘忍,你要不要試試?”

阿喜猛地搖頭拒絕。

......

鬱起雲托著下巴,漫不經心地給自己滿上一杯茶,一飲而盡。

“好,現在場上最高價七百兩,可還有要加的?如沒有那便恭喜這位公子——”

他正欲開口,忽的聽見段流景抬手競價:“八百兩!”

簾子後的雲笙聽聞一愣,孫小姐也沒想到又冒出這麽一個勁敵,咬咬牙又道:“九百!”

“一千兩百兩。”段流景瀟灑地揮手,似乎撒出去的不是真金白銀而是一疊紙片。

霎時間,樓中所有人的目光皆聚於此。

“師兄出手真是大方。”鬱起雲捏著眉心,對於以這般形式吸引目光感到十分不悅。

“無妨,我最不缺的便是銀子了。”段流景表示無礙,“這遭後,雲笙又欠我一個人情了。”

“好,公子真是出手闊綽,如若無人加價,那便是這位公子了。”

孫玥氣憤地咬著牙:“這人看著空有一副好皮囊,簡直是人模狗樣!”

人模狗樣的段流景絲毫不知曉???*自己已經被小姑娘唾罵上了,還一臉自得地沐浴在一眾羨慕嫉妒的目光中,自然也有對他這般敗家行為的不屑。

待拍賣結束,龜奴領著他前往暖閣。

“這......這位公子也要前去嗎?”龜奴看著被段流景拉扯過來的鬱起雲,又一臉為難地望向段流景。

“我就不必了。”鬱起雲一口回絕道。

“他去,我們一起的。”段流景不肯放過他,萬一雲笙發作起來還有個人一齊扛著,“你指路便可。”

“好......好的。”龜奴覺著有些震撼,在心裏為花魁姑娘捏了一把汗。

兩個人,也不知她吃不吃得消。

行至房前,一股淡淡的檀香充斥而來,雕花窗沿下置著臥榻,上頭鋪著水色**漾般的雲羅緞子。

絡絡流蘇掛於帳上,隨著人影動**輕輕搖晃著。

“行了別坐著了,我們去辦正事。”段流景正欲走上前拉她起來,冷不防一道暗力襲來,他瞳孔一震,迅速以扇風抵禦。

火氣倒不小。

“辦正事?我今日非得剁了你這不知廉恥的狗——誒?”

於奐臉色陰沉,正想一巴掌呼上去,但卻在來人麵前堪堪幾寸的位置停下。

“這位......你誰?”段流景原本還埋怨雲笙實在不講道理,但在聽到眼前人略顯粗啞的聲音後一把愣住了。

麵前的人不是雲笙,而是一位不知該如何稱呼的......少女?

好像不太對。

這也叫花魁?這樓莫不是誑我?段流景折扇都差點沒握住。

於奐也蒙了:怎麽他也來了?

他裝作若無其事地放下懸在半空中的手,側著頭又捂住另一半邊臉,故意尖著聲道:“討厭,別這樣看著人家。”

“你們樓怎麽這般不負責任?”段流景覺著自己受到了欺騙,他實在是難以忍受。

雖說是臨危受命,但這話於奐也不愛聽,他白了一眼道:“知足吧,沒給你配個體壯肉膘的男人就不錯了。”

“等等,你這聲音似是有些熟悉?”段流景意識到了,想著去拿掉他遮住的手,適才太過震撼導致沒能看清他的真容。

於奐哪裏會讓他得逞,死死捂著臉,手像縫合在上頭了一樣,愣是沒露出一點花容。

兩人一拉一扯,就這般糾纏了幾個來回。

兩個身材相差不大的人靠得很近,著藍色翠煙衫的魁梧女子死死捂臉,手上青筋暴起,而身旁的白衣男子則不斷扒拉著她的手,麵容略顯猙獰。

猝不及防看到這驚心動魄的一幕,鬱起雲:......

原本被段流景強硬地拉過來他就心下不快,隻想著在外候著,可這都過去了快半個時辰了,他們還是沒出來。

鬱起雲抿著嘴,略略有些擔憂,便想著進來看幾眼,可剛一推開門,映入眼簾的便是這一詭異場麵。

鬱起雲扯了扯嘴角,實在是不忍直視了,偏著頭看向門外。

“小鬱,來得正好,這男人假扮花魁,雲笙怕是落入他手裏了,快來揭開他醜陋的麵目!”

段流景對於這一鳩占鵲巢瞞天過海的行為表示十分不滿,忙招呼著鬱起雲過來。

鬱起雲才懶得參與,他徑直走向一旁的檀木椅,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甚至托著腮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

房裏多了個看熱鬧的,這兩人倒是沒敢那般放肆了。

於奐率先止住,他甚至還有些氣憤:“段流景你要點臉?我這也是被逼無奈的好吧。”

他臉上塗著厚厚的脂粉,甚至為了嚇走來人,眼睛周圍還用胭脂抹上了一圈,看著格外滑稽。

段流景毫不掩飾地嘲笑他:“於師兄還是人中龍鳳,連逛花樓都能搖身一變成為花魁。”

鬱起雲乖巧地朝他頷首:“於師兄。”

“小鬱,師兄平常不是這般模樣,你莫要誤會了。”段流景便算了,但對於乖巧的小師弟,於奐還是企圖想挽回形象。

“我明白。”

鬱起雲恰到好處的微笑,看著比段流景那張臉順眼多了,於奐深感欣慰。

“師兄男子裝扮時英姿颯爽,女子裝扮則貌美如花,實在是令人佩服。”

雲笙見他們氣氛稍有緩和,這才言笑晏晏地走上前去。

於奐看清來人後,狹長的鳳眼眯著:“還得多謝師妹助我啊,回去後必有重謝。”

雲笙頓時明白奉承這法子不太行,她決定換個方式。

“可是,你忍心看我被段師兄買下來再被他欺負嗎?”雲笙無辜地眨著眼,雙唇微微抿著。

“你把話講清楚,我是那種禽獸嗎?我需要這般饑不擇食嗎?”段流景高呼冤枉,差點跳起來斥責她。

鬱起雲輕笑一聲,打斷他道:“我能作證,師兄來時確實很興奮。”

段流景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你怎麽能幫她說話!”

雲笙正偷笑著,餘光卻掃到了大半掩著的門外,有幾道人影一掠而過。

她臉色驟然冷了下來,飛快扯過還在為自己清白辯護的段流景,純白領緞被拉扯了下來,脖頸間鎖骨分明可見。

“你做什麽?”段流景被她這般突如其來的輕佻舉動嚇住,正欲拉緊衣領,卻被她阻止了。

於奐會意後,又用指尖沾著嫣紅的脂粉抹在他鎖骨上,在他要發作之前趕忙道:“現在,你趕緊滾出去。”

幾乎是被兩人推搡出去的段流景一臉漠然,但還是配合著醉醺醺走了出去,還順手把鬱起雲給拉走。

於奐脫下身上的水藍翠衫遞給雲笙,又去吹滅了燭台上的火,斂去氣息掩在簾子後。

一瞬間,黑暗席卷著房間。

雲笙躺在榻上,衣衫半褪,手卻不斷摸向袖口。

房裏靜默著,隻有細微的呼吸聲,簾子也拉得緊。

莫約過了好一會,房門被微微敞開,雲笙撐著身子半仰著,發出細碎的啜泣。

來人很是謹慎,停在門後等了半晌,確認隻有她一人後這才放下心,手裏捏著繩子朝榻邊走來。

屋子裏暗沉沉的,但床榻上那白晃晃的肩膀倒顯得格外亮眼。

來人心下一喜,將手上粗繩往雲笙脖子上套,並緊緊勒著。

麻繩摩挲著纖細的脖子,雲笙驚呼一聲,想要掙紮,手上卻使不上力。

“別做無謂掙紮了,我會好好對你這張皮的。”果然,還是之前那個綁她的女人。

雲笙輕聲嗚咽著,女人正要加重力道之時,遽然感到頸上一涼。

“不放開你可就沒命了。”

女人臉色刹變,忙鬆開手。

“啪”的一聲,燭台上燃起火焰,她清晰地望見本應當精疲力竭的雲笙朝她嫣然笑著。

在泥金色火光勾勒下,更顯豐姿冶麗。